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走了

  大門口站著裴越，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與邋裡邋遢汲拉著脫鞋的曲搖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肩上垮著一個貓包，神情有一絲尷尬：「……我來看看大雪。」

  曲搖搖的第一反應是，他是來帶走大雪的！於是抱著貓兒就警惕地朝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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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大雪卻是個小叛徒，看見原主人來了，興奮地喵喵叫了兩聲，從曲搖搖的懷裡掙脫了出來，歡快地又蹦躂到了裴越的身上。

  曲搖搖：「……」

  這小白眼狼！

  裴越抱著大雪，熟門熟路地穿過院子，進了客廳。

  曲搖搖關上院門跟在後面，心裡生出一股錯覺，這到底是誰的家啊？

  客廳里的氣氛尷尬極了，大雪大概連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還要充當氣氛組。時不時地「喵喵」叫兩聲活躍氣氛，在屋裡這兩隻兩腳獸身上來回蹦躂，撒嬌打滾賣萌貼貼……

  但無論如何賣力，他們兩個就是不打算開口說話。

  最後大雪累得癱倒在沙發上，甩著尾巴擺起爛來……愛誰誰吧？反正它是管不了了！

  但「擺爛」永遠有奇效，它這剛一躺下，那死活不肯說話的兩腳獸忽然間異口同聲地開口道：

  「你還是不肯和我說話嗎？」

  「你要把大雪一起帶走嗎？」

  ……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然後裴越忽然就明白了：「你都知道了？」

  曲搖搖不說話　，「哼」了一聲，把臉別開了。

  裴越在這一瞬間有許多話想問，比如她是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知道的？這麼多天一直在生他的氣是不是因為這個……

  但他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我不會把大雪帶走的，其實我……」

  「你騙人！」

  曲搖搖氣呼呼地伸手一指：「你連貓包都帶來了！」

  裴越失笑，「這個貓包是我新買的，原來的那個不是舊了嗎？」

  這倒是的。

  曲搖搖想起有次帶大雪去洗澡，因為那個貓包有點舊了拉鏈不太好拉，就隨口在微信上跟某人抱怨了一句……沒想到，他竟然還記住了。

  「你真的不打算帶大雪走？」

  「真的。」

  ……

  曲搖搖沒再說什麼，心裡湧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反正某人還是要走的，還是不會再回來了……

  帶不帶走大雪，又有什麼區別呢？

  兩腳獸們在說什麼，大雪聽不懂。

  但是它對這個新買的貓包似乎還挺滿意的，一邊繞著圈打量著，一邊聞聞味道，然後就「嗷嗚」一口，下嘴啃了起來！

  裴越：「……」

  從大雪嘴裡搶東西很不容易，等他把貓包搶救回來，手上已經挨了幾爪子了。

  大雪跳上了曲搖搖的膝頭，嗚嗚咽咽，像是受了大委屈。

  曲搖搖低聲哄著它，給它順了半天的毛，它才終於重新發出了舒服愜意的呼嚕聲。

  裴越嘆了口氣，重新撿起了話頭：「其實我今天來，真的就是來看看大雪，順便給它帶點罐頭和零食……」

  還給你帶了整理好的全科複習筆記和重點題目，考點和押題的地方都圈好畫好了，厚厚的一疊，他熬了好幾個通宵才做完的。

  唔，還有，其實還想來告個別的……

  雖然這個舉動多少有點傻，顯得十分多此一舉。但是他這些日子思前想後，覺得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一面，哪怕像從前那樣針尖對麥芒的說上幾句話，也好。

  「其實出國讀書這件事，從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定好了，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後來認識了你，又發生了許多的事，一直也沒想好要怎麼跟你說……」

  裴越終於開口試圖解釋，但是曲搖搖望向他，難過像要從她的眼中溢出來了。

  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但你不會再回來了……對嗎？」

  裴越怔住了。

  他望向少女已然泛紅的眼角，忽然覺得，為什麼要告別呢？

  *

  黑板上的倒計時終于歸零，高考來了。

  厚積分秒之功，始得一鳴驚人，這說的就是曲搖搖。

  終於考完最後一科的她，晃晃悠悠從考場出來，迎面遇上了交完卷出來的夏橙夕。

  夏橙夕一臉欣喜：「喲，老三！這麼巧，你也考完啦？」

  曲搖搖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將手中的稿紙團成一團，揚手丟進了離得最近的一個垃圾桶中。

  夏橙夕奇道：「咦，怎麼扔了？你不對答案啦？」

  曲搖搖搖頭：「不對了，想吐。」

  考都考完了，也再沒有以後了，還對什麼答案呢？

  對給誰看呢？

  多此一舉。

  夏橙夕笑了起來，「走，咱喝奶茶去？順便等等蔣弟。」

  「要不要先出校門去等？我媽、你媽還有蔣叔蔣嬸兒，這會兒可都在門口翹首以盼呢……」

  「那不行！咱們仨考前可說好了的，這考場的大門要進一起進，要出一起出。咱們花鈴巷三巨頭，最後的排場可不能丟……」

  曲搖搖：「……」

  有這事兒嗎？她怎麼不記得了？

  學校的小賣部這會兒十分冷清，在方可妍轉學之後，小賣部的老闆娘也換人了。炸的雞排和賣的奶茶都不如從前味道好，這讓夏橙夕十分惋惜。

  「湊合喝吧，反正咱們的高中生涯已經到了尾聲，喝一回少一回了。」曲搖搖安慰她。

  夏橙夕嘆了口氣，望著前方從考場出來的同學們，一個個喜形於色，馬不停蹄地朝校門口奔去，不由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啊……感覺高中發生了好多事，尤其是高二那一年！然後一眨眼，我們都高考完了，馬上要畢業了！你說是不是很神奇？」

  「是啊，好神奇……」

  曲搖搖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高二那年真的發生了好多事，回過頭想想，似乎所有的事，都是從那場啼笑皆非的馬立鬆開始的……

  夏橙夕喝了一口奶茶，忽然道：「對了，江之淮昨天晚上跟我說，數霸這周末就要走了……」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曲搖搖的神色，見她沒什麼異樣，才繼續說道：「所以過幾天，他想弄個歡送會，哎，其實就是咱們幾個一起吃個飯……你去不？」

  「不去。」

  曲搖搖搖頭，直接拒絕了。

  還有什麼好見面的呢？未來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多一分回憶，未來也只會多一分痛苦。

  她的反應在夏橙夕的意料之中，於是她拿出手機，悄悄給江之淮發了個消息。

  「我這邊搞不定啊！你再想別的辦法吧……」

  江之淮那邊早就交卷了，回了她一個捶地痛哭的表情包。

  考試結束的鐘聲敲響時，蔣競誠背著書包，從教學樓一路小跑著朝小賣部奔了過來。

  他大聲喊著考完啦！終於考完啦！！解放啦！！！

  狀似瘋癲。

  其實還有很多同學和他一樣，狂喜或痛苦，以此來祭奠終於完成了高中學業，走過了高考這個魔鬼大關。

  三個人一起朝著校門口走去。

  門口烏泱烏泱全是家長們，穿著清一色喜慶的大紅大紫，有的還手舉橫幅、加油的旗幟，正等待著考完出來的莘莘學子們！

  夏橙夕在耳旁叨念著：「記住隊形啊！她們肯定會在門口拍照的！我們要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來跟我學，抬頭、挺胸、收腹！胳膊，胳膊要甩起來……步子，步子要一致啦！好，就是這樣，聽我指揮……」

  三人雄赳赳氣揚揚走出校門的樣子，後來還碰巧被守在門口的電視台記者拍攝了下來，因為三個小夥伴住在一條巷子裡，最後還考上了同一所重點大學，後來一度被宣傳成為了勵志佳話。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

  曲搖搖沒想到，江之淮會來花鈴巷。

  那是考完試的第一個周末，她剛剛從自家鋪子裡幫完忙回來，迎面就在巷子口碰上了探頭探腦的江之淮。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曲搖搖手上拎著兩個空的水果筐子，好奇地打量著江之淮：「你是來找我家老二的麼？」

  以江之淮跟夏橙夕的深厚交情，曲搖搖猜這個可能性很大。

  但江之淮卻說：「我是來找你的。」

  曲家客廳，江之淮坐在了裴越曾經坐過的位置。

  大雪不喜歡家裡來生人，裝腔作勢地哈了他幾聲，就躲到沙發底下去了。

  江之淮驚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很難相信，他的好哥們兒竟然真的把爺爺留下來的那隻寶貝貓兒寄養在了這個僅僅認識不到兩年的女孩家中……

  這得多信任啊！

  「你來找我，有事嗎？」曲搖搖開門見山。

  江之淮也不繞彎子，算了算，他的好哥們兒這會兒也應該到機場了。

  「上次的歡送會你沒來，老裴也知道你今天不會去機場送他了，所以托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他遞過來一個盒子，是簡約又不失精緻的那一種，很符合某人極簡的基調。

  曲搖搖接過來，將盒子放在膝蓋上，慢慢打開。裡面是一張馬拉松的號碼牌，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了……

  那是她和裴越第一次見面時，絞盡腦汁，爭來搶去的那一張。他倆的梁子，就是從這張號碼牌開始結下的……原以為比賽結束應該早就丟掉了，沒想到他竟然一直保存到現在？

  「我知道你心裡怪他。」

  江之淮開口道：「有些話本來不該我說的，但是如果我不說，老裴真要冤死了！」

  曲搖搖盯著那張號碼牌，默不作聲。

  「老裴的爹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出國去工作了，他從小就沒有父母在身邊，特別想能早點出國跟父母團聚，也一直為了這事兒在努力。你知道嗎？其實他早就保送了，原本高二上完了就可以出國的，根本不需要再參加高考。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硬是多留了一年，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而且本來他父母的意思是讓他在國外完成學業後，就直接去繼承家族的事業，留在國外發展。所以才要他處理房產，甚至讓他把爺爺留下的貓一起帶走。本來他是委託我家的房產公司幫他處理，但是沒過多久，他又找我說不賣了，問他原因也不說……」

  「而且你看，」江之淮指著剛從沙發一角冒出一個圓腦袋的大雪：「這貓，是不是還養在你家呢？你還不明白嗎？」

  你還不明白嗎？

  這一句話猶如投入湖面的石子，一瞬間激起了千層浪花。

  曲搖搖忽然將那張號碼牌翻了個面，只見背面用鋼筆鄭重地寫著四個字：等我回來。

  「他幾點的飛機？飛了沒？！」

  「哎哎哎……」

  江之淮目瞪口呆，看著曲搖搖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然後院子裡響起了小電驢狂踩油門的「嗚嗚」聲……眨眼間已經一騎絕塵，連人帶車飛奔了出去。

  這妹子怎麼這麼性急？都不帶讓他把話說完的。

  其實他剛才是想說，他家有車送他來的，就停在對面馬路對面。而且現在騎小電驢去……肯定是趕不上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