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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王顧左右而言他 翻箱倒櫃掀老底

2024-05-29 06:19:04 作者: 魯林虎

  偷(投)訴信

  旗環境保戶(護)局:

  阿來夫,男,蒙古族,東南嘎查人。

  本人草場愛(挨)著煤礦,他們的生活臭水排到草場內多年了,多次找過他們沒解決啊。

  牲畜喝了毒水,怪異病咳嗽幾天了不停,死掉了8個大羯子。

  要求規(貴)部門濕(實)地解決辦理賠償。

  投訴信是岱欽替阿來夫寫的,語句不太通順,有多處錯別字。

  最後的落款處是阿來夫用歪歪斜斜的漢語寫的名字,沒寫年月日,血紅的手印不偏不倚的壓在名字上。

  巴彥德勒黑科長看完了笑了,把舉報信遞給了嘎查長。

  

  「這不是明擺著睜眼說瞎話嗎?」

  額日敦巴日也笑了:「前幾天他拿手機里的照片給我看了,煤礦的生活污水流到了草場,又騷又臭……」

  小宋打斷了嘎查長的話:「他本人都不知道得了什麼病,就說是怪病,什麼怪病?一沒死二沒亡的,在草場上活蹦亂跳的吃著草。生活污水是達標排放的,有合格的檢測報告,澆花草樹木的水是清清的,到他嘴裡就成了臭水。」

  巴彥德勒黑陰幹著臉:

  寫個舉報信沒啥費用,拍個照片,一張紙兒,張口三分利,打一耙,撈一把。

  生活污水站運行兩年了,水質達標,我清楚。

  阿來夫這個假李鬼,碰上真李逵了。

  又對額日敦巴日說,嘎查要跟牧戶多講講法律。

  拿這事兒說吧,往小里說,是事實與實際現場不符,是心態有病,燙手的錢不能拿。

  往大里說是誣陷和誣告,是犯法的。

  來回600多公里,手頭的活兒推了再推,不來吧領導催著,來了吧哭笑不得……再寫這沒根沒稍的投訴信,我是不會信他的,也不會再來了。

  額日敦巴日說:「反過來看是件好事,牧民的法律意識進步了,知道維權了。」

  巴彥德勒黑後仰著,右手叉在腰窩眼,往上翻了一眼:「這也叫進步?拿別人的腿腳不當回事。腦瓜子裡咋想的,把自己當羔子了,頭伸進肚下面吃奶。」

  嘎查長著點頭:「巴科長說的在理,沒事兒干蛋子痛,瞎倒騰。」

  「不是我說的在理,阿來夫不占理。沒怪罪嘎查的意思,孩子門外惹事,父母有幾個知道的。形勢變了啊,環保抓得緊了,和前幾年大不一樣了。」

  小宋瞅著院裡的灑水車,說給額日敦巴日聽。

  「巴科長是個中間證人。污水處理站沒一滴外流水,返回到了蓄水池澆樹和噴灑砂石路。那灑水車不是擺在那裡著好看的,花了13萬多。」

  嘎查長捏著水質檢測報告,左上角蓋著紅色的CMA紅章,右上角紅框裡「正本」兩個字。

  下邊有圓形的紅章,中間有紅色騎縫章,咋這麼多紅章。

  蘇木的文件不比它重要,才一個紅圓章落在下面。

  他聚起眉毛來端量著COD、BOD、SS、PH那些符號也鬧不機密,看了和沒看一樣。抬頭問巴科長:「這麼多的紅章啊,有蒙文的嘛。」

  「元素符號,全地球長得都一樣,沒第二個模樣。別小看這些數字簡單,那是用酒精燈煮著燒杯算出來的,錯不了的。」

  嘎查長笑了:「那倒不會,不會。」

  小宋有意在巴彥德勒黑眼前丟額日敦巴日的丑。「隨口喊瞎話,丟嘎查的臉,啥素質啊?顛倒得了黑白嗎?假李鬼碰到了真李逵。」

  這一下爽死了岱欽。

  他幫阿來夫追回了9號井草原的補償費,阿來夫覺得姐姐是伊日畢斯的大嫂,是一家人,回到手裡的錢一把揣進兜里,一個崽兒沒到岱欽手裡。

  岱欽這人心眼小的連根羊毛都穿不過去,別看他人長得腰圓膀粗的,自己貼上臉一趟一趟的跑,窩在肚裡的氣一直沒撒出去,沒少挨媳婦的嘮叨。

  本來是井下水排到了草場上,他故意在舉報信里寫成了臭水。

  牧場裡的雪除了背山包和低洼的溝里能見到外,硬硬的草茬兒露在了星星點點薄薄雪的上面。

  枯黃的一片沒有大雪的遮蓋,阿來夫在馬背上聽不見馬蹄刨雪蓋的響聲,沒有了往常年的味道。

  羊兒沒喝到冰雪水,吃起草來也不帶勁兒,肚子癟癟的屁股也不圓,貼不了膘兒。

  不下雪,習慣了冰雪嚴寒牛羊,少了白毛風倒不習慣了,羊群啃掛滿了灰塵的草,死掉了7隻。

  巴彥德勒黑在草場裡溜達,瞅著黃黃的草場,跟小宋說:「這大冬天的,雪沒蓋住草尖,少了白毛風,熏皮袍子排不上用場了,狐狸帽子也閒下了。」

  阿來夫的老婆孩子去了礦山上班,自此以後不提礦山的事了。

  他瞅著小宋說:「……雪下的小,沒冷下來,細菌病毒啥的沒凍死,牲畜感冒的多。沒雪哪來的雪水啊,羊草也洗不乾淨,吃進肚裡能不生病嗎?白毛風小了,外蒙那邊的雪刮不過來了,看不到馬群立在白毛風裡一動不動的樣子。『臥羊』埋不住了,沒好事,壞事倒是一個接著一個來。」

  岱欽說:「前年的雪大,『臥羊』埋在哪?雪化水了也沒瞅見。」

  小宋把阿來夫喊過來了。

  巴科長從包里拿出了檢測報告,用食指捋著一行一行地說:「水都達標,哪來的臭水?這事不要做了,夜裡睡不著,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外人看不見。」

  阿來夫說:「沒臭水,那草能死掉嗎?」

  巴科長說:「事早過去了,補償的錢拿了,也查體了,還要幹嘛呀?」

  額日敦巴日想念他的父親了。

  草場不分到戶,遊牧多好啊,勒勒車拉著氈房,趕上羊群,到水草好的牧點去……

  眼下是一根針四五根線擠著過,牧民嘮叨,蘇木在後面不是和稀泥就是吆喝。

  礦山煤礦和油田擋著路,這個吃了虧,那個占了便宜,嘎查夾在中間沒法扯平啊。

  巴彥德勒黑把舉報信捏在手裡來回煽動著,來前局長交代了,要通著嘎查和煤礦的面,把舉報的人找過來,把問題扯擺清楚,避免同一個問題重複舉報。

  他說:「把舉報人喊過來,讓他瞅一眼檢測報告。」

  對隨他一起來的小伙子說,「把詢問筆錄讓宋處長看看,沒差錯的話,在被詢問人後面,簽字按個手印。舉報人過來了,也做一個筆錄,回去存檔。」

  阿來夫結結巴巴說了幾句不說了。

  巴科長讓小伙子領他去了隔壁,小伙子問:

  「煤礦有幾個口往草場裡流水呀,流了多出時間了。」

  「好多個,3個,5年了。」

  「為啥等到現在才舉報?」

  「大羯子咳嗽死了幾個,是喝了礦井裡流出的毒水。」

  「死了幾隻?」

  「5個,還有2個羔子。」

  「不是8個大羯子嗎?」

  「不是。紙上不是寫的嗎?磨磨唧唧的。」

  小伙子瞪大了眼:「紙上寫的是8個呀。紙上寫的是生活污水,咋的是礦井裡的水呀。」

  阿來夫說:「鐵管子裡咕咚咕咚流出的水啊,假不了的。」

  「礦井裡的水都淨化處理了,開現場會之前,你親口喝過了,沒毒死人,反倒毒死羊了?」

  阿來夫搓著手不說話了。

  小宋問:「那天你是搶著喝的,明知有毒,幹嘛要喝啊。你說的和舉報信上寫的,不是一回事,驢嘴不對馬唇。」

  小伙子又問:「別著急,慢慢想,有啥要補充的嗎?」

  阿來夫直著眼:「就這些,沒了。」

  最後小伙子說:「以上你說的沒假話吧,沒有的話,在我手指的地方,寫上你的名字。」

  阿來夫害怕了起來,低聲問:「我沒犯事啊,不用呀。」

  「沒說你犯事呀,這是手續。你不簽名字,局長不相信我和巴科長來過了。」

  本以為很輕鬆的一件事,做完筆錄就能回去了。

  瞅著阿來夫一筆一筆寫著歪歪斜斜的名字,和舉報信上的不是一個人寫的。

  小伙子瞅了一眼:「咋回事?字寫的也不一樣你說的和舉報信上寫的是兩碼事呀?」

  「啥兩碼事啊,礦井鐵管子裡咕咚咕咚流出的水啊。」

  「那水臭嗎?流了5年了,也沒見牛羊毒死的。這紙上寫的是生活臭水,嘴裡說的又是鐵管子裡的水。」

  小宋說:「別費那個口舌了,名字寫的都不一樣,問到天黑,也說不明白。」

  巴科長著急回去:「鐵管子裡流出的水沒毒啊,死掉的羊和這水貼不上邊,你賴不到一分錢。」

  阿來夫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進了辦公樓。

  小宋說:「這礦井的水和生活污水的檢驗報告都合格和達標,你寫了誣告信,要負法律責任的。」

  阿來夫慢慢退出了門。

  他出了大門給岱欽打電話:「幹嘛要耍我啊?為啥把水管子裡的水寫成臭水?他們要抓我進去,說是誣告。」

  「說啥,你讓我寫的狠一點,我完全按你說的寫下來的。」岱欽說的是實話。

  阿來夫住下了腳步,張開了嘴又閉上了,抖了抖了肩:「得志時送駱駝,不如落魄時送根針。」

  岱欽找理由開脫他:

  你讓舉報信給框死了,跳不出圈外。

  管它是啥水,不能流到草場裡,流走了草籽,臭水和水管子裡的水都是水。

  你給我一百個套馬杆,也捅不到星星和月亮。

  那不是一瓶酒,我沒錢,能借錢買回來,或是賒帳。

  阿來夫鬧不機密好賴扯在一起是親戚,親戚不幫親戚還算親戚嗎?

  電話里喊著:「幹嘛要涮我,我不欠你的錢。你寫的那張紙,是一頓酒換來的。」

  「沒說欠我的錢啊,是親戚才替你去油田跑了幾趟腿。不是親戚,你雙手捧著錢僱人,也沒人跑這個腿,拿我當羊倌了,花錢就能僱到?」

  阿來夫的話,岱欽的老婆伊日畢斯從頭頂涼到腳跟。

  從岱欽手裡奪下電話,低著嗓門點著她侄女其其格的名字說:「其其格的舅舅呀,你這話說的不在理。不看我大嫂的臉面,其其格的姑父幫忙跑腿跑出冤讎來了。」

  阿來夫不收頭:「岱欽背地裡撩我絆子,幹嘛把井下水寫成了臭水環保局的人說我是誣告,要抓進去的。」

  伊日畢斯尖聲喊著:「有尿自己寫去呀,你說的不好,調過頭來倒打一耙子,幹嘛要賴人。」

  「你,你--胡攪蠻纏。尼--」阿來夫把「尼瑪的」三個字吞進了肚子裡。

  伊日畢斯揭開了查娜的老底兒。「我,我……咋的啦。牛羊在一個地方吃順口的,也要換換口味。心裡裝著兩個男人,耍破鞋。」

  阿來夫想起了姐姐說過的話:「你腚底下也不乾淨,岱欽不是你第一個人,賊喊抓賊的。」

  伊日畢斯氣歪了頭,怪罪阿來夫的姐姐說了自己過去的事,把腸子裡那些彎彎曲曲的髒話一口一口的擠了出來:

  你媳婦和閨女咋去的礦山?一個被窩裡睡覺換來的。

  豁出東西換回來的,不稀罕,一垛爛糞磚,不眼饞。

  賭錢的爪子,養漢的胯子,兩樣全占了,都替你抬不起頭來。

  岱欽像白毛風裡的馬,側著耳朵一動不動聽得一句不漏,比吃了蒼蠅還噁心。

  他拽下黏在伊日畢斯耳邊的電話,喊著說:「阿來夫呀,胡咧咧啥呀,她哨你,你羞她的,有意思嗎?哪句話是真的?把嘴放在羊腚上,能下雙羔嗎?」

  阿來夫醒過神來,橫著臉說:「把你帶毛的嘴立起來,也生不出小孩。」

  我用碳素筆敲打著煙缸,沒料到半路跑出個岱欽來,差點把帽子扣到巴雅爾頭上。

  阿來夫有啥不知足的,放下筷子就罵娘,他是吃飽撐了。

  巡邏隊撿回了他一條命,反倒寫了舉報信。

  我半睜半閉著眼,手指交替叩著桌面問嘎查長:「一百個理由我也想不通,阿來夫在揣摩什麼?今天舉報了煤礦,明天就能舉報礦山。」

  牧區這幾年的怪事多了。

  狐狸明目張胆的咬羊了,老鷹從狐狸嘴裡叼走了羔子。

  嘎查長也沒鬧不機密:「岱欽幹嘛要把井下水寫成臭水?」

  我睜開了眼:「不是他寫錯了,是躲在後面使壞,沒安好心。他是想錢思厚,思錢想厚,沒長拿錢的手啊。」

  嘎查長說:「蛋球的事,讓岱欽敝遠了。羊吃硝不掉牙,吃草貼膘;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我要掰掉他的牙。要逆風圈羊圈起他,不讓他順著巴雅爾這股風跑遠了。」

  我瞅著杯里上下飄動的茶葉:「不要把人一眼瞅到底,人是會變的。路是阿來夫走的,怨不得任何人。」

  嘎查長擔心查娜的活兒干不長遠了。

  我半笑著說:「水泡子裡的魚和這茶遊動的一樣,魚絲毫沒感覺到水對它有養育之恩。魚長大了,水淺了,下一步就要進油鍋里了。礦山不養白眼狼,要是不干好事,讓他媳婦和閨女一塊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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