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2024-05-29 18:49:43 作者: 薔薇晚

  三王府。

  「小王爺。」

  朝著南宮桐深深欠了個身的人,是幡兒,她背著一個簡易的包袱,仿佛就要離開。

  「小丫鬟,怎麼了,你要走?」

  

  南宮桐的面色一變,只因視線觸及到她肩頭的藍色包袱,眼底染上淡淡的哀默。

  「啊,幡兒要走了,想跟小王爺道別。」

  「待在這裡不好嗎?哪裡有需要,儘管跟我說,我讓他們給你去買。」南宮桐擠出了一絲笑容,雖然有些牽強,但如今微笑總比落淚來得好。

  「不了,這裡很好,不過王府再好,也比不上蘇家啊,我在蘇家陪了小姐那麼多年,那裡也是我的家。」

  她說著這一番話,眼淚卻又再度不被控制,滾落了眼角,燙了南宮桐的視線。

  他別過臉去,眼眶也變得微紅,他回到京城也幾天了,蘇敏的事他都知曉了,這些天幡兒在人前很平靜,也總是搶著做事,但誰知道人後是哭了多少回呢?

  才幾天,幡兒的眼睛就腫的跟核桃一樣,仿佛也睡不著覺,眼底儘是血絲。

  雖然不是自己的貼身丫鬟,但遭遇這一回無人猜到的變故,南宮桐也看著心疼。

  「你真心要走,我也不好攔著你。」南宮桐低聲嘆氣,點點頭,說不出更多的安慰的話語,聲音也有些哽咽。

  「昨日我一個人去過那個地方了,也跟小姐道了別,如今跟小王爺說一聲,幡兒就準備走了。」幡兒抹去眼淚,給蘇敏上過香,只可惜至今找不到蘇敏的身子,是最大的遺憾,她無法帶走小姐回鄉。

  她的心很簡單,所以從未想過,她跟蘇敏,會誰先走。

  南宮桐於心不忍,猛地抓住幡兒的手,有些遲疑,最終問了句:「等等,幡兒你不準備跟我哥道個別嗎?」

  「不了。」

  幡兒搖頭,吐出這兩個字,她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雖然據說小姐是心甘情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取南宮政活著的機會,但她依舊覺得,是南宮政害死了她的小姐。

  因為單純,所以也容易偏執。

  南宮桐朝著她揮揮手,目送著她離開,惠平公主從庭院走出來,走到南宮桐的身邊,見他的神情凝重,不難想到到底他因為誰而感傷。

  那個蘇夫人,她也是認得的,如果不是蘇敏,她也無法擁有自由和自己做主的人生。

  她眼神一柔,也隨著南宮桐的方向,望著那個女人的丫鬟,漸漸走遠。

  「那個女人,算是我的恩人吧。」南宮桐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吐出這一句話來,此刻的他是真的悲傷,無法繼續沒心沒肺。

  「也是我的恩人。」惠平公主點點頭,神色動容。雖然跟蘇敏沒有深交,但蘇敏給她安排了最好的生活,讓她免於受苦受難,也可以在這個地方,等待自己真心的人出現,不必繼續當木偶,被人操縱著過活。

  「在另外一個世界,她應該過得很完美吧,畢竟她是一個好人,好人就該有好報。」她低聲喟嘆,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她不禁側過臉,望向沉默不語的南宮桐。

  突然發現,這個任性到底的少年,居然在流淚。

  這一日的黃昏,殘陽,似血。

  皇宮。

  「主子,還不睡嗎?都快天亮了。」凌風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走到南宮政的面前,神色沉重。

  「你有什麼事。」雖然無法看到眼前的光景,但他嗅得到,濃濃的藥味,躺在躺椅中的藍袍男人,低聲問道。

  凌風面露難色:「屬下端來了藥,是之前公孫先生開的藥方,宮女說你不想喝,但屬下覺得還是應該送來……」

  「放著吧。」南宮政雙眼半開半闔,讓人看不透他是在小憩,還是在沉思。

  沉默了半響,凌風最終將手邊的藥湯放在茶几上,默默望著南宮政的身影,仿佛心裡有些不平的情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南宮政勾起一抹及其淺淡的笑意,那笑意很輕很淡,仿佛只是一個氣息,就要被吹散徹底。

  他的眼底只是一片黯淡的顏色,整個人看起來疲憊至極。「你問我,為什麼還不睡嗎?」

  「如今已經平靜下來,主子繼續操勞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凌風隱約知道南宮政是因為蘇敏的死,而無法安心沉睡,不過派出去了幾百人,在整個京城和洛城搜查了好幾遍,幾乎都翻了個個,還是無法找出蘇敏的下落。

  那溪流是通往更深的無人野林,或許蘇敏被衝到無人到達的地方,更或者,隔了那幾日,或許野林中的野獸因為下雪而無法覓得獵物,把她的身子瓜分了也不是毫無可能。

  但這些殘忍的猜想,凌風不會在南宮政的面前說出來,即使這個男人仿佛什麼都承*受的了的堅強,但他也不會說一個字。

  有些東西,找不到,比找到更好。

  就像如今找不到蘇敏的屍首,總比找到一具不完整的殘骸要來的更加完滿。

  至少,不會看到被破壞的那麼殘酷,至少讓人還隱約懷念,她生前的美好。

  南宮政低聲嘆氣,氣息很長,很重,他已經不再憤怒,但面容上的憔悴和悲痛,卻無法藏匿。「我不敢睡。」

  凌風的眉頭,皺著,或許,外人猜測的,其實不是南宮政的真正想法,不,或許誰也無法跟他體會一樣的痛苦。

  「因為我怕夢見她。」他緊緊閉上黑眸。

  後悔嗎?

  不只是後悔。

  他想要讓她離開自己,避免這一回的暴風驟雨波及到她,也不想讓她兩難,他或許一開始的想法是好的,卻用了最極端最錯誤的做法。

  「遇到她,除了抱歉,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跟她說什麼。」南宮政的聲音,低沉,還有一個不太平穩的情緒作祟,那仿佛是……哽咽。

  他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無法讓自己在冥思安靜下來的瞬間,無法跟以往一樣,跟行屍走肉一般,毫無動容。

  「因為是我害了她,是我讓她變成這副模樣。」

  南宮政已經不再去追究,他的眼睛,是否還能夠重見光明,這件事在經歷過這一回的風波之後,仿佛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現在,他照常處理國事,只是念奏摺給他聽的人,變成了凌風。

  他依舊過的忙碌,只是再忙碌,也按照飯點,多少吃一些食物。

  仿佛,那是誰在他面前,微笑耐心叮囑過的。

  他儘量不讓自己去想到她的名字,因為她的名字,簡簡單單兩個字,也會讓他覺得頭痛。仿佛記憶就要崩潰,仿佛頭腦就要脹開,仿佛一切,都變得分離模糊。

  凌風只是安靜的,默默地聽著,他所認識的主人,可以說是一個睿智的足智多謀的男人,他或許是皇子之中最為天性聰敏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為後宮的紛爭,他若早年不曾遇到那些波折,興許會成為一個儒雅寬待的貴族。

  但那些人,在他的生命裡面,在他活著的血脈裡面,灌入太多太多的仇恨和痛苦,於是他在長年累月下來,變成了另外一種人。

  在外人看來,他陰沉,邪氣,古怪,心狠手辣,即便在凌風的眼底看來,多年的服侍,也無法消減他對南宮政心中的懼意。

  他並不是一個什麼人都可以接近他的身體的男人,更不是一個什麼人都可以接近他的心的男人。

  凌風突然想起來,在邊關的那年,南宮政才過弱冠之年,二十歲原本還是年輕的,卻敢當場絞殺一個犯下軍規的將軍,眾目睽睽之下,讓那些資深所以不把南宮政放在眼底的副將將領,都為之瑟瑟,對南宮政的命令,不敢不從。

  他的威嚴,或許就是駕臨在他的很難接近上面。

  因為即使他對著別人笑,也可以讓人覺得膽戰心寒,更別說他發怒的時候,總是讓人沁出一身冷汗,如臨大敵。

  之前的南宮政,是那樣的男人。

  或許是在某一夜之內,復仇的魔鬼的靈魂傾入了他的身體,才把他變成這個樣子。

  南宮政變得沉默,他看起來像是在想些事情,凌風也只是站在一旁,陪伴他的主人。

  他還醒著。

  他好像睡著了。

  他也不清楚,如今是真實,還是幻象。

  她凝視他,唇角帶笑,一抹蒼茫,一抹寬恕,一抹義無反顧。

  如真似幻的夢裡,她身著綠領白衣的絲裳,領上繡著金邊牡丹,梳著不繁雜卻優美典雅的髮髻,上頭綴著貝珠和柔軟的粉色珠花,她手肘腰後纏著的帔帛是淺淺清爽的綠。

  胭脂點綴著小巧粉唇,螺黛描繪著秀氣的柳眉,最美的當然是她臉上的笑,她踩著白色點綴著珍珠的藍色繡鞋,盈盈走來,身上的茉莉花香似乎也能傳進他肺葉內。變成泡沫,從空中消失了。

  南宮政醉了,是因酒而醉或是笑靨醺人,他也沒法子弄清楚,一直到往後的一年,他都沒從蘇敏這壇酒里清醒過來,而且隨著年歲增長,時光流逝,他醉得更加徹底。

  只是沒人料到,這個夢境的最後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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