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大山（三更）

  大屏幕上最先出現的是一個小山村的遠景圖，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有裊裊的白煙升起，看上去祥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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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鏡頭慢慢地拉遠，樹林、小溪、花叢慢慢出現，緊接著就是連綿的大山，像是一個個沉靜的智者靜靜地守護著這個小小的村落。

  緊接著，「大山」兩個C國字出現在大屏幕上，正下方寫著它的Y文翻譯。

  等到這一個畫面漸漸散開，屏幕上的鏡頭已經從那個偏遠的山村移到了一座現代化大都市。

  屏幕一黑一亮，然後大家就對上了一雙黑色的眼睛。

  眼珠黑的發亮，睫毛彎彎翹翹，又濃又黑，像是兩把小扇子一樣忽閃了一下，還能讓人從那雙眼睛中看出幾分笑意來。

  鏡頭一拉開，大家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個正在照鏡子的小姑娘。

  伊芙飾演的郭素素穿著一身粉嫩的家居服，對著鏡子齜牙咧嘴地刷著牙，然後拿出洗面奶、精華水等等東西，好不容易折騰了一會兒。鏡子裡出現了一張小花臉。

  她不開心地嘟了嘟嘴，然後又用卸妝棉將畫歪了的眼線、畫粗了的眉毛、畫到臉上的睫毛膏、像是猴兒屁股似的腮紅都一股腦兒地擦了個乾淨，重新把小臉洗得白白淨淨，這才對著鏡子露出了一個開朗的笑臉，收拾好了東西往外面走去。

  「郭素素，你今天不是去那家大公司裡面試嗎？怎麼都不化妝啊？」這是一間大學四人寢室，外面的室友看到郭素素的打扮，連忙提醒她，「還不快點兒去換好正式的衣服，然後畫個淡妝，否則待會兒你就要去打醬油啦！」

  「我不會。」郭素素可憐兮兮地看著那姑娘，「這些東西都不會用怎麼辦？」

  寢室里的姑娘們無奈地相視一笑，然後一起動起手來，不一會兒就把郭素素從一個稚嫩的學生妹變成了一個漂亮的都市麗人。

  準備好了的郭素素一人一個飛吻，這才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去。

  就這麼短短的不到兩分鐘的鏡頭，甚至連台詞都沒有幾句，幾個女孩子的表現卻是真實而出色。

  幾人之間的那種融洽的氛圍，讓在座的人都開始想念起他們從前的室友來。

  接下來的劇情發展得很快，郭素素成功簽下合約，只要通過三個月的試用期，就能成為那家大公司的正式員工。其他幾個姑娘也都各有所獲，大家相隔不遠，即使已經離開了學校，幾人依舊會時不時地過來相聚。

  郭素素本身能力過硬，不僅成功升級為公司的正式員工，而且在短短的幾年裡就連升幾級，工資和待遇都大幅度增長，甚至已經有能力單獨買房了。

  「啊？明天？」鏡頭裡的郭素素已經和一開始那個連口紅都不會塗的小姑娘不一樣了，她的臉上帶著幾分疲憊，但雙眼中都寫滿了自信，穿著名牌的高檔職業裝，臉上還化著精緻的淡妝，看上去格外得漂亮。這會兒她皺著眉頭，有些為難地說著，「明天恐怕不行，我手裡這案子太麻煩了，最近正是關鍵時刻，走不開。」

  她的手指輕輕握了握然後又放開，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歉意。

  最近遇到的這個案子客戶太難搞定，已經拖了好幾周了，讓她不得不推了跟朋友們的聚會。

  掛斷電話之後，郭素素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手裡的文件上面。

  結果還沒看到幾行字，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怎麼，你們是打算輪番來勸我去……」她話說到一半，才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並不是她的那幾個朋友，而是她的一個遠方表姐。

  「素素，我有事情要去你們那邊一趟，可以在你那兒住兩天嗎？」

  這個表姐郭素素也就只是見過兩面而已，但怎麼說也是親戚，她還是點頭同意了。

  當那個「表姐」一出場，觀影經驗充足的山姆就能夠肯定，這個人物一定會帶來一次劇情轉變的。

  果不其然……

  在看到那個女人以「為了表妹好」為理由，在郭素素不知情的情況下，將那個她用過的注射器扎到了郭素素的胳膊上時，山姆心中一提。

  表姐臉上的迷亂，和誰在那兒像個天使一樣純潔的郭素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連鏡頭也把握的很好，光影完美地結合起來。

  直到現在，才過去了不到十分鐘，山姆就能夠給出一個印象分了。不僅演員的演技不錯，在表露人物性格上自然流暢，很有表現力；就連導演的功底也不差，在鏡頭的把握和故事的轉換之間都運用自如，慢節奏和快節奏交替進行，節奏把握得相當好。

  當郭素素染上毒癮，不得不開始戒毒的時候，大家還以為這就是故事的高潮了。

  那一段戒除毒癮的戲，伊芙表現得相當精彩。

  昏暗的角落，急促的喘息，還有在明明暗暗的燈火之間扭曲猙獰的表情。

  那樣的畫面，讓看著電影的觀眾此時都覺得呼吸不暢，胸口悶痛，全都都開始發癢了似的，就好像他們也感同身受，變成了那個染上毒癮卻不得不靠毅力戒除的郭素素。

  鏡頭下的那個人，已經不再是光鮮靚麗的大明星伊芙，而是那個被毒癮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孩子。她甚至不顧形象的大哭大鬧，鼻涕眼淚流得滿臉都是，卻讓人毫不在意她此時的醜態，反而心裡為她的痛苦而同情憐惜。

  正因為此時的表現實在是太好了，讓大家根本就沒有想到，這部電影其實並不是一部表現戒毒主題的電影，而是另有轉折。

  當戒癮成功，回歸了職位的郭素素出現在公司的時候，大家心裡都是一松，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愉悅而驕傲的笑容來，就像是看到他們的孩子自己成長，由深淵走向了光明似的。

  卻沒有想到，一次公司體檢讓情況再次發生了轉變。

  坐在座位上的觀眾們和郭素素一樣被嚇蒙了，原來，那一次注射不僅給她帶來的毒癮，還有比這更讓人絕望的痛苦。

  如果說毒癮還能夠靠自己的意志力戰勝，那麼患上了愛滋病，就是將她整個兒打進了地獄。

  公司的人開始冠冕堂皇地打著官腔將她辭退，曾經還在寢室里一起嬉鬧的朋友們紛紛轉身離開，誰都不願意回憶起當初的默契和包容，就連回到自己的住處，都會被小區裡的人鄙夷。

  鏡頭中的天空並沒有像其他的電影一樣，用灰暗的烏雲來襯托郭素素此時的悲傷。

  相反，天空是碧藍色的，潔白的雲朵慢慢地飄過，遠處還能聽見孩子們的歡笑聲，還有漂亮的花朵盛開在綠油油的草地上。

  一切都美好極了！

  但偏偏就是這般美麗的景色，讓大家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郭素素此時心中的無奈和絕望，就像是她這個人都被整個世界給排斥了似的，完全無法融入到那片陽光之中。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像是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

  依然漂亮的臉蛋兒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自信，就像是被抽空了生命力，一雙眼睛裡早已沒有了電影剛開始那會兒的活潑機靈，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東西，讓人看不清她的未來。

  之前還因為郭素素戒毒成功的觀眾，此刻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在看到她決定自殺的時候，山姆不由得握緊了拳頭，連呼吸都放輕了。

  隨著火車的嗡鳴聲，鏡頭中再次出現了開篇的那座大山。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故事的發展是在這裡進行。

  落水、被救、進入村落……

  就像是古文中那個一不小心掉進了世外桃源的人，已經被人排斥的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的郭素素，突然就到了一個淳樸的世界。

  這兒的人單純，甚至對某些事情無知，但正是因為這樣，他們並不覺得郭素素有什麼值得他們忌憚的。

  也就是在這兒，郭素素認識了那個支教時出了意外，變成聾啞人卻依然留下來的男人——孟冬。

  鏡頭中出現孟冬在郭素素的掌心裡寫下他的名字的畫面時，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不算是悲傷的情節，大家卻忍不住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和郭素素一樣霎那間就紅了眼眶，連嗓子也幹得發癢了。

  山姆想要掏出紙巾擦一擦已經被眼中的熱氣熏得看不清楚了的鏡片，卻發現自己今天居然忘記了隨身帶紙巾！

  他無奈地摘下眼鏡，打算用外套隨意擦一擦，卻突然看到旁邊的人伸手遞給了他一張衛生紙。

  這會兒他也不好出聲道謝，只能接過紙巾擦乾了鏡片，重新戴上了眼鏡。

  被這一打岔，山姆才注意到了展映廳里的巨大變化。

  之前還空空蕩蕩的展映廳，此刻已經坐滿了觀眾，早已不是之前那不到三分之一的數量了。

  原本都是空座位的四周，此時借著屏幕上的微光能夠發現，全都是一片一片的人頭。

  而在後面，還有一些來晚了之後沒有座位，只能避開投影儀，站在後方的人群。

  大家十分默契地沒有說一個字，安安靜靜地在那兒欣賞著這部來自C國的電影。

  山姆還特意看了一下之前在熱吻的那對情侶，此時兩人早就已經分開坐好了。男孩子眼睛都不眨地看著大屏幕，女孩子拿著紙巾擦著眼淚，偶爾還會抖一抖肩膀，發出一兩聲低低的嗚咽聲。

  這部電影……值了。

  山姆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坐在這空曠的展廳中心裡升起的疑惑，此時總算是有了答案。

  但他已經來不及多想，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收攏到了電影上面。

  可愛好學的孩子們，淳樸熱情的村民們，這個小山村重新接納了郭素素這個被都市排斥的姑娘。

  她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不僅恢復了生機和活力，而且比起一開始的眼神還要堅毅，甚至還多出了一些什麼東西，讓人說不明白，卻又為之震撼。

  郭素素和孟冬兩人相知相許，默默對視之間，都讓人心頭髮軟。

  他們的交流時無聲的，卻比有聲音的對話還要讓人滿足，現場甚至已經有人在學著大屏幕上的角色比劃著名啞語，好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劇情之中，將自己也當做了那個找到生命意義的姑娘，當做了那個重獲新生的姑娘。

  當已經不再年輕的郭素素出現在鏡頭中的時候，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些悵惘，感動、成長、磨難……

  所有的一切都包含在了那個眼神之中。

  就像是看著一塊粗糙的原石被打磨出了屬於它的光彩，讓人慢慢地認識到了這個寶物。

  影片結束的時候，山姆都還坐在座位上回不過神來。直到肩膀上被人一拍，他才發現，坐在旁邊的竟然還是一位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