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舊情
2024-05-30 02:43:49
作者: 波兒來了
王真本來要留我們吃齋飯,趙立不太習慣,便謝絕了。王真便拿來一個留言簿,請趙立簽名,寺廟好為施主念經祈福。
趙立接過筆,想都沒想直接就寫下了兩個名字:龍珊、趙三。
我心裡一顫。
王真認真地看看趙立剛寫下的名字,疑惑地望著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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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立解釋道:為他們兩個祈禱,是我最大的心愿。還是您說得對,心自由了,人才能自由。
進入原121林場地界,趙立就開始感慨:變了,變了,我記得原來古錦河多大多寬,現在怎麼就這麼一點水,像條小溪了?
我回道:水都引進洞子了,沿途都是梯級電站。
趙立緩緩地說:我有一個想法,如果是我將漢黃電站盤了下來,你來幫我管理行不行?
我脫口而出:姨爹高看我了,我就一個駕駛員,管不了你的企業。
趙立沉默片刻,說道:你這麼年輕,有什麼不可以學的?你看花花,現在能幹得不得了。
我調侃道:那你請花花來管理。
趙立笑道:那請不動,人家是碩士,最多給我出謀劃策。
我無奈地說:可以用原來的管理團隊啊。
趙立鼻子裡哼了一聲,說:原來的管理團隊是森工上遺留下來的,現在王均讓漢黃閒置著,也不對職工有任何表示,他的意思是要資產不要人的,職工老化嚴重,原來漢黃電站就是森工局安置關係戶和老弱病殘的單位,現在連工資沒有地方領,加上被淹死的本地人又在電站鬧事,只有怏怏離開。
古錦縣經過多年的封山育林,生態有所恢復,猴子多了起來,人們經常逗猴子,猴子也不怕人,現在已經發展到猴子敢搶遊客的東西的地步了。趙立很興奮地下車來,開始照相。這是他的第二愛好了,經常駕車到風景區照相,照片獲得過省級大獎。
攝影是一種癮。趙立邊拍邊說,我一直就想回來拍拍,因為這裡是我刻骨銘心的地方。
車過漢黃電站的時候,趙立叫我停了下來。
漢黃電站原來是121林場附近最大的建築,有高大的攔水壩和很長的引水洞,每到晚上,燈火通明,是小孩們最喜歡的地方。現在,壩還在,引水渠已經坍塌了很長一段。電站的機房似乎沒有一個人,玻璃都被破了大半,職工住房則是房頂的瓦很久都沒有翻過了,想必也很久沒有人住了。門口的一間房子裡伸出一根煙囪還在冒煙。但從房前的柴垛子的樣子就知道,這是一個本地人在住,那應該就是被坍塌的引水渠衝走的人的家屬,他們長期強占這裡,目的就是向漢黃電站要賠償。
趙立下車看了一陣,並沒有進電站去,自言自語地說:基本上是完好的。
趙立回到車上,我以為他是上車準備出發了。他卻讓我打開後備箱,從一個紙箱子裡拿出一包東西,直接轉身就朝山上走去。
那包東西是小姨放在車上的,是一包香蠟紙錢和龍達。我突然意識到,趙立是來看龍珊和趙三的。這裡是121林場舊址,旁邊的觀景台就是原來的墳山被剷平了修建的,龍珊和趙三的墳墓早已經不知去向。
我來看你們了。趙立聲嘶力竭地向山上喊道,然後從包里拿出龍達,使勁向天上撒開,龍達隨風飄得很遠很遠,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帶你們回老家!
我心裡一陣刺痛,如果趙三還在,那麼一切都將不一樣,開車的也許就是他了。看著頭髮已經花白的趙立,我知道我現在應該是雙重身份,我將盡我所能,在趙立和小姨需要我的時候挺身而出。
在這裡,我被暴打,老婆跳了河,兒子被燒死,我為什麼還要回來?趙立怔怔地望著我,似乎在問我,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我本來就有點心虛,無言以對。我默默地幫趙立將香蠟紙錢直接壓在旁邊的石頭下。
我要讓漢黃立起來,轉起來,亮起來,讓漢黃永遠陪著你們,我說到做到!趙立朝著山上吼起來,那聲線還是細細的,但卻有了無比滄桑厚重的感覺。
趙立挖了一些土裝進口袋裡,讓我拿回車上。他說他有空要帶回東北的。
到了121林場,這裡現在已經是一個熱鬧非凡的景區小鎮了,取名叫做達拉鎮。是達拉景區的入口小鎮。我經常路過這裡,知道它發展的點點滴滴。景區大門修得很大氣,上麵塑了一隻趴著的大熊貓,不知道是不是文杰砍傷的那隻大熊貓,眼神頑皮地看著遊客。
我們在這裡吃飯,雖然有很多人以詫異的眼光看趙立,這也是他習慣了的,並不以為然。他的目光到處逡巡,似乎在找什麼?
趙立說:我要找找原來121林場的人。
我經常到這裡來,知道這裡有一個原來121林場的熟人,而且跟趙立也頗有淵源。那就是張芸,在挨近景區大門的一個日雜店裡幫人賣東西。
張芸長得很白很胖,原來是一個伐木工的家屬,伐木工死於一次集材事故,那是鋼繩斷裂,人被飛來的鋼繩將頭都割掉了,人還站在原地揮手。那是很恐怖的一幕,121林場的人都知道,成為很多人心裡的噩夢。張芸是奔喪進來的,處理好丈夫的喪事以後,不想回老家,就在林場以五七社家屬工的身份定居下來。
我知道,那時候趙立曾經追求過張芸,被她嫌棄是個侏儒。但趙立一直念念不忘,他說過:經歷了生活緊張,居然有人能有這麼一身咸燒白一般的肥肉,如果能啃一口,這輩子就值了。
121林場拆了以後,她沒處可去,便在這裡搭了個棚子賣點東西,後來納入了景區規劃,棚子變成了臨街的鋪面。但是,她不是本地人,沒有資格參與達拉村的集體分配,只有幫老闆守鋪面,後來又嫁了個來這裡打工的人,生了孩子不久,那人不久卻摔下腳手架死了。
張芸終於成為一個克夫的人,帶著兩個孩子,也再沒有嫁了。
我帶趙立去了日雜店。
我們遠遠地就見到了張芸,還是那副大身板,穿著一件樸素的碎花襯衣,店裡顧客很多,她不停地走來走去拿商品、收錢。趙立站在店外有些遲疑,卻被張芸看見了
我的天,趙老闆,現在可不得了了,發大財了!咋在磨子上轉醒了,轉到這裡了?張芸見到趙立,也非常意外,興奮地大聲招呼著。
趙立抿抿嘴,沉著地說:我就知道你還在這裡。還是那麼漂亮,臉上連皺紋都沒有。
張芸臉上堆滿了笑道:你大老闆,啥美女沒經見過,存心取笑我?
趙立苦笑著說:不敢不敢,當初追求你,你是那麼的拽多嘛。
張芸搖搖頭說:你娃頭那點點大的身板,我咋曉得中用不?
趙立急忙說:你又沒試過,咋曉得哇。
張芸俯身看著趙立,挑釁地說:試試就試試,哪個怕哪個?
趙立馬上軟火道:算了,我還想多活幾天。
張芸佯裝惱怒,伸手將趙立捉住,擁入寬厚的懷裡:看你跑哪裡去?
趙立好不容易從張芸的懷裡掙扎出來,卻不忘把手伸進去亂攪了一通:你還是那麼白,皮膚那麼好!
張芸欲拒還迎,笑道:好個屁,更年期了。
趙立仰頭盯著張芸道:你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那句話嗎?
張芸的那張大臉頓時紅得像塊紅布,似乎還帶一絲嬌羞:那都哪裡哪了,你龜兒子還不死心!
趙立認真地說:你就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咸燒白。
兩人打情罵俏,口水四濺,簡直有相見恨晚的感覺,甚至都忘記了我在旁邊。
趙立突然意識到我在旁邊,便理了理衣服,說:今天我請你吃飯。
你是遠客,該我請你了。張芸說著便關上了店門,帶我們兩個到不遠的一家麵館,叫老闆給我和趙立一人一個大碗牛肉麵,她自己叫了一個小碗素麵。
趙立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我藉口解手,悄悄地去把帳結了。
吃完面,張芸從內衣摸出一個塑料口袋,裡面有幾張紙幣,理了好一陣,然後叫老闆來結帳。老闆說;張孃,帳已經結了。
張芸說:這怎麼要得,我還真的不好意思。
趙立拿出一疊錢對張芸說:以後有事情可以找我,這是我的一點意思,請笑納。
張芸說:這算個啥事呢?
趙立說:你的出場費。
張芸說:啥出場費,我又不是演員。
趙立眨眨眼說:夢裡。
張芸接過錢,點點頭,眼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