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勝負已定

  赤冰凌趕到太極殿時，太極殿前的空地已被一排排雜亂的屍首鋪滿。中心的一汪天泉被染成了紅色，裡面還躺著幾名士兵的屍體，有蕭玥那邊的，也有赤冰凌這邊的。

  

  戰鬥還在繼續，兩方已廝殺的筋疲力盡。赤冰凌看到父皇赤雲侯一身金甲馳騁在人群中，帶有赤狼男兒狼一般的血性，即使不復當年青春，赤雲侯身上的勇猛銳意卻不減絲毫。

  赤冰凌暗自握緊手中刀劍，眼睛一閉，再次睜開時竟散發出一種璀璨的金光，他咬了咬嘴唇，下達了乾脆明斂的命令。

  「殺！」

  隨著這一個冰冷無情的字眼，賀蘭詭紫洛一馬當先，帶領各自人馬迅速加入戰鬥。

  正在戰鬥中的雙方看到赤冰凌都露出了不同的神色。一邊是驚訝和恐懼，另一邊則是興奮與狂喜。

  赤雲侯揮劍結果了蕭玥方一個將領的性命，在自己人馬的護衛下大踏步走向赤冰凌。

  他的步伐沉穩緩慢，眼神是嚴肅與堅毅。在他快要接近赤冰凌時，赤冰凌單膝下跪鄭重行禮，「父皇。」

  赤雲侯一雙布滿老繭的大手重重放在兒子肩頭，赤冰凌低垂眼眸不敢直視赤雲侯。

  因為時間倉促，赤冰凌從蕭玥處率領人馬離開並沒有更換戰甲，現在他身著一身長袍寬袖，與人廝殺並不方便。赤雲侯看著兒子沉聲開口，「述烈……這裡你就不用管了，你現在出宮去北大營看看那邊的局面是否得到控制。」

  「是。」赤冰凌低頭應答，卻不動作。

  「怎麼？」赤雲侯鬆開搭在他肩上的手，眉頭擰在一起，不明白兒子這是何意。

  「父皇。」赤冰凌斟酌著開口，「可否將聖泉宮善後之事……交給我。」

  赤雲侯眉梢一顫，仔細觀察低頭垂目的兒子，許久才重重道，「好吧。」

  「多謝父皇。」赤冰凌得到了滿意的答覆，不再猶豫，招呼了兩名士兵隨他一道，大步跑著避開戰鬥中心直奔宮外。

  赤雲侯目送兒子離開，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將目光重新落回血戰中的帝後雙方人馬。

  赤冰凌一路疾跑至皇宮正宮門，那裡除了一片屍體竟無一個活人，他左右四顧發現了一匹棕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過來便騎，將跟著他的兩人甩在後方不管。

  赤冰凌一路飛馳奔向北大營，京都的百姓知道皇宮發生宮變都老老實實龜縮在家，街上空無一人，所以赤冰凌速度很快，不過五分鐘便抵達北大營門前。

  他一個翻身利落下馬，還沒來得及動作，先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遍地狼藉，與皇宮內此時一樣，竟是一個活口也無。

  身著白色戰甲，隸屬皇帝赤雲侯派系的士兵和將領正在巡視屍體，確認無一活口。

  約麼五千皇后派系士兵的屍首橫七豎八的攤滿整個北大營，血水汨汨的滲到外面的大街上……

  一名高級軍官看見了赤冰凌，他忙扔下手中事小跑過來向赤冰凌行了個軍禮，「太子殿下。」

  赤冰凌看了他一眼，認出了對方，「馮跋？」

  「下官是。」馮跋低頭回答了赤冰凌，「殿下，南辰王殿下正在大帳處理北大營善後事宜，您是否需要見南辰王？」

  「先等等。」赤冰凌抬手表示不用，「景世景彭兩兄弟呢？」

  景世景彭是蕭玥最倚重的臂膀，蕭玥將軍方在國都臨淄最重要的勢力北大營交給兩兄弟掌管，足可見她對景氏兄弟二人的器重與信任。

  「被南辰王殿下手刃了。」馮跋回答道。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們的人幾乎沒受什麼抵抗，很輕鬆的就拿下了北大營。景氏兄弟好像喝醉了，我們殺進來時南辰王乾脆利落結果了二人性命。」

  「北大營失去領袖，士兵亂作一團，我們先是將他們集中圍住，本想派人去宮中問問您或者陛下的意思再做決定，但南辰王以為久則生變，所以召集我們幾個將領商議過後決定斬草除根，將北大營這支聖后嫡系部隊全部殺個乾淨。」

  赤冰凌沉默的聽完馮跋的匯報，並沒有表現出不滿或生氣，讓馮跋暗暗在心中鬆了口氣，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下，臉上也有了一抹血色。

  「現在我們的人在這裡的高級將領都有誰？」赤冰凌似是考慮了什麼，突然開口詢問馮跋。

  「南辰王殿下底下的一些將領，陛下嫡系這邊……就是臣和庫狄婁將軍。」

  馮跋非赤狼本族人，而庫狄婁不但是赤狼族還是皇親國戚，赤冰凌想了想，對馮跋道，「讓庫狄婁進宮一趟向父皇稟明此事，你和南辰王留在此地坐鎮，務必保證不要出亂子。」

  「是。」馮跋拱手答應，心中對赤冰凌很是感激。——他們擅作主張將北大營屠戮殆盡，赤冰凌不怪罪可不知皇帝赤雲侯是什麼意思。庫狄婁是皇室子弟，他進宮稟報就算皇帝不滿動怒也不會把庫狄婁怎麼樣。但如果是自己……難保皇帝一時沒控制住做出什麼。

  「給我一些人手，先把臨淄治安維護好，免得弄的人心惶惶。」赤冰凌沉穩果決的吩咐馮跋道，「九門可封鎖？」

  「回殿下，在戰鬥開始前陛下已安排妥當，消息會牢牢封鎖城內，不會驚動臨近省市聖后的餘部和駐軍。」

  「嗯。」赤冰凌點個頭，目光蜻蜓點水般掃了一眼裡面血流成河的慘烈景象，沒做過多停留，領著馮跋分給他的人馬去巡視城內情況。

  一切結束於第二天黎明時分，東方剛剛現出一點魚肚白，城內兵馬雜亂吵嚷的聲音已然漸漸平息。

  城內聖后蕭玥的勢力已然清洗一空，事情出乎赤雲侯赤冰凌父子二人的預料，進行的異常順利，無任何差錯。

  將領們分工妥帖，有條不紊進行著各自的任務，清理皇宮內外的戰場，維持城內秩序，安撫惴惴不安的民心。

  赤冰凌回到東宮換下濺滿血的髒衣，沐浴過後換上一件平日裡著的常服，將冠冕戴正，理了理衣襟，準備出發前往聖泉宮。

  那裡，東子昂還帶人一直守著。

  剛踏出寢殿，天上下起了小雨，赤冰凌抬頭望了眼漸漸被烏雲籠罩的天空，突然無聲的呼出一口氣來。

  侍從遞過來一把傘，赤冰凌沒讓人跟著，獨自一人打著傘走宮中白玉石砌成的大道前往聖泉宮。

  那條路他走的很慢很慢，仿佛每一步踩下去都很艱難，他一路低著頭不發一言，褪去了鋒芒的眼珠漆黑的宛若黑色的琉璃珠，裡面竟有一絲平常難見的茫然無措。

  行至聖泉宮門前時，雨已然下的很大，他剛剛換的新衣被滴落地上的雨水濺起了泥點，泥點裡還隱約帶著一抹沒被沖刷乾淨的血紅色。

  那把油紙傘根本不扛事，他全身大半都濕了，衣角更是濕的透徹。守在門口的東子昂聽到腳步聲忙側頭，看見是赤冰凌，他不顧大雨迎了上去。

  「幫我準備一壺酒。」赤冰凌抬眼看向東子昂時，眼睛裡又恢復了如往常般冰冷無情的神色。

  東子昂的目光微微一頓，他與赤冰凌對視一眼，想從自己主上的眼裡揣摩出他剛才那句話是否帶有別的含義。

  「去吧。」赤冰凌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目光平淡如水。東子昂收回了詢問的目光，也不知他是否明白赤冰凌的意思，反正他一句話也沒問，逕自乘雨走向聖泉宮外。

  「都退下吧。」赤冰凌一隻腳剛邁進殿內，聲音卻已清晰的抵達在場每個人耳畔。東宮羽林衛沒有質疑，整齊的作揖告退，待他們都走後，殿內只餘下蕭玥和赤冰凌兩人。

  「母后可知兒臣為何那麼喜愛夜寧？」出乎意料的，赤冰凌張口第一句話說了個看似和今日之事無關的話題。

  蕭玥眉間微蹙，眼神有不易察覺的變換。

  赤冰凌也沒想著蕭玥能回答自己，只是宛如講故事般娓娓道來，「兒臣從小便生在一個爾虞我詐的皇室之家，記事時，父皇已從曾經一個地方節度使成為了現在赤狼帝國的開國皇帝。而我，從一個普通官宦家的公子，變成了一個王國的皇子。」

  「也許是骨子裡就帶有狼一般的血性，我從小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知道自己要去討好我的父皇母后，要把我的兩個哥哥趕下去，我渴望坐上那個位子，並願意為之捨棄一切。」

  「皇家是沒有親情的。您和父皇在王國建立後彼此間漸漸生出隔閡，你們一邊要忙著朝政，一邊……要忙著勾心鬥角，根本無暇顧及我們這幾個孩子。兄長們或者皇弟們受到這種皇室風氣的影響，無師自通，很小就開始盤算謀劃。」

  「其實我這種冷血的人……在很小的時候……也曾渴望過愛與溫暖。雖然從親情中得不到，但我從她那裡得到了。」

  蕭玥身子突然一顫，緩緩將頭低下，用手撫面。

  「夜寧，初見她時，她的笑容融化了我被嚴寒封住的心。這些年若無她暗中幫助和支持，恐怕我的勢力要想滲入朝堂……還不那麼容易。」說到這句話時，赤冰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蕭玥將手拿開，猛的轉過身，不敢相信兒子說的話。

  「那個小丫頭……私下裡給你出謀劃策……？」

  赤冰凌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眼神狡黠，「母后不會天真的認為兒臣是那種只戀慕皮囊的膚淺之輩吧？」

  「我愛她，非常非常愛她。那種愛……深深刻入骨髓里，烙印在心底……因為她曾在我晦暗的日子裡默默扶持……甚至助我剷除兩個兄長，登上太子之位。」

  「除卻朝堂之事，在私生活里，她如同一盞點亮我的明燈，溫暖著我……給予了我最需要的愛……」

  「我喜歡那種被愛的感覺……」赤冰凌收起了笑容，眼神犀利，「她願意傾聽我……說一些有的沒的瑣碎小事，她願意走入我的心……一點點融化我內心那塊堅硬的冰……」

  「雖然隨著年齡漸長，夜寧有時會疏遠我。不過我並不會因此記恨她。」赤冰凌眉間一顫，眼神一凜，嘴角掛上了一抹似有若無的古怪的笑，「母后，如果你不那麼著急想對寧寧下手，或許我也不會提前計劃，如此著急打破一直以來維持的和平假象。」

  「這一切……說來都是母后您自己造就的。是您親手為您自己選擇了今日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