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2024-05-29 18:32:06 作者: 落雨秋寒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公主到!」

  

  隨著洪亮的唱名聲,眾人皆欣喜地起身相迎,看著幾位龍子鳳女,只覺得男的俊女的俏,一身的錦袍華服,更顯得幾位龍章鳳姿。

  謝意馨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緒中,心不在焉地起身,運作優雅不顯突兀。漫不經心地抬頭,卻不期然地對上君南夕的目光。

  君南夕的眼眸,怎麼說呢,一眼望去溫和平靜,沒有波瀾,似乎可以容納百川,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萬物皆不入心一般。卻猶如從九宵之下俯瞰眾生,隱約中透露了一絲王者氣息,頗有一種,我在此,就是君臨的意味。

  無盡的威勢撲面而來,謝意馨渾身一震,咬牙忍住想低頭想避開的衝動,定定地與他對視。謝意馨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但謝家女子的傲骨不允許她不戰而降。

  這個倔強的姑娘,君南夕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然後平靜地移開眼,掃向別處。

  謝意馨一愣,收回目光。

  「大家不必拘禮,都坐下吧。」君景頤爽朗地說道。

  在此,三皇子為長,這話由他來說恰好。

  謝意馨坐下後,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她與老爺子的對話。

  那日,她與老爺子在後院侍弄花草,謝意馨無意中問了她祖父對眾皇子的看法以及謝家站隊的問題。

  記得當時老爺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如果謝家不是她冒了出來,是該及早站隊了。

  這段時間,謝意馨也想了很多。

  如果一個家庭足夠強大,那根本就不需要站隊,只需要忠於皇上就行。誰能當上皇上,就孝忠於誰。

  一朝天子一朝臣又如何,只要一個世家掌握了一門獨道的能力,皇上就不得不用。如十大世家之首秦家,歷代出宰相,便是太祖當初打下這江山,治理九州時,也不得不啟用秦家。

  謝家的優點在於,門生遍布,現在朝中為官的,不說多,十之一二是得到過老爺子指點的,有那麼幾分香火情在。缺點是謝家沒有形成自己的體制,所以就有被取代的可能。謝家看似龐大,真論起在新舊皇帝更替時的保存能力,可能還比不上湯家。

  當然,這個站隊也得看準時機的,早了,容易成為皇上的眼中盯;晚了,在對方眼中就沒那麼重要了。特別是在形勢明朗之後的站隊,除了得到新帝的厭惡,沒有任何意義。

  除此之外,站隊的早和晚,各有利弊。

  站早了,出力的機會和地方自然就多了,但如果投資成功,論功行賞時,從龍之功份量就重了。缺點是,容易看走眼。而且自家資源消耗也多。一如上一世,雖然沒看走眼,但資源人才的消耗太大。

  站隊晚了,自己的實力是保存下來了,損耗不多。但在皇子心目中,份量必不如站隊早的人家。論功行賞時,別人吃肉,你就只能喝湯。

  如果謝意馨不出現,她爹才幹平庸,二叔比她爹還不如。謝家在她爹和二叔手中,不站隊的話,根本就沒有能力保存自己。

  而且遇到事,沒有任何皇子會申手扶上一扶,甚至任何站了隊的人都可以趁機踩上兩腳。

  你說你忠於皇上,皇上不會不管?

  人家護著你,你身上也要有值得人家相護的價值。畢竟,皇上救得了你一次救得了你第二次嗎?所以,在能力不夠的時候,站隊,在所難免。想做純臣,也要有做純臣的能力。

  要不然,在那些皇子眼中,你就是牆頭草,想等著情況明朗再來撿便宜!

  她的出現,讓老爺子看到了一點希望。先前老爺子打算讓謝家及早站隊,無非是想趁著他還在的時候,幫著掌掌舵,讓謝家不至於在一開始之際就犯了致命錯誤。現在,不忙著站隊先,看看再說。

  說到幾位皇子品性以及繼位的可能。

  她祖父慢悠悠地說,「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有可能。」

  六皇子身帶殘疾,註定了與皇位無緣,後面的皇子都太小了,以周昌帝的智慧和性格,必不會讓小皇子即位,這樣做的弊端太多。這些謝意馨都知道,可是她祖父的話仍然讓她很意外。

  謝意馨遲疑地道,「大皇子和五皇子?」在她祖父眼中,君南夕竟然連資格都沒有麼?

  那一瞬間,她說不出心中那滋味是什麼。

  「大皇子身上有外族的血統。」這個秘密,知道的人不多。

  「五皇子——」說到君南夕,老爺子也嘆了口氣,「貴妃當年因意外艱難產下五皇子,五皇子一出生便被斷定活不過二十五,這些年也一直身帶疾病。要不然,倒是個——」

  君南夕在大昌是個特殊的存在,這個特殊不僅指他深得帝心。還有一點便是由於他身體的原因,註定子嗣艱難,而且命還不長,這無疑是斷了繼承皇位的路了。而君南夕也正因為這點曾向周昌帝表明過他無意於皇位的決心,而周昌帝也默許了。

  這或許也是周昌帝格外寵愛這個兒子的原因之一吧,畢竟其他幾個成年皇子個個虎視眈眈瞄準他屁股底下的位子,父子之情摻雜了太多的外因。對他沒了威脅的君南夕更能讓他感受父慈子孝的天天倫。

  所以這些兄弟雖然嫉妒他,卻也不敢把他往死里得罪。就怕他一氣之下站到了自己對立的一面。

  謝意馨一怔,她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消息,難怪……

  「五皇子的病,沒法治嗎?」謝意馨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帶了一絲澀意。

  「一個字,難。」

  難怪上一世,祖父默許她嫁給了朱聰毓,原來君景頤與君沂鈺的勝數都是五五開,而老爺子則認為三皇子的贏面更大一些。而老爺子也沒猜錯,只是祖父他猜中開頭,沒猜中結尾。

  「不過,聖心難測,我們猜的,不一定都對。」

  想到這,謝意馨嘆了口氣,謝家的選擇真心不多啊。君景頤,謝家是不能選了。不提上一世,單這半年,她為了自救,可沒少損害過君景頤的利益,估計他心中多少都有點數,怕是恨不得掐死謝家了吧。難道真要選四皇子君沂鈺麼?這個,真的得慎重啊。

  謝意馨一邊想一邊吃,撿著自己愛吃的不緊不慢地吃著,等回過神時,竟然也吃了半飽。

  宴會嘛,自然是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行宴過半,有人提議眾女展示一下在閨閣中所學之才藝。

  此提議得到了長公主及在座大多數人的認可。長公主立即招來下人,迅速地將殘羹冷炙一收,就地整飭出表演才藝的場地來。

  表演從宴席尾端開始,一直往前,琴棋詩書畫各式各樣都有。

  謝意馨饒有興趣地看著眾女一個個賣力地表演,不住地點頭。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不過她也理解,像她們這樣的女孩子,夫君多半是在這裡挑了,能讓自己加分給對方留個好印象的事怎麼賣力都不為過。

  再者,有傳言,皇上將於萬壽節之際分封各王。謝意馨知道這事是真的,畢竟皇子們都大了,特別是大皇子,今年已經二十有五,兒子都啟蒙了。三皇子今年二十,封王之後,他的皇子妃便會訂下來,如果這一世的軌跡不變的話,三皇子妃不是別人,正是蔣家的嫡女蔣初藍。而四皇子五皇子年十八,也到了議親的時候了。皇子妃多半也是從她們這群貴女里挑。

  太祖曾有言,為子孫後代計,君家子弟最好年過二十方要孩子。所以皇子們都晚婚,而且娶的女子多半也是十六七的。

  這可把世家們愁壞了,雖說上行下效,但自古以來的風俗習性不是一下子就能改的。他們想把家中的女孩嫁給皇子,可是又怕到時皇家看不上,屆時年齡又大了,找不到好姻緣。

  現在好了,皇上已透露出口風,在封王之後,會為某些個皇子指婚。這消息如何能不讓這些世家大喜,雖然只是某些個,並不是全部,但聊勝於無嘛,今年沒選上的姑娘可以儘早嫁出去了,年紀稍小的那一茬還能再留留,明後兩年再看看能不能嫁給皇子還是可以的。

  在場的貴女們多半也是得了家裡的暗示了,所以這番表演真的很賣力。

  夏日日長,貴女表演過半之時,金烏才西垂。

  輪到王雪芝表演時,她選擇了琴,謝意馨不意外,畢竟所有的才藝裡面,她的琴是學得最好的。可讓謝意馨皺眉的是,她選擇的竟然是陽春白雪這首曲子,這曲子的難度以及意境,絕非她現在能表達出來。

  眾人一開始都很吃驚,這首曲子,少有人敢挑戰啊。

  看著王雪芝落落大方地行禮,鎮定無比的開始。所有人期待地看著她,就是上席的幾位皇子公主都認真了起來。

  可惜,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出謝意馨所料,開始一段,王雪芝確實還不錯。只是,到了中間處開始磕磕絆絆起來,不明顯,但內行之人一聽即明。可以想見,高潮之處她更不可能談得上去。

  有不好的人發出嗤笑聲。

  王雪芝的臉紅了起來,又彈錯兩個音。

  謝意馨抿嘴,以她這樣的狀態,根本就不可能完成這首曲子。謝意馨有點生氣,想表現,也得看場合!在場的貴女哪個不是挑自己擅長又熟練的,偏她挑了個高難度的,畫虎不成反類犬。如此一來,丟的不僅是她王雪芝的臉面,連謝府的臉面都被她丟盡了!

  一旁的文氏鐵青著臉,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蓉青,把你手中的簫給我。」謝意馨冷靜地說。

  謝蓉青本來是預備表演吹簫的,見謝意馨要,忙遞了過去。

  眾女看著場中苦苦支撐的王雪芝,表情不一,有不屑的,有幸災樂禍的,有冷漠為之的。

  就在大家以為王雪芝就快支撐不下去崩潰之時,一道婉轉悠揚簫聲響了起來,赫然是陽春白雪的韻調。

  眾人尋著簫聲望去,見謝意馨半倚在椅背上,眉目平和,十指纖纖,在夕陽紅霞映襯下,衣袂翻飛,竟然有股遺世獨立的味道。

  坐在上席的幾位皇子亦目不轉睛地看著。君南夕更是眼含笑意,手指無規律地敲著桌面。

  殷慈墨眼睛閃了閃,她沒想到,謝意馨還會這手。

  就在簫聲響起的那一刻,耳邊的琴聲為之一振。

  接著,蕭聲順利地匯入琴音,一開始是平穩熟捻地領著琴聲前行,如果母親扶著孩子蹣跚而行,過了一個又一個高難度的坎。漸漸地,待琴音彈得順了,簫聲似乎慢慢放手,不再引領,而是和著琴聲,向前奔去。琴音的表現越來越好,簫聲便漸漸小了,若虛若幻。只有在磕絆不順這處,簫音才會略清亮一些,幫著描補一二,給琴音指路。

  一曲罷,全場寂靜,接著,在幾位皇子的帶領下,響起如雷的掌聲。

  「想不到謝大小姐的簫技如此了得。」君景頤贊道。

  朱聰毓也目不轉睛地看著謝意馨,心中很不是滋味。

  謝意馨放下簫,淡笑,「三皇子過獎了。」

  場中貴女見她如此表現後,還一臉淡定,有不屑的,有撇嘴的。

  其實不是謝意馨裝,而是這首陽春白雪是朱聰毓最愛的曲子之一,前世她為了得到他一句讚賞,曾下過苦功練習過。朱聰毓曾說,再也沒有人吹得比她更好了。那些都過去了,現在的她壓根就不想想起關於朱聰毓的一切,重生至今,她是一次簫都沒有碰過。要不是恨王雪芝給謝家丟臉,她也不會出手。

  「是啊,謝大小姐的技藝果然精湛,比起某些半桶水還要顯擺的人,真是好太多了。」有人直接嘲諷開了,惹不起你謝意馨,可你不是有個拖腿的表妹麼?

  聞言,王雪芝紅潤起來的臉又迅速地蒼白下去,原本的感激消散得一滴不剩,垂下的眼眸中有屈辱與憤恨,表姐為什麼要進來插一腳?難道就為了用她的拙劣來襯托表姐她的技藝有多高超麼?是,她是彈得不好,可她寧願自己承擔這一切後果!

  對王雪芝的神情,謝意馨視而不見。有些事,她的確做錯了,能想通最好,想不通,那就算了。因為有些人鑽了牛角尖,別人說再多,她也是聽不進去的。再者,前世她謝意馨都不怕王雪芝,這一世,更是不會怕了。

  「謝大小姐,你這樣不行啊,怎麼可以幫忙呢。」

  「可是剛才宴會上也沒規定不能幫忙不是?」謝意馨挑眉,「而且這是我和表妹商量好的,一起彈奏這首陽春白雪,你們不覺得琴簫合奏比單獨的琴音或簫音更好聽一些麼?」

  這話當然是假的了,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自然心知肚明,不過是給一套好聽一點的言辭圓過去罷了。

  「呵呵,想不到你家這個大女兒不光簫吹得好,還長了副伶牙利齒。」長公主出來打圓場,對著文氏說了一句。

  然後又微笑地對謝意馨說道,「不過這樣不行啊,之前那些姑娘們都是一人表演一個才藝的。現在你和你表妹兩人表演一個,前面的姑娘們不就吃虧了?不行不行,一會你還得單獨再來一個。」

  「臣女遵命。」

  下一位表演又開始了,謝意馨聚精會神地看著。旁邊,傳來一道輕聲細語,「表姐,謝謝你。」

  謝意馨頭也沒轉,只道,「以後做事三思而後行,別再做這種自不量力的事了,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替你解圍的。」

  「是。」王雪芝咬著唇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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