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龍相（十二）

  龍臻沒有我這麼多心思，他只知道要保護我不受女屍的侵襲。

  我被緊緊摟住，頭也被按在龍臻胸口，他的身體又被鋒利的白骨割傷，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手臂，一滴滴落在我身上。

  女屍此時的嚎叫已經不能用尖利來形容，而是一種絕望的命運交雜，讓我聽了又悲又恨。

  「阿笙，護住心神！」

  我聽到龍臻嚴厲的聲音，精神為之一振。

  剛才一個人面對這些奇詭之相，我還能撐得住，龍臻一來，我竟然只想著依賴他。

  我連忙將雜七雜八的心思收攏，全力對抗女屍怨氣對我的侵襲。

  我不無傷感地想著，這麼多東西都想要我這一身骨血，龍臻對我這樣親厚，難道也是如此嗎？

  手中小狗擺件似乎泛著一股熱流，讓我在陰寒冷冽的墓室中得到一點安慰。

  不管龍臻是不是「狴犴」，也不管他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不是為了我這「一身天生地養的好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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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定主意，等出了墓室，好好問一問他。

  厚重的骨灰幾乎要把我的眼睛糊住，我想深呼吸，卻沒有乾淨的空氣，吸入肺腑的全是腥氣極重的骨灰。

  「阿笙，不要看，不要聽。我會保護你的。」

  可我不想一直被你保護。

  我手中緊握著刻刀，原地糾結了兩秒鐘。

  到底是保護自己，還是維護這片有待開發的古蹟壁畫。

  權衡之下，我是個自私的人，當即掙脫龍臻的懷抱，在他的驚呼中，將刻刀插入壁畫穹頂的陣眼。

  爺爺留下的古書中，不光只有如何雕刻的古代技法，更有大量書籍記載著各類陣法。

  反覆幾次進入到古墓，即便是神思懵懂，我也早就記下墓中走向，以及壁畫的設計圖案。

  這根本就不是一間簡單的墓葬群地宮，而是一座鎮守魂魄的「守宮」。

  女屍和她的族人們不僅被那位公主欺騙，喝下劇毒的甜水，更被這座八角四面的鎮魂地宮束縛，千年不得輪迴。

  千年，萬人。

  就這樣在地宮裡匯聚、相融，終於醞釀出這樣恐怖而幽怨的強大力量。

  地宮陣眼被我的刻刀破壞，釋放出強烈的白色光芒，我緊閉雙眼，耳邊已經聽不到龍臻的呼喊。

  一陣眩暈過後，我恍惚走入一片景色奇美的園林，白色碧玉石橋上，站立著一位白衣美人。

  「你看這座玉橋，是他給我建造的。」

  白衣美人招手讓我過去，我被美人嬌艷的臉龐吸引，懵懵懂懂地往玉橋上走。

  觸手生涼，卻又讓人覺得溫和舒適。

  「這是他為我建造的夏宮，他知我生長在北方，最怕南國夏日的暑熱，特地命人千里迢迢，從北地尋找到這些玉石。」

  我點頭，「他對你很好啊。」

  白衣美人笑靨生香，對著我一笑，我全身的骨頭都酥軟得不成樣子。

  痴呆般地想著，哪裡有人能拒絕得了這樣一位美人？哪怕是端給我一碗毒藥，我也能心甘情願地喝下。

  「他燒毀我的家園，逼迫我作為降國公主屈服於他，自然是要將我高高供起。」

  我聽著白衣美人的輕聲細語，看著她瞬間消退的笑容，倍感心痛。

  「美人生於亂世，實在命途多舛。」

  此時此刻，我被美人完全迷失心智，哪裡還想得到她是一個心狠手辣、毒死全國子民的公主？

  白衣美人深深嘆息，「可我的子民不理解我，在他們死後，我無日無夜不在夢到他們的慘狀。」

  我連忙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你當時沒有別的選擇。」

  美人垂淚，「我竟在千年後，有了你這樣一位知音。」

  她伸出玉手，我微縮地將滿是刻痕的手收在身後，卑微地搖頭。

  美人清淺的笑容還帶著兩滴淚珠，不由分說地抓握到我的右手手腕，強行拉到身前。

  她力氣極大，根本就不是一個養在深宮的公主該有的樣子。

  我左手緊握的刻刀刀鋒早已被鮮血浸透，順著她強行拉過去的力量，直接將刻刀刺入她的眉心。

  「啊啊啊啊啊——！！！！！」

  白衣美人尖利嘶吼，瞬間冒出濃黑的煙霧，半張臉都被我的鮮血灼烈地燒焦。

  我收起一臉痴迷，冷漠地看著她，「正是你借著孫秀雲的相貌，來謀奪我的身體。」

  「那個給孫家出謀劃策的大師，想必就是你吧？顧景雲也是你推到我面前的？用不著跟我撒謊，那隻自稱窮奇的畫中妖，根本就沒有能力做到這一步。」

  白衣美人滿臉是黑色的液體，我不清楚這是不是她的血，只能向後退了幾步，躲避這股強烈的氣味。

  「真不愧是天生地養的命格，智慧奇高，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她的聲音時男時女、時老時少，相同的是對我志在必得的那份自負。

  「白雲喜那老東西竟然有你這樣的後人，真不枉費他修行千年。」

  聽到她提起爺爺，我牙根一緊，「抓走我爺爺的那個黑衣人，難不成就是你？」

  她嫣然一笑，「是我又怎樣？你區區一個剛修煉的『先兒』，想殺死我，簡直就是妄念！」

  「不怕告訴你，你一直就在我的算計中，你根本就是為我而生的骨血，只待有一日我想要，你就必須將全副骨血交出來。」

  我怕得手腳不聽使喚，要不是剛才仗著一股熱血，這把刻刀也傷不到她。

  「你現在被我傷了，卻還說要我交出全副骨血，真是大言不慚。」

  白衣美人容顏不改，滿臉都是逗弄的調笑。

  「白雲喜縱橫捭闔一生，到頭來一場空，他連最基本的自我保護都不教給你，生生放著你這麼一副好養料。」

  我聽不得她這樣說爺爺，胸中憤慨漸起，恐懼感被驅散不少。

  「你到底是誰？」

  白衣美人仰天長嘯，我眼睜睜看著她渾身龜裂、膨脹，從人類的形態幾秒鐘變幻為一隻天地般大小的巨獸。

  「吾乃窮奇。」

  源自上古混沌時期的厚重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又像是來自於天邊。

  「你也是窮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