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心底沉淵
2024-05-30 07:12:53
作者: 九州無極
南冥的冬,並沒有北方四國冷。絲絲帶著些微寒意的涼風在空氣中亂飄,公主府的櫻花散發出很輕淺的微醺。
「恭送父皇。」夜宣送走了前來探病的南冥帝夜謙,用眼神示意侍衛將大門關上,大步走回了夜寧的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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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寧一頭濃密的長髮披散著,很放鬆的耷拉在肩上,著了一襲素雅的睡袍,不知何時坐起來的,此時正半靠著軟枕,坐在床上看書。
「你的動作倒快,父皇一走你就不裝了。」夜宣沒好氣的淡淡道,「為了躲個婚事,整天把自己悶在屋裡,你自己不覺得難受嗎?」
夜寧斜他一眼,不答。門外夜允走進來,手裡拿著封信,他先是恭敬的給夜宣行了個禮,然後徑直走到夜寧榻前,將信遞給她,又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麼。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夜寧跟夜允說完,抬起一雙眼冷冰冰的看向夜宣。
夜宣明白,她這是暗示自己出去,他退後兩步,找了個凳子坐下,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夜寧盯了他許久,他都是一副氣定神閒,仿佛不明白夜寧的意思的樣子,夜寧無奈了,她將信拆開,取出一張單薄的信紙,小心翼翼覷著夜宣,目光掃過信紙。
她的神色倏地一變,斜眼瞥見夜宣正將目光投向自己屋內的一幅畫,並沒有看她,這才鬆口氣,將信扔到床邊的火爐上燒了,掀開被子抓起床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換好,作勢就要往外走。
「站住。」夜宣突然起身,一把拽住她,「你去哪兒?」
「我有點事。」夜寧不願多解釋,一使力要掙脫夜宣的束縛,可夜宣的力道越發加大,弄得她胳膊生疼,忍不住吃痛呻 吟了一聲。
夜宣這次卻沒如以往慣著她,他一直維持著這個力道,絲毫沒有減輕的意思,「你給我老實說,你到底在幹嘛。」
「我只是為了完成母親交託我的任務,你,給我鬆手。」夜寧發火了,使出全身力氣用力往後一掙,雖然這次從夜宣手上掙脫開了,但她因為慣性險險摔倒,頭差點磕到旁邊擺放裝飾的花瓶。
夜宣嚇壞了,忙伸手摟住她的肩,把她扶穩,還沒來得及說話,夜寧拉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就往外跑,隨手沖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比劃了個手勢,讓他們攔住追出來的夜宣。
夜宣看著走遠的夜寧,一拳砸在門框上,帶著腥味的血順著手指紋路悄悄往下滴。
*
次日
「殿下,史璋將您介紹給了他的朋友,也是光明軍一個軍團長,叫甘隆。此人我不是很熟悉,您今天隨史璋過去,談話多加小心。」林嘯峰一大早便來找燕楓,告知了他此事。
燕楓換了件偏暗紅的衣服,將頭髮隨意披散著,用髮帶輕輕攏了一部分,在頭頂梳了個髮髻。
相比於昨日,他今天的打扮要隨意的多。這個甘隆……燕楓對他不算太了解。昨日慕羽一番話,讓他對這些光明軍舊部保留了一份戒心。他的初步計劃是籠絡四到五個軍團長,讓他們和史璋一樣同意自己的計劃,待將這批勢力做大,再公布身份,召集所有前朝將領,讓他們聽從自己的號令。
所以他準備籠絡的人里,絕不能有叛徒。
從昨日與史璋的一番交談,他覺得史璋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史璋介紹的朋友,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燕楓換好衣服便拿著史璋昨日給他的令牌去找他,然後跟著史璋一起去見甘隆。
與燕楓設想的不同,甘隆長的像個嚴肅的老古板,見到燕楓只是禮貌的點個頭,板著張臉就像別人欠他錢一樣,看到燕楓穿的不大正經,還忍不住皺起眉顯露出對燕楓這種小青年形象的不滿。
對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開場方式。對待甘隆,燕楓連寒暄都省了,直接切入主題,將昨天對史璋說的計劃對甘隆說了一遍,甘隆全程聽完,面無表情。他眉間兩道皺紋深陷進去,留的頗為講究的鬍子如瀑般直直垂下去。——與大多老頭不同,甘隆沒有捋鬍鬚的習慣。
「您對於我的想法有什麼質疑?作為晚輩,願意聽取前輩的指教。」燕楓客氣的用這句話收尾。
甘隆看了一眼自己多年的老朋友史璋,又看看面前的年輕人燕楓,用頗具滄桑的嗓音開口,「你的武功如何?」
「一般。」
「你的劍術如何?」
「略有涉獵。」
「那弓馬騎射呢?」
「還可以。」
「既然你樣樣不精,何來自信,帶領這麼多人奪回曾經的家園?」甘隆從始至終都是平靜的,不但任何嘲諷和主觀色彩,只是進行著很正常的對話問詢。
「熾烻皇朝開國之君熾烻隆浩就是地痞流氓出身,您說的這幾項他樣樣不會,可他最後白手起家,打下了萬里江山,還做了皇帝。」燕楓頓了頓,繼續道,「我以為熾烻隆浩知人善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於手下將士給予了最高優待,戰利品分成都是三七分。正因此,他才能地痞流氓變身熾烻開國皇帝,成為了一夜暴富的典型人物。」
甘隆看著他,不接話,不過他眉心的皺紋微微舒展開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有了一些寬慰。
「我認為我不是什麼人才,也沒資格領導眾位前輩,但我現在提出的這個建議就是匯聚大家的力量於一處,先建造一個小型軍事共同體,至於打造完畢後誰做老大,那怎麼著也是半年後的事了。」
甘隆喚來一個手下去取他的通行令牌給了燕楓,燕楓接過,站起來規規矩矩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鄭重其事的對甘隆承諾,「必不負您的信任。」
甘隆目光平淡如水,跟個冰塊似的,半天擠不出一句話。燕楓拿了東西先告辭離開,史璋則留在甘隆那裡和甘隆喝茶。
「林嘯峰怎麼用了這麼個年輕人。」甘隆抿了口茶,對於燕楓今天穿的那件不太正經的衣服秉持看不慣的態度,史璋卻難得的笑笑,對甘隆道,「這小伙子陽光,有精氣,對於我們這些多年不見光日的人來說,未嘗不是冬日裡的一抹暖陽。」
二人沒有看到,在燕楓離開甘隆營地的下一秒,他臉上一直維持的笑容瞬間消失,留下的只有迷霧重重,再也看不清楚的一雙眸子。他仿佛站在深淵裡的人,大口呼吸著、掙扎著,眺望著深淵外的世界,那麼遙遠……卻又那麼近……
被深淵吞噬的人,在黑暗裡靜靜凝望著道路盡頭的光明。笑容雖代替了淚水,但仇恨永遠不能隨時間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