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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女姜萱

2024-05-30 01:50:29 作者: 肉肉肉圓子

  綏安伯府有些熱鬧,蓋因遂安伯世子今日要娶新婦,故而目光所及之地儘是灼灼耀目的紅色之物。

  僕從皆是忙忙碌碌,臉上也都是喜氣洋洋,便也無暇顧及這還不足人膝蓋高的小毛頭。

  

  姜萱鼓著一張白淨的小臉,一邊的髮髻耷拉著,一條紅綢帶只圈了半邊,好好的丫髻倒成了鳥窩。

  她曉得今日所有人都很忙,連她伺候她梳妝的婢女都要跟著一起張羅,於是著急起來才給她梳了個歪斜的髻。

  有僕從捧著布匹打她面前經過,險些將她撞到一邊,將要發怒,再看到她的容顏,忙揚起笑臉:「小娘子便去旁出頑吧,今日人多,免得再衝撞了。」說罷,自顧自離去,也不理她如何。

  倒是那僕從身邊一個吊梢眼的,輕嗤了聲:「你與她說什麼,不過個兩三歲的娃娃,哪裡知曉今日是什麼重要日子。」

  「唉,只是瞧著可憐罷。親娘去了才不過一月,親爹便張羅著娶新婦,娶的還是親娘的庶出妹妹。這有了後娘的娃娃啊,日子苦的還在後頭呢。」

  兩人一邊議論著,一邊就出了門去,未曾注意身後一雙清亮黝黑的眸子至始至終不曾挪開片刻。

  姜萱看著自己幼小的雙手,稚嫩無力。

  他人總說她是個奶娃娃,哪裡知曉大人的事,可她卻知道自己不一般。她仿佛生來便知,如何是對,如何是錯。便是口不能言,心裡已有了章程。

  阿娘叫她莫要對他人講,嘴裡總叨念著什麼『慧極必傷』,姜萱不太在意,只覺得當她的奶娃娃也好。

  他們笑她不懂,其實哪一件事她又看不清楚?

  阿娘雖不喜家中姊妹,對莘姨母倒是有幾分好臉色。私下裡與人閒談,也說莘姨母身世悽苦。生母本不是樂意入府,卻偏偏有了她。訂了親的夫婿,在婚禮前夜竟出了意外。好好的婚事成了喪事,還不依不饒,要將莘姨母拉去與亡者拜堂。

  有了這一檔子事兒,莘姨母的婚事便耽擱下來。對方鬧了許多年,哪裡有人肯來蕭家提親。即便阿娘有了她,她也通曉事了,莘姨母還是未嫁人。

  莘姨母待在家中總要看人臉色,便喜歡來綏安伯府,尤其喜愛她。

  去年冬日阿娘在荷塘旁摔了一跤,大半天才有人發覺,人都凍的發紫了。後來吃了些湯藥,可到底坐了病根兒,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從前。

  半年前,阿娘有了身孕,常常不得好眠,便躲來松濤苑求個清靜。莘姨母就來的頻繁了,一邊照料阿娘,一邊又照顧她,後來偶爾還會在府中過夜。

  有日夜晚,她被鼓脹的尿意憋醒,暗罵不該貪那玫瑰飲子,掙扎著要爬起來去找恭桶,忽聽外間有說話聲。

  阿娘自有孕後,精神大為不濟,唯恐她鬧騰,故而夜裡姜萱都是睡在原先的院落,就住在阿娘和阿爹屋子裡的小隔間。

  擔心下人們照顧不周,莘姨母偶爾會陪伴她。

  姜萱挪到屏風旁,軟底的鞋子踏在地毯上不曾激起半分響聲。

  於是,她便看見外間她一貫喜愛的臥榻上有兩條交纏的白蛇。披帛與袍衫交疊,影子似鬼魅纏繞,她站在原地,黝黑的眸一瞬不瞬的盯著看。

  再後來阿娘小產引發大出血便亡故了,又一月阿爹聘了莘姨母做新婦。對外只說她年紀還小,需要人來照料,選個不熟識的人做後娘難免對她不好,倒不如選個親近的。

  於是,她有了後娘,阿娘的親妹妹便成了她的繼母。

  姜萱摳著荷包上的流蘇,扯掉了一根又一根。

  「哎喲我的小祖宗喲,這到處都亂鬨鬨的,可讓奴一陣好找。」

  姜萱凝著乳嬤嬤許氏,張開手臂作勢要抱。

  許氏心寬體胖,難免怕熱,忙扯著汗巾子拭了拭額上汗液,這才手腳輕柔的將小主子納入懷。

  「碧荷這小浪蹄子真是被夫人縱容壞了,竟將小娘子丟在一邊。也怪,這沒了娘的孩子……」

  姜萱將小腦袋歪在她的頸側,聲音軟軟:「阿爹娶了新婦,便不要七娘了嗎?」

  「這可不敢亂說。」許氏摸了摸她的臉蛋,語氣溫柔:「都怪奴這張嘴不討喜,小娘子莫要往心裡去。小娘子且放心,日後但凡有奴在的一日,便不許人欺辱了您去。」

  姜萱眨巴了下眼睛,輕輕打了個哈欠。

  見狀,許氏便抱著她往松濤苑去。

  待路過花園時,姜萱無意識看向那一汪碧波。

  「姑姑……」

  「小娘子可是餓了?」

  姜萱張了張嘴,踟躇著。

  許氏腳步微頓,神情猶豫。

  「小娘子可又是看到了……什麼。」

  「來年冬日,姑姑會在此處溺死。」

  許氏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刷白。她看著姜萱時,目光已經露出幾分恐懼。

  姜萱猶自不覺,繼續道:「莘姨母會以荷塘不吉利為由令人填平,在此處種上滿滿的芍藥。」

  許氏咽了咽口水,下意識看向四周。當她的目光不小心落在那片花開正好的荷塘時,不禁打了個冷顫,忙加快腳步。

  待人進了松濤苑,匆匆返回內室,才認真又嚴肅的對姜萱說:「日後這種話可不敢對外人說了。」

  「為何?」

  許氏看她一臉懵懂,乖乖巧巧的模樣,深深嘆了口氣:「要讓外人知曉了,會將七娘當成妖怪抓走的。」

  姜萱抿著唇不說話。

  許氏繼續道:「難道小娘子忍心拋下奴一人?」

  姜萱看著許氏仍舊慘白的面頰,小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撫摸著。

  「姑姑的臉很涼。」

  「奴是人,人都是怕死的。」許氏捉住她的小手,「日後有奴在。」

  姜萱不懂姑姑為什麼要反覆強調,她只是點著頭,乖巧的答應著:「我曉得了,不會亂說的。」

  她頓了下,卻又道:「可是……姑姑才不是自己落水的,是有人要害死姑姑的。他們要害姑姑,還要害七娘。到最後,姑姑死了,七娘也死了。便是這樣,也不能對人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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