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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你會站在陽光下

2024-05-29 10:51:46 作者: 全是二

  凌晨兩點。

  市中心,宇森大廈。

  42樓,零度律師事務所。

  第二會議室。

  趙律師和吳律師因手頭上這起故意殺人案的新證焦頭爛額,各執己見,吵的面紅耳赤。

  凌霄蹙眉,握著鋼筆點了兩下桌面。

  會議室安靜後,凌霄抬眸:「死者身上多處淤青,痕跡鑑定是委託人所持木棍所致,可是致命傷,是死者後腦勺被擊打,造成顱內出血致死。而後腦勺的兩處傷口,一處是委託人持木棍所致,一處是一個90°角的圓銳兇器所致,目前法醫無法確定到底是哪處傷口致人死亡。」

  趙律師鬆了口氣:「我也覺得突破口在這裡,警方雖然找到帶有委託人指紋的木棍,但並沒有找到另一個兇器。公訴人只要沒法證明兩處傷口都是委託人造成,這故意殺人罪就定不了。」

  「不要掉以輕心。」凌霄轉頭看向吳律師,「吳律,你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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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律師雖然剛才與趙律師持不同意見,可是凌霄都這樣說了,他也就擺手,表示沒意見。

  凌霄:「趙律,關於那個90°角圓銳兇器的信息,最近也要多跑跑警察局才行。」

  趙律師點頭:「好。凌律放心。」

  凌霄擺了擺手,眾人開始收拾東西,離開。

  此時,會議室只剩凌霄和李尚。

  李尚仔細看著資料:「你說這個90°角的傷口到底是什麼擊打的?」

  凌霄搖頭:「複印一份給我吧。」

  「好,我傳真給你。」李尚無奈攤手,「這委託人也真是叫人頭疼,一開始還否認打人,硬要警方把兇器木棍找出來,對了指紋才肯說。我看啊,如果他還隱瞞,被警方找到那個什麼90°角的兇器,就是神仙來辯護,也沒辦法啊。」

  律師要堅定的相信委託人。所以最讓律師頭疼的,就是不誠實的委託人。

  李尚見凌霄沒說話,畫風一轉:「凌律,你弟弟不是回來了嗎?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

  「他隨時都可以回來,我鳥他幹什麼?」凌霄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現在所里的案子,不管在不在我手上,都不能出任何問題!我一定要成為印日集團的法務首席!」

  「我懂,畢竟籌謀了這麼久。」李尚站起身,語調輕鬆下來,「凌律,你今晚睡辦公室嗎?」

  凌霄辦公室有休息間。

  他頓了頓,睜開眼睛看了眼窗外。

  夜色很深,星點寥寥。

  「不了,我待會兒開備用車回去,叫老張明天去我家把車開回公司就成。」

  李尚八卦之心瞬間燃燒:「是因為珊珊回來了?在等你?」

  凌霄抬眸,語氣慢吞:「珊珊?」

  「那叫嫂子?」

  「閉嘴吧你!」

  李尚也不再打趣,語氣嘚瑟:「我要回去了,我家乖乖還沒睡,在等我。」

  凌霄嫌棄的『嘖』了聲,身子往椅背一靠:「談個戀愛,噁心誰呢?」

  李尚站在會議室門口,給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噁心你們這種已婚人士。」

  會議室門關閉後,凌霄自嘲的勾起嘴角。

  已婚人士?

  他這算什麼已婚人士?

  小沒良心,四年間全家誰都聯繫,就不聯繫他。

  還避開他拉小群。

  天天在他背後翻白眼兒。

  又膽小又記仇。

  不唬著點怕是在她那兒,都查不到他這號人。

  凌霄無奈嘆氣,閉上眼睛後,仔仔細細在腦袋裡過了一下剛才那件案子的所有信息。

  四年了,臨門一腳了,決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印日集團這條船,他必須得上去。

  凌霄到家已經快凌晨三點,他想,他們倆應該已經睡了。

  推開門,是明亮刺眼的燈光,還能聽見電視劇的聲音。

  凌霄挑眉,往裡走,空氣中飄散著孜然辣椒粉混合酒精的味道。

  一地凌亂中,兩個睡得四仰八叉的酒鬼!

  凌霄睏倦的眼皮半眯著,青筋橫跳。他上前踢了凌樾一腳。

  沒反應。

  凌霄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他不住的想:親生的!親生的!親生的!

  他關掉電視,收拾好地方的東西,打開空調換氣。

  凌霄看著地上的人,就差把後槽牙咬碎。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走到沙發旁抓起羊毛毯子蓋到朱珊身上,然後蹲下身,隔著毯子把人抱起來。

  這動作扯得他肩胛骨又是一陣疼。

  凌霄把朱珊放到房間的床上,她都沒任何反應。

  凌霄搖了搖頭,視線環顧房間。

  朱珊住進來之後,凌霄還是第一次進這個房間。

  與之前相比,房間多了置物架,小立櫃,小書桌,小椅子,還有粉色邊框大立鏡。

  凌霄走到窗邊去拉窗簾,才看見陽台擺了一圈多肉,小花盆奇形怪狀,小多肉也奇形怪狀。

  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買的,不過看上去很有生機。

  回到房間,凌霄視線滑過床頭櫃,一個原木色相框映入眼眶。

  他拿起來,是朱珊的全家福,相片的色彩,能看出有些年歲了。

  上面的朱珊五六歲的樣子,被朱孝文抱在懷裡,笑得傻白甜,小手被許念牽著。

  是很有溫度的照片。

  凌霄指腹摩挲相框,想起最後一次見許念的情形。

  他當時高三,在教室上課,突然被班主任叫出去。

  凌霄平時成績雖好,但惹事也不少。

  還以為又要被一頓說教,可是班主任卻問他,是不是和朱珊家很熟。

  凌霄不明所以,但是表情極其難看。

  他不想聽見有人議論朱珊的家事。

  因為那時候,議論聲全是惡人心的詞彙。

  班主任見他不說話,又說:「朱珊媽媽出車禍了,好像挺嚴重,醫院聯繫到學校,可是他們班冬令營還沒回來,你看你要不要去醫院......」

  凌霄沒聽完,拔腿就跑。

  他打車去醫院的路上,整個心焦灼不安。

  腦袋裡是朱珊因為朱孝文的離世而哭的昏天暗地的模樣。

  他只希望,命運不要專挑細繩割。

  事與願違,許念的情況比凌霄想像中還嚴重。

  連醫生都對他無情的搖頭。

  凌霄走進病房,耳邊是醫療儀器跳動的聲音。

  病床上的許念看上去面容很正常,只額頭一塊白紗布,依舊溫柔的模樣。

  她總是溫和的敲門,然後站在門外問,凌霄凌樾,你們要不要來阿姨家吃飯,阿姨今天做了好多咖喱雞。

  似是察覺到有人來,病床上的許念微微睜開眼睛。

  她的整個眼白都是紅色。

  她看著凌霄,唇動了動,只剩氣音:「珊珊...」

  「珊珊在冬令營,周末就回來,阿姨...」凌霄聲音是他自己都沒發覺的顫抖,「再等等好嗎?」

  許念又閉上眼睛。

  凌霄垂眸,腦袋裡一片混亂。

  他的手不受控的顫抖。

  然後,他感覺自己的手被觸碰,那是許念想要拉他。

  凌霄反手輕握住許念的手。

  許念沒睜眼,氣息比剛才還弱。看見她的唇在動,凌霄湊上耳朵。

  他很努力了,可是聽不見完整通順的一句話。

  斷斷續續的,只聽見「照顧」,「擔心」,「珊珊」,「媽媽生日」這幾個字。

  然後闖入耳朵的是比許念聲音清晰百倍的「嘀——」聲。

  那是儀器的警報聲,是生命的結束聲。

  延綿在整間病房。

  朱珊沒見到許念的最後一面。

  凌霄卻拼湊出許念最後的話。

  ——擔心珊珊,照顧珊珊。

  嗯,他答應了。

  許念的葬禮是凌霄爸媽趕回來幫忙處理的。

  葬禮過後,朱珊的去留成了難題。

  她才14歲。

  而兩家,只是鄰居關係而已。

  凌霄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很認真的玩著手遊,淡淡開口:「就住我們家唄。」

  凌媽揉著太陽穴很是困擾:「可是珊珊年紀小,我和你爸不常在家。」

  是怕照顧不到位?

  凌霄語氣不經意:「不小了,和凌樾一起也有個照應,再說了,我不是在家嗎?」

  「你高三了,明年就高考了。」

  凌霄臭屁道:「我這智商,再照顧五個小孩也不成問題。」

  凌爸思慮後開口:「就先住我們家吧,你看葬禮上,也沒個親戚朋友來悼念,這個時候都避著呢,能送哪裡去?」

  「我什麼時候說要送了?」凌媽拍了一下凌爸肩膀,「送哪裡我都不放心。」

  凌霄站起身,微微側身:「那不正好?就住這兒唄。」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凌霄回到房間,手機上的手遊早就「GameOver」。

  他把手機往桌上隨性一扔。

  照顧妹妹?

  能有多難?

  他不是一直當妹妹罩著的嗎?

  只是這照顧著,照顧著,怎麼就讓他有了一種自己所有物的感覺呢?

  凌霄思緒回來,視線轉到醉酒的朱珊臉上。

  她頭髮凌亂,整張臉因為酒精白里透粉,圓潤的臉頰還粘著些燒烤調料。

  凌霄把相框歸位,抽了張濕紙巾給她擦臉。

  涼涼的觸感,朱珊眼睫抖動兩下,眼睛緩緩睜開。

  凌霄手一頓,然後看見她眼眸頃刻間便溢上一層水霧。

  朱珊嘴一撇,尾音帶著哭腔,極其委屈的叫:「凌樾~」

  凌霄眉心不爽的蹙起來。

  朱珊緩緩坐起身,抓住凌霄手臂,小臉湊近了些,發出疑問:「凌樾,你怎麼越長越像凌霄?」

  她語氣里全是酒後滑稽的失落。

  凌霄嘴角不自覺抽了一下。

  他把手抽出來,食指抵著朱珊腦門,把人推倒在床上,語氣也不客氣:「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明早再跟你倆算帳。」

  他站起身剛想走,手腕又被一雙火熱的小手拽住。

  凌霄側頭,對上朱珊有些淚光的眼眸。

  他沉了口氣:「說。」

  朱珊眼眸顫了一下,圓潤的小臉全是脆弱難過:「我沒有你說的樂觀,也沒有你說的勇敢,我連朋友都不敢交。」

  她大眼睛水蒙蒙,慢慢滑出淚水,連睫毛都濕了。

  凌霄蹙眉,看著那眼淚順著她臉頰滑入脖頸,然後消失。

  可是她臉頰上淚痕的水漬還在。

  凌霄重新坐下,薄唇輕啟,問:「為什麼?」

  「我害怕...」朱珊手指摳住凌霄手背,垂下頭,「我害怕他們知道我爸爸的事。」

  凌霄頓了幾秒,抬手捧起她小臉,抓住衣袖為她擦去淚水,最後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淚痕。

  語氣安慰:「知道你爸爸的事,就不和你做朋友了,這種朋友不交也罷,怕什麼?」

  朱珊閉上眼睛,眼尾又滑出淚水,砸在凌霄還未收回的手指上。

  滾燙。

  凌霄手指顫了顫,輕聲道:「不用怕。」

  朱珊搖頭,吸了吸鼻子:「我是害怕...害怕從朋友口中,聽到難聽的話。」

  不敢交朋友。

  不是怕交不到真心的朋友。

  而是怕把對方當成朋友後,聽到出自他們口中關於她爸爸的非議。

  這是她的脆弱。

  其實,她根本不用害怕。

  她爸爸的事當年本就沒有定罪,過了這麼多年,在信息更迭極快的時代,哪裡還會有人提及?

  只是她自己忘不了而已。

  忘不了當時被親戚嫌避,被同學排擠,被好朋友孤立的感覺而已。

  那些傷,深深烙印在她心上。

  並沒有被時間治好。

  於是她把自己封起來。

  凌霄知道,要解開這個結,真的需要當年的真相。

  朱珊大眼睛撲閃:「凌樾,我只有你一個朋友,如果你變成凌霄,我就沒有朋友了。」

  正給朱珊抹淚水的凌霄手指一頓。

  他抬眸,視線篤定的對上她眼眸,掌心滑過她臉頰,帶著溫熱,一把把淚水全部抹掉。

  把人重新按下去,扯過被角蓋在她胸口,並把一旁的暴力熊塞她懷裡,娓娓道:「很快,你會站在陽光下,做你所想。」

  朱珊下意識捏住暴力熊耳朵,指腹搓了搓。

  她眼睫顫動,看向凌霄時有些茫然,有些可愛。

  凌霄嘴角微微上勾,鋒利的眉峰柔和下來:「現在,好好睡覺。」

  朱珊看了他兩秒,乖乖「嗯」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

  凌霄拿上毯子,關了燈才出房間。

  他走到客廳,視線定在凌樾身上。

  沒有片刻思考,直接把毯子粗暴的扔他身上,拍了拍手,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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