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如果我死了

  後宮的勢力，今日是盟友，明日是敵人，總而言之，誰也不是誰的朋友。

  

  郝書眉與皇后是聯盟關係，而皇后與德妃是暫時合作關係，德妃與寧妃又達成某種共識，而明面上郝書眉與懿德還有寧妃是一黨。

  可謂是錯綜複雜，懿德將消息透漏給寧妃，卻又做了改動。

  寧妃安插在未央宮的『心腹』打聽到，皇后欲讓孫雲進宮爭寵，從而穩固太子之位，寧妃得了消息，心裡頓時便不淡定了，若扳倒了懿德，趙弼還有郝書眉相助，但若來了個孫雲，皇后勢力必定大漲，這絕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畢竟孫雲的能力和容貌都是屈指可數，她一定要阻止這件事發生！

  當然，她一點不懷疑這事的真實性，因為同為女人，她相信懿德也不想讓孫雲進宮，孫雲長得好，有手段，與趙淑是手帕交，還在太后跟前長大，這個女人若進了宮，何人還是敵手？

  但，要怎樣才能毀了孫雲？她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法子來。

  她的大宮女浣紫問：「娘娘，咱們怎麼辦？」

  「等，等時機！」

  她也沒那麼蠢，沒有激進的沒條件創造條件，她很有耐心，很耐心的等。

  而相隔千里的岳城外，小郭子找到了村子的祠堂，將霍白川安置在祠堂的牌位之後，是一個狹窄，兩邊有垂幡的地方，趙淑讓他留下來照顧霍白川，而她自己則出了祠堂，摸進後山去採藥。

  好在村子不大，又正是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日子，村子裡也只有老人和小孩，她避開有人的地方，很快便進山了。

  得益於在現代的日子，那會與阿九野慣了，進山也不怕，不過藥材卻不是很好找，在山上找了三個多時辰，眼看著傍晚了，她才將說要的藥材找齊。

  這外傷有一點好，不像疑難雜症，需要多麼珍稀的藥材，外傷還算比較好治，尤其是霍白川沒有傷到內臟。

  順著路摸回來，小郭子見到她人，大大了鬆了口氣，趙淑去多久，他就在人家的牌位前念叨了多久，大約是祠堂牌位上的逝者聽到了他的祈禱，趙淑是平平安安的回到了祠堂。

  「郡主，您沒傷著吧？」

  「沒事，待會你找個地方將藥煎了，再想辦法弄點吃的來，一天沒吃東西，可把我餓壞了。」她捶了捶腰，覺得還沒老，腰就開始疼了。

  以前阿九說腰疼的時候，老院長常說，瞎說什麼，小小年紀哪裡有腰……

  小郭子從供桌上取來一個糍粑，「郡主，要不您將就一下？」糍粑太硬，他都不好意思遞過去，且只有一小塊。

  趙淑瞟了他一眼，然後去查看霍白川的情況，脈搏又弱了許多，「誰下的狠手，幸虧沒砍你臉。」

  小郭子：……他不知道為什麼想笑，但忍住了。

  雖然夏末初秋了，但白晝依然很長，看著傍晚了，霞輝非是留在地面上，遲遲不收，趙淑看著星星點點射在地面上的霞光，托著腮，坐在霍白川面前，耐著性子等天黑。

  突然，衣袖被拉住了，猛的回頭，發現霍白川已醒，但沒睜開眼睛，嘴唇乾裂慘白，額頭上冒著冷汗，「水……」他艱難的說著。

  「水？」完了，她剛才出門忘帶腦子，沒想起來打點水回來，現在她沒水啊。

  霍白川像是沒了力氣，許久都不再吱聲。

  「小郭子，快去找水。」

  這點事對小郭子而言不算什麼，他很快就離開了祠堂。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幫別人，還是流年不利，小郭子剛離開，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軍爺，軍爺，您這是幹什麼呀，這是村裡的祠堂，外人不讓進的。」

  趙淑嚇得縮回牌位後，裡面是暗暗的，但霍白川一身白衣太扎眼，她當即扒下他的衣服，藏在懷裡，但裡面還是白色，她那個氣啊，恨不得戳一把他的傷口出氣，左右一找，連塊布都沒有。

  她低頭看自己身上，衣服是灰撲撲麻布衣，在黑暗中，不顯眼，三下五除二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蓋在霍白川身上，但他人高，衣服短。

  「讓開！」是兵痞的聲音，極其的不客氣，半點通融不得。

  趙淑手忙腳亂的，遮住了上頭，下頭露出來，遮了下頭，上頭又清晰可見，然而偏偏此時『嘎』的一聲，門被打開了。

  『老天保佑！』默念了一句，她將衣服蓋在霍白川下半身和胸口處，而他肩以上的部位，卻還是白的。

  「軍爺，您到底要找什麼？」說話間，聽到無數的腳步聲進來，趙淑俯下身，用身體蓋住霍白川肩上的白衣，同時散了頭髮，頭髮蓋在霍白川臉上，手輕輕的捂住他的嘴，以防他突然說話。

  腳步聲慢慢靠近，不多會便轉過牌位的左側，只要掀開垂幡，露出光，認真看就一定能發現趙淑兩人。

  「軍爺，軍爺，您不能冒犯先人吶，軍爺……我們武安村世世代代的先人牌位都供奉在此，冒犯了先人，是要遭天譴的。」近乎哀求的聲音，讓腳步停了下來。

  在大庸，祠堂是很神聖的地方，若無本族人的同意，外人根本不能進入，女子更是沒有資格進入，祭拜祖先的時候只能在祠堂外跪拜。

  自然，執掌中饋的女主人例外。

  這一次竟然搜到祠堂來了，看來對方是一定要霍白川的命了。

  「有沒有看到三個人，一個女的，兩個男的，其中一個男的受了傷？」大約是那軍爺環視了一周，沒發現人，又是身在祠堂這種神聖的地方，沒有滿屋子的翻找，所以才開口問。

  趙淑心中忐忑，難道小胖和多姿敗了？現在還活著嗎？

  「軍爺，村里今天就沒來過生人，再說了，就算進了生人，也不可能將他們安置在祠堂啊，這可是供奉祖先的地方。」說話的應該是村裡的村長之類。

  安靜了幾個呼吸，又聽：「走。」大約是整個人村都搜遍了，祠堂是最後一個地方。

  趙淑鬆了一口氣，許久，才坐起來，然而霍白川的脈搏更弱了，「你可千萬別死。」

  小郭子魂都快嚇沒了，人走後他急匆匆的進來，手裡的水顛掉了大半，一個身手那麼好的人，卻連水都端不好，可見緊張。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天邊的霞輝也漸漸淡去，蒼穹上露出幾顆繁星，「小郭子，快去找地方煎藥，千萬別被發現了，記得一定要找吃的。」

  祠堂肯定是不能煎藥和做飯了，這麼重要的地方，雖然平時沒人來，但卻時刻有人注意著，萬萬不能大意。

  小郭子也懂得此理，將水遞給趙淑後，拿著藥材出門了，趙淑將霍白川的頭抱著放在自己腿上，然後一點一點的餵他喝水。

  但，他傷得太重，又到處折騰，已喝不進水了……

  「不會要用嘴餵吧？」作為一個大夫，醫學者，對陌生人都能人工呼吸，沒道理對這麼帥的人還排斥，趙淑絕對是秉著醫者的態度在面對這件事。

  本來想找根稻草什麼的，奈何裡面根本找不到。

  最後，她還是給他做了人工餵水，然而事實證明，就算是溫玉在懷，霍白川也醒不過來。

  好歹在學校里學過幾年，專業素養還是有的，趙淑並沒覺得有什麼，餵了水，就是靜等小郭子回來。

  大約是喝了水的緣故，差不多半個時辰後，霍白川竟然醒來了，不過醒來後第一個說的是「餓」。

  原來是餓醒的，用手探了探他額頭，發現很涼，「再等等，小郭子馬上就回來了。」

  霍白川想咧嘴一笑，卻笑不出來，只能費力的扯蓋在身上的衣服去蓋他的肩膀，「冷。」他艱難的吐字。

  趙淑將他的衣裳疊披在他身上，「很冷嗎？」地上鋪的是青石板，冷是正常的，加之他現在恐怕是有些低燒。

  手放在他心口，他的頭枕在她腿上，「這樣是不是好受點？」

  霍白川這回終於能扯出一抹笑容了，沒有放蕩不羈，沒有紈絝不可靠，很認真的那種，趙淑覺得他還是要少笑點好，因為笑起來真的更好看了，尤其是很正派，很儒雅的時候。

  「欠你一條命。」他說。

  趙淑輕笑，「你也救過我，算我還你恩情。」

  「好，這樣咱們就兩清了，也好。」他蒼白的臉色，掩蓋了說出這句話時的心痛。

  你知道那種一顆心被填滿，然後又被掏空的撕裂感覺嗎？

  那種感覺痛。

  他此時是自嘲的，若老師蕭行淵知道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心裡一定會是怒其不爭。

  是的，他不想爭，這樣就好，誰也不欠誰的，她趙淑不喜歡他，不願意和他有瓜葛，所以，隨她去，何必呢。

  不想做奪人所愛的壞人，累。

  更何況，他要的是心，若註定搶不過來，再努力也徒勞無功。

  更何況，他不想努力，不想去爭取。

  不忍心她為難。

  可是呀，心痛，但她不知道。

  氣氛有些尷尬，趙淑活了幾輩子，多少也明白霍白川心裡在想什麼，這個男人是驕傲的，她的拒絕，他早已看出，所以他不會讓自己難堪，也不會讓自己為難。

  可能是人之將死，頓悟了吧。

  「你為什麼不問是誰傷的我。」霍白川問。

  趙淑低頭，看向他，他雙眸緊閉，氣若懸絲，但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楚，「你若想告訴我，不用我問，你也會說。」

  「不，你錯了，你不問，我永遠不會說。」

  這個時候了還和自己賭氣，趙淑無奈，只得問：「誰傷的你。」

  「丑阿婆。」話里，是極其悲涼的，趙淑聞言渾身一震，背靠在柱子上，久久無語。

  「趙淑。」他叫了聲。

  「恩。」其實趙淑覺得她不羈的叫自己大郡主時更親切，沒有隔閡，沒有溝壑。

  如今，他一句趙淑，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又仿佛近在咫尺，那種微妙的感覺，讓她一顆心猶如螞蟻在爬。

  「趙淑，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記住這些名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全部是他心腹的名字，有朝中大臣，有江湖俠客，有販夫走卒，有淮河名妓。

  人物有點多，他怕趙淑記不住，一遍遍的，說了好多遍。

  趙淑覺得自己眼眶有些濕潤，原本想和他說自己一定會救活他，但卻說不出口，他留遺言般的語氣，讓整個氣氛變得極其的壓抑。

  「記住了嗎？」最後他道。

  「記住了。」千言萬語，趙淑此時也只能說出這三個字，也算全了他的心愿。

  「如果我死了，舊黨一定反撲，不要手軟，不要怕名聲不好，因為名聲再不好，也比死了強，記得常來我墳頭看看，別讓它草高五丈而無人拔。」

  趙淑說不出話來，因為能感覺到他的脈搏越來越弱，氣息越來越弱。

  「趙淑，將我葬在九里坡。」

  「不。」離別總是最苦的，趙淑想不出與霍白川有過多少接觸，兩人共同發生的事不多，但他卻始終縈繞在自己身邊。

  當初，他是偶像，高高在上的偶像，後來他是身邊沒心沒肺的紈絝，但她始終沒有忘記，心底有個聲音，霍白川是尚書令，是國朝的掌權人，只要有他在，天塌下來都不怕。

  是不是很莫名其妙，是不是很不講道理，但事實哪裡真的有道理。

  當初讓人去九里坡將他擄來，所以才有了交集。

  「你為什麼不問為什麼是九里坡？」他又說。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啊。」

  瞧，這就是霍白川，剛才那麼多的煽情，因為這一句，所有的悲情煙消雲散，然而趙淑卻更難過了。

  「趙淑。」

  「恩。」

  「趙淑。」他的聲音更輕了，要趙淑低著頭，將耳朵貼上去才能聽得到。

  「恩，我在。」

  「如果，我待會就死了，你不要怕，我就算變成鬼，也不會嚇唬你。」

  趙淑想打他，一個勁的說自己要死了，是不是太討厭了點。

  「聽說死人的臉很難看，你到時候別看，會做噩夢，反正我也不要你永遠記住我。」

  趙淑想，他是不喜歡自己的，不然為什麼不乘機表白一下，可這就是霍白川呀，寧願自己下地獄，也絕不讓人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