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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雪日·相思

2024-05-30 08:03:19 作者: 衣如新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紫霄城中的第一場雪已經落下,影梅山莊中的梅花俱都生出了飽滿的花苞,眼看著便要盛開。

  一襲月白大氅神情憂鬱的羽若宸在山莊中的小徑上漫步,身後跟著一臉恭謹之色的戚有財。這三年以來每一次羽若宸心情鬱悶難過的時候便會悄悄地來到影梅山莊中停留一小段時間,或者靜坐品茗,或者園中漫步。戚有財隱約地感覺到他的這種行為一定與碧落有著很大的關係,於是每次在羽若宸走後都會暗中嘆息,心道這表面風光無限的皇子殿下竟也會如常人一般委屈難過,這真是「人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羽若宸走到一株生滿了紅色花蕾的老梅樹下站定,忽然孩子氣地伸出舌尖叫幾片雪花落在上面,笑道:「好涼!」

  戚有財臉上也現出溫暖的笑意輕聲道:「是啊!這是今冬第一場雪啊!真是一場好雪!」

  羽若宸笑道:「也不知道你家門主他們此時到了哪裡,事情進展得是否順利啊!」

  戚有財心道:「明明是想說她什麼時候回來,卻偏偏要問什麼到了哪裡,呵呵……」但是他可沒膽子將心裡的話說出來,便輕聲回答道:「太子殿下公務繁忙,卻依舊惦記著我家門主,老奴十分感動!還請殿下放心,以我家門主的本事,定會順利地完成您的囑託儘快返回的!」

  羽若宸點頭道:「是啊!你家門主的本事本王放心的很,只是要辛苦她了!……」

  戚有財微笑道:「下雪天寒,老奴廚房裡燉了韓大海他們新獵回來的雪雞,不知殿下可否屈尊留下來喝一杯老奴自釀的青梅酒?」

  羽若宸笑道:「好啊!戚管家的青梅酒味道獨特與別家不同,本王還真是有點想念那味道了!」

  戚有財笑道:「殿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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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若宸微笑著當先而行,二人來到落梅軒寬敞的廳堂里,戚有財將熱氣蒸騰的菜餚端到桌上,立在羽若宸身邊伺候。

  羽若宸端起酒杯啜飲一口,嘆息道:「好酒!……真是好酒!」

  安平國極西之地,大雪封山,嚴寒肆虐,處於幽深峽谷深處的幽冥聖殿裡鱗次櫛比的房屋也被厚厚的白雪覆蓋著灰黑色的屋頂。

  雪還在下,一襲暖色長袍依偎在榻上的百里星樞神情憂鬱地望著身邊矮几上冒著熱氣的瓦罐。烏頭跪坐在矮几邊將一些調料加到瓦罐里,輕聲道:「大殿下嘗嘗這湯的味道可還吃得?」

  百里星樞苦笑道:「烏頭燉的湯,味道怎會差?」

  烏頭拿起一隻小碗盛了半碗湯放到他面前道:「既如此殿下好歹多喝一些吧!…..無論如何,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百里星樞眼底的憂鬱更深,卻聽話地端起碗來喝了一口,嘆息道:「很好!」

  烏頭不說話,又舀了一勺湯倒進碗中。

  百里星樞道:「我知道你是想要我多喝一些,可是為什麼這麼急著添滿呢?……時日這麼難熬,我可以慢慢喝的呀!」

  烏頭鼻子裡忽然一陣酸澀,咳嗽一聲道:「好,那就慢慢喝吧……」

  一陣清脆的笑聲響起,一個身穿潔白狐裘的小童掀開門帘走了進來叫道:「哥哥!你在吃什麼東西這麼香氣撲鼻的?」

  百里星樞面上泛起溫柔的笑意道:「是星曜啊!這麼冷的天又跑過來!過來哥哥幫你暖手……」

  百里星曜爬到百里星樞身邊嘻嘻地笑,接過烏頭遞給他的湯碗喝了起來。百里星樞看著他充滿稚氣的小臉,心頭忽然泛起了碧落的影子,不禁心中微痛。

  偏偏那百里星曜又道:「哥哥,前日我偷偷地問母后姐姐什麼時候回來,母后竟然訓斥了我,並且命令我以後再也不要提起姐姐,尤其是在哥哥面前!那是為什麼呀?難道哥哥不喜歡姐姐?可是星曜喜歡姐姐,雖然她從來沒有陪著星曜玩過,但是星曜就是喜歡她,盼著她早點回來!」

  百里星樞幾乎就要流下淚水,便急忙端起湯碗一飲而盡,之後掩飾般大聲道:「烏頭!添湯!」

  比起紫霄城和幽冥聖殿的冬天,風日國的冬天幾乎不怎麼下雪。這裡所擁有的更多是呼嘯的狂風和冷冰冰掛在空中的慘白太陽。

  但是今日一早,特林城的上空便布滿了厚厚的雲層,辰時剛過便飄起了細細的雪粒。呼嘯的北風裹挾著那些細小的顆粒,便如鋒利的刀片一般划過小哈奈兒那張愈發圓胖起來的面孔,害得他不得不伸出一隻手將頭上的皮毛往下拉了拉,仿佛這樣便能夠令自己暖和一些。

  冷則冷矣,小哈奈兒的一雙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在場中舞劍的高大人影。沙穆迪身上只穿了一套短衫褲,手中長劍攪動著落在身周的雪粒,仿佛一團團白色的輕霧。寒冷與他來講仿佛是並不存在的東西,他所有的心神都凝結在那支長劍上,他就是劍,劍就是他!

  終於,長劍收,雪霧落,沙穆迪神色如常靜立不動,任憑雪粒打在臉上,落在眉梢。

  小哈奈兒心中暗自嘆息一聲,默默上前將一直拿在手中的那件狐裘長袍為沙穆迪穿上。沙穆迪任憑他擺弄,神情依舊木然。

  小哈奈兒忍不住輕聲道:「王上,這雪勢越發地大了,您還是回去歇息一下吧!」

  沙穆迪嘆息道:「回去?……回去又如何?難道就能令母妃改變為本王納妃的決定?此地雖然寒冷,卻難得地清淨,你卻偏來掃人的興……」

  小哈奈兒急忙躬身道:「奴錯了,王上莫要生氣……不如,不如讓奴陪著王上去十里坡的杏花醉喝一杯吧,也好尋半日清靜!」

  沙穆迪聞言眼中現出深深的憂鬱神情,半晌道:「去杏花醉也好…..雖然她不會在那裡等著我,但是……那畢竟是她曾經去過的地方,應該存留著她的氣息吧……」

  南荒的冬天卻幾乎不像是冬天,雖然鵝毛般巨大的雪片正紛紛揚揚地自天空中落下,地上卻只有冰冷的水。

  喻清流、雲千煦和碧落三人身上皆披了蓑衣戴了斗笠,緩緩地騎行在濕滑泥濘的小路上。他們胯下的駿馬已經渾身濕透,口鼻呼出的白氣與雪片交融在一起,又化作雨珠滴落,看起來已經疲憊至極。

  喻清流忽然勒住馬韁道:「前面就是鶴鳴圩,我們去投店吧!」

  雲千煦道了一聲好,轉頭對碧落道:「這鶴鳴圩是我們進入南荒沼澤之前最後能夠停留的村落了,此後通往千機山的道路將更加難行,人跡罕至,沼澤中的原住民多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然而他們雖然落後不開化,但是在這荒澤之中卻行動自如,所以我們要加倍小心以免著了他們的道兒!碧落,苦了你了!」

  碧落笑道:「爹爹言重了!碧落曾經走過比這裡更難行的道路,那都不算什麼的!」

  雲千煦點點頭不再說話,三人走進了鶴鳴圩,雜沓的馬蹄聲打破了村中的寂靜。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一隻大黑狗,它像一隻小牛犢般蹲據在村口,忽然發出了一陣「嗡嗡」的吠叫聲,很快便引得全村的狗都跟著叫喚起來。

  三人走到那座看起來最大最好的院子的院門前,門楣上掛著一隻簡陋的木牌,上面寫著「客棧」兩個黑色大字。院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走到門口,看清了喻清流等人之後面露笑容,上前幾步拱手道:「幾位客官辛苦了,要投店麼?」

  喻清流眼中難得地露出幾分笑意點頭道:「是!」

  中年人做出請的手勢將三人讓進院中,進到屋子裡,之後竟忽然對著喻清流和雲千煦單膝跪地行禮道:「弟子拜見兩位師叔!不想兩位師叔今年竟提前回來了!」

  雲千煦笑著扶他起身道:「木林啊你總是這麼客氣,都說了不要再這樣對我們兩個大禮參拜了!」說著轉向碧落道:「碧落,這位是你大師伯的首徒木林,在此處開客棧為掩護作為千機門與外界聯絡的據點,你該叫他一聲師兄的!」

  碧落急忙山前行禮道:「碧落見過木師兄!」

  木林急忙回禮,開口道:「這位難道是雲師叔你新收的徒弟麼?」

  雲千煦笑道:「她是我的女兒,名字叫碧落!」

  木林聞言大出意外,半晌才回過神來道:「啊!....原來是碧落小師妹啊!快快請坐吧!」

  三人落座,木林親自為三人斟茶,又寒暄了一陣之後,雲千煦問道:「木林,你是南荒本地人,可曾聽說過『豬臉』這種東西麼?」

  木林答道:「豬臉是南荒採藥人進入瘴氣瀰漫的荒山沼澤中採藥的時候必備的工具之一,可以使人免受瘴氣之毒,但是最多只能支撐一個時辰,超過一個時辰便還是難免中毒的!」

  雲千煦點頭道:「不知你能不能為我們弄兩個豬臉來,我與你喻師叔要帶回千機山去!」

  木林雖然不明白他們為何要帶著那種東西回千機山,卻立即答道:「師叔放心,弟子這便著人去辦!絕對不會誤事的!」

  眾人正閒話間,一個店伙過來稟報說飯菜齊備,木林便帶著眾人來到飯廳中用餐。飯畢之後天色已經全黑,漫天飛雪依舊不停,鵝毛般的雪片卻已經變成了窸窸窣窣的雪花,落到地上依舊立即融化成水,眾人耳中都能聽見雪水匯集成溪流的聲音。

  碧落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朝院外凝望,連日來的旅途奔波也不能掩蓋她絕美的姿容,那一雙閃爍著星光的眸子定定地盯著某一處虛空之地,心裡不知道在轉著什麼樣的念頭。

  忽然,村子裡的狗兒們再次吠叫起來,碧落的耳邊傳來了一陣雜沓的馬蹄聲響,很快便來到院門外停下,隨即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碧落修眉上挑,心道在這樣的天氣趕到這樣的地方,這人難道是有什麼急事不成?這樣想著,她便抬手輕揮,熄滅了房內的燈火,繼續凝目朝著院門處觀望。

  此時木林和一個在這裡充當店伙的千機門弟子已經提著燈籠打了雨傘朝院門處走去,一邊叫道:「來了來了!客官莫要心急啊!」

  木林剛剛將院門打開,門口便出現了一個牽了馬匹的中等身材的瘦削年輕人。

  見那人一身黑色衣衫俱都被雪水打濕,木林急忙將雨傘罩在他頭上笑道:「客官辛苦了!快隨小人進去吧!這裡的房間是極乾淨的,熱水也是現成的……」

  那人將馬韁繩交給店伙,一言不發地跟著木林走到碧落和喻清流三人對面的一個房間內。木林和店伙剛剛將一桶熱水抬到他房間,便被趕了出來。那人親自將房門關得緊緊的開始換衣清洗。

  木林站在門外大聲道:「客官洗好了就召喚一聲,小人給客官您送些吃食過來!」

  房內傳出一聲「不必!莫要再來打擾!」之後便沒了聲息。木林和店伙面面相覷,轉身離開。

  木林示意店伙回房休息,自己來到了喻清流和雲千煦的房中。

  他見碧落也已經過來,便朝她點點頭之後輕聲道:「這人來得蹊蹺!弟子見他目中神光內斂,腳步輕盈,雖是渾身濕透卻不見畏寒之態,弟子由此判斷他的內功已經頗具火候!此外,他身上的衣衫質料上乘,坐騎是一匹價值千金的良駒,那隻包袱沉甸甸的,裡面顯然裝著什麼金鐵之物。他腰間的佩劍看起來毫不起眼,但是弟子卻瞥見劍鞘吞口處刻著『玉峰』兩個古篆字。若弟子猜測不差,此劍應該是出自玉峰山鄒家的『玉峰劍廬』,應該是價值不菲!」

  喻清流等三人相互對望,俱都沒有開口說話。他們自然是無法猜透那個黑衣人的身份和來意,但是卻都產生了警惕之心。畢竟這裡是通往千機山的必經之路,而千機山是自己的師門所在地,他們沒有理由忽視這個行徑怪異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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