第三十八章 烏龜
2024-05-30 08:27:22
作者: 鬢滿爽
她留在包袱里的那封信,他看了,當時就隨手撕了。
那封信,與其說是悟林師太寫給蘭臨寺高僧的,不如說她就是寫給孔盼盼的,而這個小尼姑竟然傻傻的被蒙在鼓裡,還以為那是悟林師太為她寫得受戒推薦信。
他本不是個好心的人,可是不知怎的見著她心心念念著那些過往,覺得諷刺之餘,心底隱藏甚深的那絲惻隱不經意地被撥動,下意識就瞞了一年多。
可是,自己似乎枉作小人。
她不領情,甚至,恨他入骨。
恨就恨了吧,他多鐸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對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尼姑解釋?
馬球場上那悲傷冷漠的一眼如在面前,多鐸暗嘆一聲,伸手按按自己跳得極不舒服的心房,忽然有些後悔陪李達航演了這場試探迪安的戲……
朦朦朧朧睡了不知多久,窗外漏進一絲光線穿過素帳,隱約聽得外間細如蚊蚋的聲音,是打掃庭院的那個丫頭彩霞,她低聲對晨光說:「這庶福晉從哪裡弄來的當歸?不過是放在房間裡一天一夜,竟熏得現在還有味道,幸好貝勒爺沒怪罪下來……」
「噓」晨光小聲道:「不要提了,女人用的藥材也敢放在這裡,你沒見到她用來包著藥材的那張鬼畫符,還有那塊烏龜石頭,嘖嘖,要是貝勒爺見了,不吐血才怪……」
原來那股古怪的味道是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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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歸!多鐸猛地坐起身來,一手撥開帳子大聲喊道:「晨光!」
晨光應聲進來,多鐸盯著她問:「你說的當歸是何時放在房中的?」
晨光撲通一聲跪下,「貝勒爺,就是庶福晉說肚子痛偷走離開貝勒府那日。」
「她的烏龜石頭,還有那張鬼畫符呢?」
晨光臉色白了白,結巴著說:「貝勒、貝勒爺,晨光不敢。上面畫的有諷刺貝勒爺之嫌,實、實在是大不敬……,晨光已經把它扔到廢紙簍里。」
晨光微微抬頭便看見多鐸面沉如水,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貝勒爺,奴婢這就去把它找回來……」說著連忙起身往外間側房奔去。
心裡默念著庶福晉不好意思了這回晨光幫不了你,反正你已經受了那麼多苦也不在乎多這一樁半樁了……
待到晨光把那烏龜石頭,還有那張大不敬的「鬼畫符」交給多鐸。
多鐸將烏龜石頭小心的放在一旁,然後拿起「鬼畫符」一看,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畫著一隻小烏龜被圈在一個圓圈裡,身上橫七豎八地畫著幾條槓,接著是這圓圈被打了個大叉,小烏龜不知影蹤,凌亂地畫著幾個烏龜的腳印,後來乾脆用墨點代替,墨點一直延伸到一座山上的小房子,然後這墨點又重新折返回一個大圓圈裡,最後墨點變成了一個縮頭縮腳的龜殼。而大圓圈裡面是一隻偌大的猴子,叉著腰尾巴翹起一臉怒容……
下面還有一行字:當龜(當歸),皂龜(早歸),我走了,不過你放心,我自己會回來。
其實,即使沒有畫,沒有藥材,沒有香皂,就這一行字,多鐸已經能看得明白,那時候寫的字雖然多數是繁體字,但也有與今天的字相同的字。
就她說的這段話,用繁體字寫出來應該是:當歸(當龜),皂龜(早歸),我走了,不過你放心,我自己會回來的。
前後比較差別不大,多鐸只會認為小尼姑寫錯了字,但意思他已經懂了,她是在告訴他,她會自己回來的,而且會儘快回來。
多鐸的臉色古怪陰晴不定,明明是生氣的模樣偏生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說是想笑吧,可是又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恰似烏雲密布,眼神猶如寒潭般幽冷。
畫只烏龜還不是諷刺十五貝勒戴了綠帽子?還怕十五貝勒不懂,刻意還做了一塊石頭烏龜,這是告訴十五貝勒他確實是戴了綠帽子嗎?
正當晨光戰戰兢兢地等著多鐸發飆時,多鐸站起來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出佳雪閣徑直走向野塗的藥廬。
不想藥廬里並沒有人,而且連藥材都被收拾的一乾二淨。
多鐸想起昨夜野塗說的話,原以為只是一時之氣,沒想到他真的要走,難道小尼姑的腳真的傷的那般重?他的心猛然一沉,走出藥廬時恰好見到高迎風迎面走來,高迎風還沒來得及行禮多鐸便問道:「野塗老頭子呢?」
「李大人今天一早就到府把野老爺子請到衙門去了。」
多鐸暗自鬆了一口氣,維持著一貫淡漠的臉色說:「那她呢?」
她?高迎風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道:「野老爺子說要把她帶走,已經備好馬車,人也在車上,大約正往衙門趕去,野老爺子讓迎風轉告貝勒爺,他辦完李大人的事後就不回貝勒府了……」
多鐸當即臉都黑了,望著高迎風怒道:「本貝勒沒說放的人,誰敢帶走!」說著一拂袖便向府門走去。
高迎風疾步跟上,剛到了府門便看見一輛殘舊的桐木馬車緩緩起行,駕車的人正是野塗的學徒佳朋。
他一揚手,身邊的幾名府衛馬上奔上前去攔在馬車,佳朋十三四歲的樣子,面容清秀,疑惑不解地望著向他走來臉色不善的多鐸,說:「貝勒爺,是師父囑咐我把人送到縣衙去的。」
「滾!」多鐸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掀開帘子上了馬車,果然,孔盼盼躺在馬車裡,蜷著身子一動不動。
多鐸想要抱起她,手一觸到她的身子儘是滾燙的感覺,膝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車廂里瀰漫著一股濃重地揮之不去的藥味。
她雙目緊閉,昏昏沉沉地睡著,多鐸面無表情地抱著她下了車,高迎風示意身邊兩個丫鬟接過孔盼盼,誰知多鐸只是橫了她們一眼,頓了頓腳步說:「你馬上到縣衙告訴野塗,如果他不馬上回府,晚了一刻鐘,他的小徒弟佳朋就沒了一隻手,再晚,那就手腳都不用要了。還有,把這破馬車給本貝勒爺一把火燒了!」
佳朋被驚嚇得直冒冷汗,高迎風卻只是看著多鐸的背影嘴角微揚。
那邊縣衙的後院廂房裡,野塗一邊搖頭一邊疾筆寫著方子,道:「這姑娘思慮過重,精神憂思太深,吐了兩口心頭血,如果治理不當恐怕會落下病根子。你也真是夠狠的……說到智謀和用心,我家那臭小子還沒修煉到你這境界。你一輛破馬車就抵了我這診金,我真是虧大了,要是多鐸那小子不上當……」
「要是他不上當,你便當一回好人,把小尼姑送回德明城去。」李達航拿過方子交給李南去抓藥,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多鐸怕是沒來得打開箱子看我下的是什麼注,不然肯定知道你串通了我。」
野塗瞪了他一眼,「喂,世侄,是你主動串通的我好不好?」
「出於敬老,本官就勉為其難承認一回好了。」李達航笑了,笑得越恭順越讓野塗來氣。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面帶疑惑地問:「我說,你怎麼就知道多鐸和迪安會打個平手?」
「想知道?留在縣衙直到把她完全治好,我便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