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南都之盟

  奕寧被赫蘭翼親信領進赫蘭翼大帳時，被赫蘭翼出乎意料澄澈明亮的眼睛震驚了一下。

  奕寧目光再落到赫蘭翼面前的桌案上——赫蘭翼桌上擺放的很整齊，一個硯台，一方墨塊，一支毛筆，一方鎮紙……簡單的過於樸素。

  奕寧來之前有些懷疑自家公子的判斷，他覺得赫蘭翼遭受重重打擊不是整日泡在酒水中也是頹廢的自暴自棄，沒想到赫蘭翼靈台清明，雙眼炯炯有神，絲毫不像剛剛經歷了喪父，被親兄弟驅逐的人。

  「你先下去吧。」赫蘭翼對自己的親信道。

  待親信退下後，赫蘭翼開口喚奕寧，「奕寧？」

  「見過三殿下。」奕寧作揖行禮。

  赫蘭翼確認自己沒認錯人，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你家公子呢？」

  「公子不方便公開露面，他希望能和您見一面，不知三殿下是否方便？」

  

  「我明白。」赫蘭翼想起燕楓被西秦追殺的事，神色變得有些黯然，「我來安排……你回去幫我帶話給北辰，就說三日後……我在南都北城門一家名叫漏雨閣的小酒樓等他。」

  「是。」奕寧趁赫蘭翼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上下掃了赫蘭翼一眼，卻沒捕捉到一絲不對。

  也難怪這位赫蘭三殿下和自家公子交好，他們面臨大變後的狀態竟是出乎的一樣……

  也只有這樣的人能成大事。

  *

  三日後

  燕楓按照約定喬裝打扮，面上用面具掩住面孔孤身一人來到漏雨閣赴約。

  一進裡面，燕楓便看見靠窗飲茶的赫蘭翼一身便服坐在那裡，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看向對方，對上了目光。赫蘭翼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微笑，沖燕楓打了個手勢。

  燕楓掀起衣擺坐在了赫蘭翼對面，漏雨閣的掌柜心領神會，上前將店門關好，掛上了「今日不營業」的牌子。

  「漏雨閣……好名字。」燕楓笑笑，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是啊……屋漏偏逢連夜雨。」赫蘭翼看著他，面上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像是自嘲般開口，「北辰，有時候命運還真是驚人般相似。」

  「燕家出事時我在赫蘭一直為你擔心，幸好你躲過了一劫。」赫蘭翼道，「大半年光景後，我也淪落到四處流亡。」

  「你不該是這樣。」燕楓突然斂了神色，「阿翼，我知道你父皇臨終前將這個國家交付於你，他既然選擇了你，你必然不會讓他失望，對嗎？」

  赫蘭翼不語。兩人都是聰明人，彼此的心意一點就通。

  燕楓將目光移到赫蘭翼身後扮作掌柜的身上，又挪回到赫蘭翼身上，赫蘭翼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回頭的出聲對自己的心腹道，「你先回去吧。」

  做心腹的都是聰明人，不用自家主子多說，心腹推開門離開，又將門替他們掩好。

  燕楓深吸一口氣，神色複雜的凝視赫蘭翼許久，終於還是將自己的真實身世告訴了他。

  赫蘭翼聽完表情凝定了許久，難以從錯愕和震驚中輕易恢復過來。燕楓不意外他會是這個表情，很耐心的等他消化完全，期間自斟自飲灌了自己一個水飽。

  「既然如此……」赫蘭翼字斟句酌，「赫蘭受熾烻恩惠多年，熾烻一直是赫蘭的宗主國，赫蘭翼自當聽從吩咐。」

  「什麼吩咐不吩咐。」燕楓被赫蘭翼逗笑了，「如果非要劃分一個政治上的關係，那麼熾烻與你應該算是同盟，何來什麼宗主不宗主。」

  「如果你願意聽我一言，那麼阿翼，你是時候出來，重整自己的河山，救萬千赫蘭百姓於水火。」

  赫蘭翼抬起頭，被燕楓射來的目光灼燒的睜不開眼，一瞬間他周身赫蘭皇族鷹一般的血液在骨子裡被點燃，他感覺渾身在燕楓的帶動鼓舞下在不自覺的發熱，眼睛變得更加明亮銳利，好像有火在眼眶中打轉。

  「赫蘭需要一個王來帶領他們，阿翼，你準備好了嗎？」

  赫蘭翼的呼吸愈加急促，感覺字眼已經迫不及待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可是這個過程對他來說是那麼艱難。

  燕楓不再多言，這個時候不能將赫蘭翼逼得太緊，他不是個單純有私心的人，值此國家動盪之際，燕楓相信他會做出最終那個合適的選擇。

  只是赫蘭翼畢竟不是自己，從小在赫蘭布鄂的保護下長大的嬌嫩的花朵需要一定時間去適應沒有父親庇佑獨當一面的生活。

  赫蘭翼心亂如麻，一時間無數畫面湧進他的腦子，而最清晰的那個……是他的父皇，那個曾經的草原之鷹……在病榻上瘦骨嶙峋，艱難地握著他的手，將一塊虎符塞到他手裡。

  「翼兒啊……赫蘭就拜託你了……」

  「我是一個很沒用的人……」赫蘭翼喃喃，淚水悄然而落，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燕楓說話，「父皇剛走的那段日子，我其實……我其實整日都把自己鎖在房間……我不知道沒有父親庇佑的日子，我該怎麼走下去。」

  「甚至我在想父皇他為什麼不選兩個哥哥，偏要選我。」

  「阿翼。」燕楓突然開口，神色凝重，「草原是需要一個強大的君主來帶領。可那個君主不能只有智慧和勇氣，最重要的是有一顆仁慈愛民的心。」

  「對自己的親弟弟都能驅逐，那對族人又能好到哪兒去？」

  「我想你父皇……正是因此，才選擇了你。」

  赫蘭翼將掩面的手拿開，眼睛充滿了血絲。他深吸一口氣，拭乾了最後一滴眼淚，清了清嗓子，許久……他抬起還有些濕潤的眼睫，看著燕楓，一字一句，「好。」

  「我，要奪回屬於我的位置，要成為一個讓族人信服的君主。我必不會像他們那樣……只會一味征戰廝殺，我希望我的族人能安定下來，廣闊的草原上……再不見那被詛咒的血腥。」

  「阿翼。」燕楓看著他，面上露出釋然的笑容，「我會和你一道同行。」

  赫蘭翼伸出手與燕楓雙手緊握，多年的友情在一瞬間迸發出更濃烈的情感。赫蘭翼吸了吸鼻子，開始與燕楓商量下一步計劃。

  「今日回去後我便對內昭告營中將迎來一位軍師，身份我會嚴格保密。北辰，以後你便以軍師之名留在我身邊，我就讓他們稱你……」

  「舜華公子。」燕楓幫赫蘭翼將話補全。

  「好。」赫蘭翼笑了，「以後我就依仗你的輔佐了。」

  「等他們那邊將一切籌劃得當。」燕楓的指尖在桌案上有節奏的敲打，「我們就可以對赫蘭達瓦和赫蘭高利出手了。」

  「在此之前，大可以讓這兩隻鷸蚌相爭，我們最後再收網，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