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慘劇
2024-05-30 02:44:28
作者: 波兒來了
人家做什麼都順風順水,而我卻諸事不順。這種境況的人,眼睛就像得了白內障,看什麼都灰濛濛的。
到達拉寺里去一趟。朋友提醒我。
朋友平時和我喜歡互相調侃,但我現在就像一個殃雞子一樣垂頭喪氣,怎麼調侃也笑不起也怒不起了。古錦人有這種習慣,高興不高興,只要家裡有事情,第一選擇就是去達拉寺,這是習慣,也是信仰。我不信,但現實讓我開始懷疑自己,並把一切歸咎於運氣的時候,就開始將信將疑了。
上香、叩頭、敬奉功德。我想起母親,她就是這樣見佛就拜的人。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她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只是說:反正,就這樣,心裡要安穩一些。
我現在也需要這種安穩,需要一個寄託,力爭達到一種無我的境界,因為自我是一個最不可信的傢伙。我似乎立馬就理解了萬事皆空的深刻含義。這離出家的心態不遠了,想起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的年代,那是一場無法忘懷的夢。
我隨著轉經的隊伍行進,無意識地機械地轉動著經筒,那潤滑不太好的轉軸,發出了吱嘎吱嘎的聲音,這種聲音混合在嗡嗡嗡的六字真言的念誦之中,人會慢慢地融入了進去,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動著身體前進,毫無疲倦感。
在達拉寺,我遇到了表叔文杰和東哥。文杰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和父親差不多,應該也將近七十歲了。
文杰和東哥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今天相約來達拉寺,與我的心境完全不一樣,文杰是因為宏森建築公司上個月中標了一個大工程,縣中學的一棟教學樓和兩棟學生宿舍樓,高興之餘,前來誠心感恩還願。東哥是因為他兒子大學畢業考上了老家的公務員,他瞬間覺得沒有了壓力,也就沒有了掙錢的動力,想早點下山休息,今天到此算是辭行。
沒人專門告訴他們,但他們顯然對我的現狀是明白的,也沒有多說什麼,便拉我到了一家新開張的柴火雞店。
算是給文杰慶功,祝賀東哥下山,給我散心。今天是聚會的好日子。三人在圓形的灶台邊圍坐,顯得很空。文杰讓我把侯娟叫來一起,我苦笑著搖搖頭,我已經好久沒有看見她了。
文杰問:波兒,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回答道:沒有打算,想一個人靜靜。
東哥勸慰道:三窮三富不到老,波兒還年輕,有的是東山再起的機會。
文杰說:還是羨慕東哥,兒子有出息了,自己也可以批准自己退休了。
文杰的家裡情況不是很好,兩個女兒都遠嫁他鄉,幾乎音訊皆無。上面還有兩個老人,也全部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了,全靠一個身患白血病的妻子在照料。這些年,文杰不是沒有掙錢,所有的錢幾乎都填進了家庭的窟窿里了。
這次中標三棟樓,如果順利的話,能掙下養老的錢。文杰高興地說,我也要自己批准自己退休了。
東哥無不擔憂地說:學校的工程,百年大計,質量要求高,工期緊,這兩年,夠你累的了,一把老骨頭,最好悠著點。
我也知道,所以,我想請個實在的幫手。文杰邊說邊望著我,我在佛前許了個願,這是我最後一票,做完了,就交給你。
我心裡一咯噔,對建築,我的確是沒什麼興趣了。那亂糟糟的工地,漫天的灰塵,刺耳的聲音,更有那理不清的關係,每一個都虎視眈眈,隨時都會撲上來咬一口。一想到這些我就心煩意亂,我滿懷歉意地搖搖頭。
文杰顯然很失望,自嘲道:想退休都好難,現在年輕人又不願意干工地。
東哥說:我聽說你這個標還是從王均的天嘉公司手裡搶來的。
文杰說:開標是公開公平的,天嘉集團公司爭不過宏森建築公司,也怪不得我,我是把每一個細節算得清清楚楚的,如果我都中不了標,那就沒人能中,即使中了,也得虧。現在,我已經進場了,舊房拆除已經完成了,明天就是地基工程開工了。
宏森建築公司在古錦做了這麼多年的工程,文杰熟悉所有環節的支出,在成本核算和控制上的確無人能及,但是,王均麾下的公司實力不可小覷。這次算是虎口奪食,指不定要發生什麼事情,我有些隱憂。
心裡別有事,壞事一定會發生。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電話聲吵醒了,一看是東哥打來的。
電話那頭,東哥的聲音在發抖:波兒,你快來縣中,你表叔文杰快不行了。
昨天還好好的,一定是工程上出事了。我心急火燎地趕到縣中,在藍色的工程圍板中間,一大群人圍著一台黃色的挖掘機。挖掘機前面,是躺在地上的文杰。
文杰的下半身幾乎被巨大的挖掘機履帶碾成了一張皮,人還活著,已經奄奄一息了。
這台挖掘機不是文杰公司的,但他們要強行進入縣中工地,說是來找口飯吃。但文杰根本就沒有請過他們來,於是站在挖掘機面前阻擋,沒想到挖掘機直接就碾壓了過來。
肇事的挖掘機司機根本就沒有一點表情,非常冷靜地對前來處理事故的警察說:駕駛台那麼高,我根本就沒有看到前面有人。
我環顧了一下人群,裡面有一個面孔我是認識的,是天嘉集團公司下屬的建築公司的一個項目經理,叫松明。松明一見到我,目光躲閃了過去。
我恍悟到,今天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這就是一場「意外交通事故」。相比豐厚的項目利潤,一條人命,不過區區幾十萬,簡直不值一提。文杰是天嘉集團公司壟斷古錦建築市場最大的攔路虎,早就想動作了。
我撥開人群,不顧警察的阻攔,抱起文杰,拼命地沖向醫院。路上,文杰在我耳邊說:波兒,我知道我已經不行了,這一切都交給你了,你一定要答應啊!
我點點頭。
文杰的眼睛閉上了,嘴角抽搐著,冒出大股大股的血沫,一會便再也沒有動彈了。
我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大哭起來。120救護車趕到了,還沒來得及抬上擔架,醫生立即在地上實施急救,卻沒有一點效果,文杰的瞳孔已經放大了。
我瘋狂地沖回縣中,此時,文杰的工人和天嘉集團公司的工人已經打成一團了,警察都攔不住。整個場面亂成一團。因為文杰出事了,公司必然會退出,天嘉集團公司作為第二位,必然可以順位中標,不過也不會這麼心急吧。
我的再次出現,讓松明吃驚了,連忙打了一個電話,顯然是打給王均的。
松明放下電話,帶著工人立即撤退了。
我答應了文杰,我就必須站出來。我現在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將帶領文杰的工人們繼續將工程做完。
花花當著眾人的面說:這是百年大計的教育工程項目,是我兄弟臨危受難接手的工程,希望大家支持。
但花花也僅僅是呼籲,並沒有實質性的作用。
我的處境我知道,赤膊上陣,孤注一擲。
我讓侯娟帶孩子回老家讀書,將兩處房產也抵押了,作為必要時的墊資。
期間,松明打來電話試探,我沒有鬆口。
松明說:波兒,這是王總讓著你的最後一次,你好自為之。
我毫不客氣地說:人在做,天在看。你們更需要好自為之。
松明很詫異地說:誰給你這種勇氣,敢跟王總叫板?
我沉默片刻,一字一頓道:文杰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