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忘了

2024-05-29 09:44:02 作者: 南溪不喜

  邵京墨離開喬家的這天晚上,喬俏前半夜一直在失眠,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後半夜好不容易入睡,卻也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凌晨四點醒來後就再也無法入眠。

  她沒有開燈,躡手躡腳起床,摸索著在床尾拿了外套披在身上,然後去窗前的榻榻米上靜坐。

  沒有時間觀念,這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然後她就生病了。

  沒有高燒,也沒有噁心犯吐,更沒有頭暈目眩,就是整個人像被霜打後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來,十分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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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母請家庭醫生來看了一下,喬俏既沒有鬧也沒有吵,全程十分配合醫生。

  幾分鐘後,醫生關上房門出來,見喬母和喬父面色焦急等著,醫生對兩人搖了搖頭。

  喬母大驚失色:「怎麼會這麼嚴重?」

  喬父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昨天晚上還有說有笑,好端端的,今天怎麼會……」

  醫生正色道:「我搖頭的意思是,喬小姐她沒事。」

  這話一出,喬母和喬父同時鬆了一口氣。

  喬母不悅對醫生道:「你直接說就好了,非得搖一下頭,嚇得我還以為是多嚴重的病。」

  醫生皺眉,面色凝重:「目前喬小姐身體上沒有任何問題,但如果她一直這樣下去,心理情況可能不會很樂觀。」

  喬父問道:「什麼意思?」

  醫生說:「心事太重,她這樣的狀態,並不是今天才出現,我推測已經持續幾天了。」

  喬父和喬母對視一眼,彼此面面相覷。

  喬俏和邵京墨離婚的事,喬父喬母也知道了。

  昨晚就在邵京墨從喬老爺子房間出來後沒多久,喬父喬母也進去了一趟,知道了離婚的事。

  ……

  喬俏最近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尤其是在自己父母和爺爺面前,她看起來幾乎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在公司也是,沒有人知道她有多不快樂。

  只每到夜深人靜時,就是她情緒最糟糕的時候。

  她一直壓抑著,從沒有讓這些壓抑得到過宣洩,所以她內心極其痛苦,甚至反覆自我折磨。

  終於在昨晚,最想知道的秘密擺在眼前,一切轟然而至,支撐著她身體的那根防線終於斷了。

  喬母推門進來。

  喬俏正靠坐在床上,她披著頭髮,臉色十分蒼白,空洞的視線盯著某一處不知道看了多久,那不悲不喜的狀態讓喬母看得心疼。

  「姽姽。」喬母走至床邊。

  喬俏正在走神,喬母的聲音將她喚回現實,她緩緩抬起頭看向喬母,啞聲喊道:「媽媽。」

  聽到這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喬母心都要碎了,她在床邊坐下,伸手掬著喬俏的臉:「有什麼心事,跟媽媽說好嗎?」

  喬俏靜看了喬母幾秒,忽然扯唇發出一聲諷笑:「沒什麼好說的。」

  喬母緊皺眉頭:「是因為京墨?」

  喬俏眼睛裡有水霧,但那並不是要哭的徵兆,她發現當心情變得不悲不喜後,情緒再也沒有起落,想哭也哭不出來。

  她這幅樣子在喬母眼裡,快要心疼壞了:「我知道是因為他。」

  喬俏撇開臉,喬母的手隨即落下。

  「他見異思遷,哪裡值得你對他這麼放不下?」

  「答應娶你的時候都不帶一絲猶豫,提離婚的時候,更沒有一絲猶豫,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從始至終你在他眼裡都不重要,他根本沒把你當回事。」

  「姽姽,你聽媽媽的話,今後的路還有那麼長,不必都浪費在他身上。」

  「他不值得。」

  在喬母說完最後那句『他不值得』時,喬俏情緒忽然有了很大起伏,她沒有反駁喬母的話,而是直接推開喬母:「你出去!你出去!」

  喬母沒料到女兒會因為她說的那幾句話,忽然就出現這麼大的情緒反應。

  「姽姽……」喬母欲言又止,見女兒情緒糟糕到極點,心疼得無以復加:「提到他,你還能做到心如止水,一說他不好,你就是情緒失控,他對你的影響太大了。」

  喬俏紅著眼眶:「你出去啊!」

  「好好好,你別生氣,媽媽現在就出去。」喬母站起身,垂在身側兩隻手顯得有些無處安放,她嘆了聲氣:「我安排傭人在你門口守著,你要是想要什麼,想吃什麼,你就喊一聲。」

  喬俏沒有說話,她屈膝抱腿,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鼻子發出很重的抽泣聲。

  喬母沒有再嘮叨,轉身出去。

  剛一出來,喬母就看見喬父那張格外關切的臉出現在眼前。

  喬父立即上前問道:「剛才發生什麼了,怎麼動靜忽然那麼大?」

  喬母臉色不悅:「提了一句京墨,姽姽差點跟我翻臉。」

  喬父沒好氣:「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提什麼京墨,是生怕姽姽這輩子都忘不掉他麼。」

  「你又不是不知道姽姽現在是心病,我不提京墨提誰呢?」喬母迅速壓低了聲音,悄無聲息將門關上,拉著喬父去到一邊:「小點聲,不能讓她聽到了。」

  喬父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擔心幾乎要溢出眉眼:「聽父親那話的意思,姽姽和京墨的離婚手續已經在辦了。」

  喬母點點頭:「流程我盯著的,最遲今晚就能拿到離婚證,我們姽姽總算自由了。」

  「我看這幾個月朝夕相處下來,姽姽是真的喜歡上京墨,不然也不會這般捨不得。」喬父的語氣充滿了遺憾:「只可惜,他和京墨緣分淺。」

  喬母沉著臉:「行了,已成定局的事就不要再提,剛才醫生雖然說姽姽這狀態是心病,需要心藥醫,但醫生也說了,時間也是治癒心病的良藥,等他走了,一切回到正軌上,久而久之姽姽也會慢慢忘了他,過個一兩年說不定就忘乾淨了。」

  喬父沒有作聲,算是默認這話。

  -

  下午三點,喬俏被一些嘈雜聲干擾。

  她打開門出來,傭人見她出門,立即詢問:「大小姐,你有什麼需要的?」

  喬俏搖搖頭,抬眸望著不遠處走廊上站著的人,問道:「他們是誰?」

  傭人轉頭看了一眼那個方向,隨後對喬俏說:「大小姐,是搬家公司的工人。」

  喬俏:「搬家……」

  傭人瞧著喬俏的臉色,斟酌說話:「聽說三爺要搬出喬家,那些人是三爺從搬家公司請來的人。」

  喬俏看著那個方向:「他們剛來嗎?」

  「嗯。」

  「大概要搬多久?」

  「這不太清楚,估計今晚就能全部搬完,等到搬完了……」

  傭人的話還沒說完,喬俏忽然提步朝著那邊走去。

  此時邵京墨的臥室里站著四個搬家工人,靖成站在最裡面,他隨手指過的地方都會說一句:「這些不要碰,還有這些不要碰。」

  工人問:「那我們搬哪些?」

  「這裡面。」靖成指了指臥室內的一個隔間,在工人擼起袖子準備開工的時候,靖成特別提醒了一句:「物品貴重,一定要當心,尤其是那些被遮住的東西,不許擅自掀開,按我說的搬就行。」

  工人齊齊應下。

  都是專業公司請來的搬家工人,自然不會毛手毛腳惹麻煩。

  靖成打開門後,工人陸陸續續進去。

  彼時喬俏正站在門口,她眼前看著那些工人陸陸續續進去了隔間。她記得她來過邵京墨的臥室很多次,知道那有個隔間,不過需要鑰匙才能進去。

  她一直很好奇,還悄悄問過邵京墨可不可給她個特權,讓她進去看看裡面到藏著什麼奇珍異寶。

  但每次都被邵京墨忽悠過去。

  以至於到現在,她都沒有進去過。

  她一直進不去的地方,今天被邵京墨的保鏢帶著人浩浩蕩蕩進去搬東西,她心中五味雜陳。

  不多時,兩個工人抬了一個框架出來,因為框架上面蓋著一塊酒紅色絨布,誰也不知道絨布下面是什麼。

  工人抬頭見門口站著一個年輕女孩,善意提醒:「貴重物品,煩請避讓一下。」

  喬俏沒走,她提步進來,什麼話也沒說,伸手就要去掀那酒紅色絨布,但還未觸及到絨布的邊角,就被從裡面出來的靖成第一時間阻止——

  「大小姐,等一下!」

  靖成跑了過來,用身體擋在喬俏前面。

  喬俏抬眼看向靖成,他臉上的緊張無不在向她傳達,這個被遮住的框架下面,有很重要的東西。

  喬俏面無表情:「我只看一眼,不會耽誤你們多少時間。」

  靖成搖頭:「不行。」

  喬俏問:「為什麼不能看?」

  靖成拙劣的解釋著:「這是三爺的私人物品,十分貴重,希望大小姐不要為難,讓我帶來的工人把東西順利搬走。」

  「我沒有說不讓你們把東西搬走。」喬俏的語氣略沉,臉色不是很好看:「當然我也說了,就看一眼,不會耽誤你們多少時間。」

  靖成擋在喬俏面前,不挪分毫:「抱歉了大小姐,不方便。」

  喬俏:「如果我偏要看呢?」

  靖成不說話。

  喬俏用盡全力去推開擋在面前的靖成,然而僅憑她這點力氣沒什麼作用,靖成的身軀紋絲不動。

  明著不行,她只好暗著來。

  她忽然出其不意蹲下身,靖成不敢置信的以為她要鑽進去,立即俯身去拉喬俏,喬俏看準時機撇開他的手,一把掀開那張酒紅色絨布。

  她非常迫切想知道,那絨布下面到底是什麼。

  但當她真的掀開後,卻又後悔了。

  框架里鑲嵌了一副巨大的油畫,而畫像上的人,是她,一顰一笑,幾乎栩栩如生。

  畫中,她伸出雙手,好似在比劃一個什麼姿勢。

  但她忘了,完全沒印象是在比劃什麼。以及畫像上她穿的衣服,還有所在場景她都不記得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幅畫是邵京墨畫的,下面有落款:墨。

  油畫已經被喬俏窺見,靖成沒有太慌張,剛才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喬俏是沒有機會掀開那張絨布的。

  看到就看到吧,反正本來就該被大小姐看到,至少他這樣認為。

  「大小姐,畫你已經看到了,就請不要再為難我們搬走這些畫,可以嗎?」靖成詢問道。

  喬俏收回看那幅畫的視線,轉頭看向靖成:「你的意思是,裡面還有我的畫像?」

  靖成沉默。

  喬俏提步往裡走,靖成攔住她:「大小姐,沒必要。」

  「有沒有必要不是你說了算!」喬俏直接揮開靖成阻攔的手臂,進去了那間『密室』。

  一幅、兩幅、三幅、四幅……

  目之所及大概有十五六幅,其中多數是油畫,少數是素描,都被框架裱了起來,視覺場面幾乎讓喬俏為之震撼的程度。

  他什麼時候,背著她,悄悄畫了她這麼多畫像。

  日期,她忘了看日期。

  除了落款,還有日期。

  「兩年前,一年前……還有來京城接我的前一天……」

  喬俏一遍遍念著每一幅油畫下面的落款和日期,每念一遍,眼淚就掉一滴。

  她慢慢伸出手去,試圖想要觸摸到油畫,但手卻在半空中輕輕顫抖。

  「剛才那幅畫,是大小姐去京城的第一個月,站在理髮店外攬客時的樣子。」

  靖成的聲音傳來。

  喬俏回過頭:「你說剛才那幅油畫?」

  靖成點頭:「嗯。」

  喬俏嗆然,難怪她只覺得那幅畫裡她的手勢應該在比劃什麼,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場景,原來是她初到京城的第一個月,開了理髮店沒生意,然後厚著臉皮自己出去攬客。

  喬俏垂眸低語:「所以我到京城以後,小叔叔一直在關注我。」

  「三爺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那邊,所以一直都在關注。」靖成上前,示意喬俏看這裡的每一幅畫:「大小姐,你應該也注意到,每一幅畫的日期都在這三年裡,三爺只要特別想你的時候,都會在這間屋子裡畫你的像,直到你回來,他將這個隔間鎖了起來,怕你看見這些畫,嚇著你。」

  喬俏抬手拭去臉頰上的淚痕:「還有呢?」

  靖成很清楚,既然已經違背了三爺的意思,讓大小姐看到他的秘密,那就違背到底好了。

  他不希望三爺到死,大小姐都恨著他。

  「除了畫你的畫像,慰藉相思,三爺每個月都會去兩次京城,但你並不知道,因為三爺從未在你面前露過面,唯一一次露面,還是接你回來那次。」

  「大小姐大概會覺得自己運氣很好,在京城事事都比較順利,但其實,很多事情都是三爺替你擺平的,很多爛攤子也都是三爺悄悄給你收拾,三爺為你做了很多事。」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總認為是自己運氣好。」

  喬俏搖頭:「我不看了。」

  靖成蹙眉:「什麼?」

  喬俏抬眸看著靖成:「就當我沒進過來,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就當我剛才沒有掀開那塊絨布,不用再告訴我了,我也不看了。」

  說完,她轉過身,逃似的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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