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醜小鴨與白天鵝

  校足球隊正式選拔賽開始於一個晴朗的周末，傾灑著冬日陽光的綠茵場上，穿著明黃色球衣的少年正在肆意奔跑著。

  蔣競誠今天的狀態很好，大概是因為穿了新球衣的緣故。他帶著球在場上飛馳，以花里胡哨的射門姿勢連續進了幾個球，獲得了不錯的分數。

  場邊傳來喝彩聲，兩個裹著圍巾的少女正坐在觀眾席上，朝著場中奔跑的那個明黃色嘚瑟身影揮手。

  「那是蔣嬸給他買的新球衣吧？瞧他那嘚瑟的樣兒……」

  夏橙夕手裡捧著熱奶茶，眯著眼睛努力辨認了一下，對身旁的曲搖搖說道：「誒？老三你看，他腳上那雙球鞋好像也是新的，哪兒來的？難不成他自己買的？這小子都學會存私房錢了？」

  曲搖搖還在生氣，黑著臉不想搭理她。

  原因是她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上當了。那個什麼狗屁獎金壓根兒就跟她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反而懲罰條款仿佛為她量身定製，罰得那叫一個環環相扣。

  

  抄作業要罰錢，不做題要罰錢，不會背公式要罰錢，甚至數學課上不認真聽講也要罰錢……

  才短短一個星期不到，她那點可憐的小金庫被罰的一分不剩，還倒欠了夏橙夕不少錢。現在只能每天苦哈哈的背背數學公式，做幾道題，企圖撈回點本錢。

  「老三，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理我呀……」

  夏橙夕強行掰過曲搖搖的臉，捏了捏，曲搖搖勉勉強強從鼻子裡嗯出一聲算作回應。

  「還生氣呢？姐姐這可都是為了你好，而且這不都請你喝奶茶賠罪了嗎？」夏橙夕看了一眼曲搖搖手中原封不動連吸管都還沒插的奶茶，笑嘻嘻地補充道：「對了，用的就是你昨天背不出公式罰款的錢買的喲……」

  ！！！

  曲搖搖一臉震驚。

  狗，你是真的狗啊……

  「你真不喝嗎？不喝那我收走了喔……」夏橙夕作勢要拿走。

  曲搖搖急了，連忙插進吸管猛吸了一口，「誰說我不喝了？」她噘著嘴道。

  這可是用她自己的錢買的，必須喝，喝光光，一滴也不能浪費！

  夏橙夕笑了起來，果然她家老三不管長多大，生氣的樣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可愛。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生著多大的氣，也絕對不會跟錢和吃的過不去。

  球場上的小風輕輕拂過，夏橙夕仰起頭來，面頰上細小的絨毛被陽光籠上了一層淡金色。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和曲搖搖要好起來的呢？

  曲搖搖家搬到花鈴巷的時候，夏橙夕剛剛過完六歲的生日。

  那時，花鈴巷的住戶還不算多，小孩子也很少，蔣競誠一家是兩年後才搬進來的。所以，算起來整條花鈴巷年紀相仿的孩子只有夏橙夕和曲搖搖。

  曲媽不久後就開起了水果鋪子，因為自己一個人要忙前忙後照料店裡生意，沒有時間照顧女兒，所以常常會把曲搖搖暫時寄放在房東家裡。

  一來二去，兩家漸漸有了交集。

  夏橙夕還記得第一次看見曲搖搖時候的樣子。又黑又瘦小，也不愛說話，提著一籃子水果怯生生的站在曲姨身後，探出半個小腦袋對著她眨巴著眼睛。

  醜小鴨。

  這是夏橙夕對曲搖搖的第一個印象。她一點也不喜歡跟這個小黑臉玩，如果不是因為她每次來都會帶上一籃子水果，她可能一句話都不會和她說，更別談做什麼朋友了。

  她才不要和一隻醜小鴨做朋友，還要把玩具分享給她玩。

  但小黑臉總是跟著她，去哪兒都跟著，特別的粘人！而且自從熟悉了以後，她發現小黑臉的話奇多無比，成天圍著她嘰嘰喳喳上躥下跳，她簡直要煩死了！

  不僅如此，小黑臉還盯上了自己的點心跟零食，每次吃完自己那份就在一旁眼巴巴的望著她，好像期盼著她還能分她吃一點似的？！

  她生氣的去跟媽媽告狀，媽媽卻說要她大方些，多照顧妹妹一點。

  她於是更生氣了。

  什么妹妹？

  醜小鴨怎麼會是白雪公主的妹妹？

  她才不要！絕對不要！

  直到有一回，鄰居家一個小胖子欺負她，仗著自己力氣大一把把她推倒在地。她還沒反應過來，在一旁玩泥巴的小黑臉嗷嗷叫著就撲了上去，對著小胖子窮追猛打。

  她看傻了，小胖子也被打懵了。

  小胖子一路哭著喊著朝家裡跑，結果被聽到動靜出來的小胖子的媽媽撞上，小胖子的媽媽是個不講道理的，也不問青紅皂白，反手就給了小黑臉一個大嘴巴子，氣勢洶洶地指著她鼻子就罵。

  夏橙夕追過來時，正好聽到那一聲響亮的耳光聲，當場嚇得哇哇大哭。

  她哭得驚天動地，小黑臉卻跟沒事人一樣，眨巴著眼睛看著她，伸出小泥手給她抹眼淚。

  「你怎麼哭了呀……我都沒哭呢。」

  「嗚嗚……你，你痛不痛啊？」

  「不痛的，我媽揍我的時候可比這個痛多了。你別哭了，我會保護你的……姐姐。」

  她永遠記得那一聲姐姐，也永遠記得小黑臉強忍著眼淚安慰她的傻模樣。

  然後從那時起，她和曲搖搖就形影不離的在一起了，而後在漫長的成長時光中，她在姐姐這個角色中逐漸得心應手，雖然大多數時候都在忙著救火跟收拾爛攤子，但也收穫了珍貴的快樂與美好。這對於夏橙夕來說，是比她床頭那個珍珠盒子還要重要的寶藏。

  ……

  冬天的熱奶茶有著讓人忘卻煩惱的神奇魔力，曲小黑臉不知不覺半杯奶茶下肚，面色已然恢復如常。

  「不生氣了？」

  「哼。」

  「還哼？那奶茶還我……」

  「不要，這可是用我的錢買的！」

  「準確的說，這是你被罰的錢，誰讓你違反規則的？」

  「你，你還好意思說，這不就是你給我挖的大坑嗎？？？」曲搖搖很是氣憤。

  但夏橙夕白眼一翻，十分地理直氣壯：「是又咋滴？姐也是為了你好，別不知好歹啊，不想被曲姨趕出家門就好好花點心思在學習上，努努力，畢竟馬上就要高三了……」

  這下曲搖搖沒聲音了，她也知道夏橙夕說的沒錯。

  她們眼看就要高三了，儘管她十分不願意承認，但高考似乎是她們完全避不開的一道人生難題。

  徐老師的那個關於「讀書的意義」的理論又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曲搖搖忍不住想，努力這個詞對她來說有意義嗎？

  又或者說——

  如果她也試著努力一把，真的能改變未來的人生嗎？

  「搖搖，夕夕，我進球隊了！！！」

  球場上，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大喊著朝她們奔來，那是剛剛獲得了球隊正式錄取資格的蔣競誠，正迫不及待想同她們分享這份喜悅。

  曲搖搖和夏橙夕歡呼著跳了起來，也朝著他奔去。

  「我是正式隊員了，我終於是正式隊員了！耶——！！！」

  「終於」這個詞，涵蓋了蔣競誠兩年來的努力。所以努力這個詞到底有沒有意義？也許時間會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