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帝王心
2024-05-30 01:52:23
作者: 肉肉肉圓子
瀛洲不比上京,自然比不上京畿之地富庶繁華。可因北上接應天,南下臨江陵,也是歷朝歷代的風水寶地。
故而武德王得此封地時,朝中無人不覺陛下對武德王乃是真的喜愛。即便他自己的血脈親子,在武德王面前也要退讓三分。
甚至還一度有傳聞稱,若是陛下百年之後,這皇位由誰繼承,或許還要從武德王和其他皇子之間角逐人選。
他人只看到光鮮亮麗,張衡倒是覺得陛下此舉莫過於將武德王架在火上燒。論身份,武德王和今上乃是血脈至親,可武德王乃是中宮嫡子,而今上則是金貴妃所生。倘若武德王早生幾年,這皇位也輪不到今上來坐。
不過這話他也絕不會和任何人說,哪怕到他踏進棺材時,也保管將這些話爛在肚子裡。
那些口無遮攔者,嘴上是痛快了,死的也痛快。
他人都說今上大度,乃是賢明之君,可張衡是外派官員,不曾入過上京,所看到的事更多更廣。要是今上一心寵愛幼弟,應該將人放在身邊悉心教導,而不是將那些身外之物擺在他面前,將大好青年養成個紈絝性子。
想必當年武德王突然北下去了軍中歷練,甚至還一路坐到少將軍才暴露出他的真實身份,今上心中也是很慌亂的。否則,又怎麼會突然冊封武德王,更言說:「此子有先祖之風範……」
張衡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到驛站,上床時已經懶得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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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一行人忙著趕路,他不僅要趕路,還要規劃并州及江南各地的旱情該如何緩解控制。吃是吃的不好,睡也一日只得一兩個時辰,整個人都疲憊不堪。
他的腦袋裡很少去想一些無關之事,滿腦子都是旱情災民。
這日在武德王府門前閒逛,不由得就想了許多。
此刻躺在有些冷硬的床上,他忽然驚坐起。
原來今上對武德王的防備從那麼早就開始了……
他甚至懷疑,當年武德王中毒一事,是否有今上的手段。
張衡復又慢慢躺下,扯過散發著霉味的薄被裹緊自己,還是無法控制周身縈繞的冷意。
此刻他突然發覺,和皇權相比,任何人都只是渺小的一粒棋子。他已身處於局中,即便想要掙脫這棋局,只怕也是難以實現。
而今,保住性命倒是一件小事了。
「我總不能讓這些年的努力付諸東流……」貴人既然給了他這個恩典,他就得牢牢抓住。哪怕日後讓他站隊,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站在貴人身後。
比起一個在少年時就能算計襁褓中的嬰孩,滿肚子陰謀算計的君王,他更願意去相信那位給他機會,讓他去救災民的武德王。外界對他的猜測質疑又如何?倘若他真的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為何今上從未想過降罪於他?
只怕是那些所謂的罪名,都由他人羅織,根本就不存在。
張衡突然發覺龍椅上的那位真的好狠辣,好可怕。
*
深夜,仁孝帝從寢宮走出,沒讓侍從跟隨,隻身一人遊走于禁宮之中。
他已在這裡生活了數十年,仍舊對這裡很陌生。
少年時他在這裡成長,成年後他在這裡歷練。
這裡的一草一木不知道見證了幾代帝王,有訴說過怎樣的悲歡離合。
仁孝帝的腳步忽然停在偏殿一隅,他看著這個未曾掛上牌匾的寢殿,遲疑了下,緩緩後退了幾步,站在剝落了清漆的木門前久久凝望。
他至今都記得當先帝先皇后的喪禮後,宮人在此處抱出那個小小的孩童時的情景。
那是一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任誰都有要誇讚一句可愛的孩子,瞪著一雙黑黝黝的,看不見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仁孝帝被那雙眼睛看的有些心虛,那樣的眼睛宛如鏡子一樣,照出了他內心的彷徨和躁動不安。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要出手扼死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但他只是牢牢將雙手攥緊掩在袖子下,強忍著想要殺人的衝動,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此後,他將這孩子放在身邊教養長大。即便他自己的親子,都不曾有過這般待遇。
他人都說他對這孩子太過寵溺,是位了不得的兄長。而仁孝帝自己清楚,一旦這個孩子離開他的視線,他心中那些不安的情緒便噴涌而出。那些見不得人的思想,在每一個深夜中猶如竊竊私語在他耳畔小聲遊蕩。
漸漸的孩子長大,對他也越來越尊敬,仁孝帝這才壓下心中那些不安的情緒。
後來,有人說他長得似先帝,一雙眼睛更似先皇后,是皇室中少有的俊美。
仁孝帝私心作祟,一心想要毀掉他。
他生的與先帝並不肖似,更像他的生母金貴妃。
先帝對他並無不喜,但他的的確確是不喜歡金貴妃。蓋因當年先帝被金家掣肘,無奈之下才選擇了金貴妃。金貴妃為了躲避家族聯姻,憤然進宮。他們之間當年曾達成過一段協議,等到皇位坐穩,他就悄悄放金貴妃離開。
可人心易變,宮中的生活讓金貴妃漸漸忘卻了還在宮外等待她的愛人,她的野心在一點點的膨脹,想要的更多。於是,她算計了先帝,順利了懷孕,誕下了這個宮裡第一個孩子。
先帝對金貴妃亦友,因這一事就成了不願意多談的仇敵。
後來先帝迎娶了先皇后,夫妻恩愛羨煞旁人。金貴妃的野心日益膨脹,她不僅要生下皇帝的第一個孩子,還想要當皇后,更想成為皇帝最愛的女人。
仁孝帝知道他的身體中流淌著的就是野心家的血液,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未來一定要坐到那個最高的位置,受萬人敬仰,享天下愛戴。
哪怕眾叛親離,也在所不惜。
最終,他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只不過,也失去了一些。
不過,比起他得到的那些,這些所謂失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誰也不能阻擋他,血緣又如何?
不過只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仁孝帝的目光再一次堅定,這一次必定要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