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解咒
2024-04-30 14:45:24
作者: 木人高秋
我爺坐在北屋裡沒有出去,我也在屋裡趴窗台那兒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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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慶友在冰水裡開始念叨不知名的經咒,他凍得呲牙咧嘴,聲音調門時高時低聽不出個數,兩隻手更是緊緊攥著木盆的邊緣不停打著哆嗦。但這種程度跟我引咒過身時候遭的罪比起來簡直就是毛毛雨,所以我根本也沒覺得有多解恨。
但在5分鐘過去之後,這種不解恨的想法漸漸消退了,因為馮慶友依然在冰水裡泡著,他的徒弟不時過來加冰塊,那老傢伙的臉都凍得發紫,感覺就快要凍死了似的。
我不禁皺起眉,轉頭看了眼我爺。
我爺正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我剛一看他,他就悠悠說道:「端一盆冰水進來。」
馮慶友念咒的聲音已經小到聽不見了,但我爺的話音未落,他就急忙拼命朝著北屋裡歪頭示意,顯然是聽見了我爺的話。
那個大塊頭的徒弟趕緊弄了一大盆冰水,小跑著來到北屋。
我自然明白這盆冰水的意思,於是就沖那大塊頭說:「放下吧。」
大塊頭滿臉不爽地放下水盆,裡面的冰水濺了一地。
沒等他出去,我就悠哉游哉地脫了鞋襪,當著他的面把兩隻腳放進冰水裡。
水冰涼冰涼的,大夏天裡能把腳在冰水裡泡一泡還真挺舒服。
大塊頭眼珠子瞪得溜圓,腮幫子氣得直鼓,就像只發怒的蛤蟆。
我沒搭理他,只管回頭看向窗外。
馮慶友還在冰水浴盆里堅持著,緊緊咬著牙,兩隻眼睛也死死閉著。過了一會,他忽然睜開了眼睛,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的青紫色褪去了不少。
我低頭看了看左腳踝,纏在腳脖子上的那條蟲子就好像在咕咚咕咚地喝著水,身上冒出了團團蒸汽,水盆里的冰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融化。
大塊頭也看見了兩邊的變化,知道我是在幫他師傅,怒氣收了不少,但敵意仍然沒消。
我感覺泡腳的水都有些溫了,就沖大塊頭說:「換水,多加冰。」
大塊頭沒吭聲,轉頭跑出去換了一盆冰水回來。這次他放盆的動作輕了不少,水一滴都沒有濺出去。
我繼續泡腳,水泡熱了就換,就在換到第四次的時候,馮慶友的頭頂上突然噴出了一團白煙。那感覺就像小時候在縣裡看到的崩爆米花機,爆開的那一下把馮慶友的腦袋都給崩禿了,只剩下幾根零零散散的白毛。
「快!扶我出去!」馮慶友哆哆嗦嗦地呼喊著。
幾個徒弟趕緊跑過去,大塊頭也從北屋奔了出去,七手八腳把馮慶友從浴盆里扶了出去,又是端薑湯又是裹毛巾,就像伺候親爹一樣伺候著。
我見馮慶友貌似沒啥大事,就低頭看了眼左腳踝上纏著的那條蟲子。
那蟲子已經徹底褪去了顏色,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我能明顯感覺到咒力減弱了。
我急忙看向我爺,想把這事告訴他。
但我爺根本不看我,依然靠著椅背閉著眼睛,感覺好像睡著了一樣。
等了半個多鐘頭,馮慶友又回到了北屋,臉色比剛才泡在冰水裡面的時候強不少,但是精神上的憔悴也是顯而易見的。
按他的說法,他比我爺應該大7歲,但看外表卻好像隔著一代人似的,老得不是一點半點,再加上頭髮都崩沒了,剩下的幾根雜毛還不捨得拔掉,這就讓他看起來更加狼狽。
我爺睜開眼,漫不經心地問:「準備進行第二步了嗎?」
馮慶友有氣無力地點頭說:「是,趁著仙爺的法力散了,一鼓作氣。」
「那就開始吧,我在屋裡配合你。」我爺輕聲說道。
馮慶友八成是覺得我爺會客套一下,關心關心他的狀況,沒想到聽到這麼無情的回答,那表情……就差把「失落」兩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嘆了一口氣,馮慶友轉身又走回後院,指著院裡的那棵大榕樹,讓幾個徒弟還有旁邊屋裡的那些人都去樹下挖坑。
在這些人挖坑的時候,我的目光都投向了另一邊放著的兩個大麻袋。袋子裡還在動,應該是那一千隻蠍子。
一想到馮慶友等一會要遭千蟲噬,就覺得那些人挖的不單單是個土坑,簡直就是在給馮慶友挖墳。
我忍不住轉頭沖我爺問:「一千隻蠍子蟄他,會不會直接把他給蟄死啊?」
「沒事,千蟲噬就是個說法,實際就是躺那兒讓蟲子在身上爬,看著嚇人而已。」我爺輕描淡寫地說道。
雖說人多力量大,但連刨帶挖也弄到過午才完事,他們還從坑裡挖出來一個土罈子。
那罈子大概有半米高,一摟粗細,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馮慶友讓他徒弟把罈子先放到一邊,他自己脫了衣服褲子,只穿了條褲衩。喝了一碗好像是湯藥之類的東西,嘴裡叼著一根長長的吸管,馮慶友便在徒弟的攙扶之下小心翼翼地躺進了土坑裡。
「倒吧。」馮慶友的聲音從坑裡傳出。
他那五個徒弟彼此望了一眼,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那個狗油胡的小瘦子打開了麻袋,一股腦把裡面的蠍子全都倒進坑裡。
我在屋裡看不見坑下邊的情況,就想跑出去看看。
但我爺卻在這時突然睜開眼睛,招手示意我回來,同時也將一個木盒擺在了身邊的茶案上。
我知道,這是要對我下針了。
很不情願地來到老頭子面前,我脫了上衣,兩胳膊左右平伸,任憑宰割地閉眼說:「來吧!」
「別跟上刑場似的,我還能真把你扎疼嗎?意思意思就行了。」說著,老頭子拿出一根木針,從我的左手背開始紮起。
疼是免得不了的,但也沒多嚴重,甚至都不如自己掐自己一下疼。但是老頭子的針法很怪,疼痛在下針之後依然持續著,就算他的手已經從木針上面移開了,刺痛也依然存在。
最開始我還沒太當回事,但隨著扎在身上的針越來越多,我就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嚴格來說,這疼痛還真不算什麼,但讓我不爽的是它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就像有一群小蟲子不停地啃咬我,不斷侵蝕著我對疼痛的耐受力。
漸漸地,我開始被這種細碎持續的小疼折磨得有些煩躁了,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老頭子看了眼窗外,便又從袖筒的暗層里取出一個小盒,這次是個銀盒,老頭子要對我下銀針了!
「爺,銀針不行,我該虛了!」我急忙說道。
「就是讓你虛。」回了一句,老頭子抓過我的右胳膊開始下針,而且一連就是三針。
我疼得難受,就想坐下休息一會,可屁股剛一粘板凳,我又耐受得抓心撓肝不得不重新站起來。這一坐一站的過程,針刺的部位好像變得比之前更疼了,疼得我直想喊。
就在我快要破防的時候,老頭子突然伸手過來把那三根銀針給拔了,接著再拔那些木針。
疼痛瞬間消失了,但我沒覺得輕鬆,整個人就像脫力了一樣,一屁股坐到了板凳上,差點順勢出溜到地上。
「開壇!快開壇!」馮慶友的聲音突然在屋外響起。
我聽到聲音急忙撐著椅背爬起身來,探著頭向窗外看。
就見馮慶友被幾個徒弟攙扶著出了土坑,全身上下滿是紅點的腫包,但他沒管身上這些傷,皺著眉頭連連沖他那個大塊頭的徒弟擺手。
大塊頭抱著之前從土坑裡挖出來的罈子,「啊」地大喊一聲,使勁往地上一摔。
罈子啪嚓一聲碎開了,緊接著一條足有兩米長的超大蟲子從罈子的缺口猛地蹦了出來。
那蟲子絕對就是蹦出來了,身體整個騰了空。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蟲子,它是半透明的,身形看起來像蜈蚣,但卻沒有腿。
不等蟲子落地,馮慶友就大喊:「放雞,快點放雞!」
話音還沒落,從前院就傳來了雜亂的雞叫聲,幾十隻大公雞拍打著翅膀就像遇見了仇敵似的直奔著那透明的大蟲子撲了上去。
那蟲子比雞大得多,但面對這一大群公雞鋪天蓋地的攻勢,大蟲子好像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我只看到雞毛亂飛,叫聲不斷,同時一陣陣刺痛不斷從我的左腳踝傳來。
過了一會,公雞漸漸散開了,但院子裡卻再也看不到那隻大蟲子的身影。
我急忙低頭去看自己的腳踝,纏在腳上的那隻蟲子不見了。
我又試著開眼。
雖然視線模糊不清,也不太穩定,但也算能開的起來。
「咒解了!爺!鎖命符解了!」我激動地沖我爺喊道。
他只是淡定一笑,收好了針就起身邁步往屋外走。
我趕緊穿了衣服跟在後面。
一起來到後院,就看見馮慶友的徒弟還有左右偏房裡的人都在忙著,有的在處理那一千隻蠍子,有的在抓雞,整個後院亂成了一團。
馮慶友披著一件長衫,臉上又是紅點又是包,被折騰得已經沒了人樣。
他一見我爺出來了,急忙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勉強擠出個笑容說:「咒我給解完了。」
「嗯,別再有下次了。」我爺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接著就往前院走去。
我都看傻了,尋思這就完事了?
馮慶友估計也是這麼想的,他急忙向前弓著身,努力伸手抓住我爺的袖子說:「就這麼……完事了?」
「不然呢?」我爺回頭問他。
「你……你不打算……」馮慶友緊緊皺著眉頭問。
我爺輕笑說:「我從頭到尾就一個意思,讓你把咒解了。」
馮慶友肯定能聽懂我爺的話,但又像是完全無法理解,整個人都僵在那裡傻愣愣地看著我爺。
過了一會,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我,對著我上下打量。
我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就低頭看了眼自己,這才發現綢緞上衣已經被汗濕透了,幾乎貼在了身上。伸手再一摸腦門,全都是汗,就像水洗過一樣。
「先生以德報怨,我馮慶友服了!」說完,馮慶友鬆開手,沖我爺90度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