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024-05-29 04:21:16 作者: 文捷

  早晨,在電視台單身宿舍,虹光的臥室內,凌亂的景象足以讓人聯想到主人是不是狼狽逃竄了。

  虹光穿著背心、褲衩,半臥在單人床上,身上蓋著被子,但是已經被他踹得慘不忍睹了。

  床頭柜上放著他與鄭曉曉的合影。

  

  鬧鐘鈴聲響了,半夜才回來的他,太困了,閉著眼睛把鬧鐘扔到地上。但是鬧鐘仍然響個不停。

  虹光忽然驚醒過來,坐起身自言自語道:「趕緊起床,還得去接曉曉上班呢!」

  他從地下撈起褲子就穿,剛要伸腿,忽然想起來,鐵路醫院改非典醫院了,曉曉昨天就進入非典病區,不能回家了。

  想到這兒,他的心情糟透了,沮喪地倒頭躺下,眼睛望著天花板。

  床頭傳來手機信息的響聲。虹光拿過手機一看,立馬坐起身來。

  手機屏幕顯示曉曉發來的信息:「虹光,昨天,我參加救治非典病人了,一夜未眠。我在你主持的新聞夜航里看到你和我媽了,可惜你們看不到我。勿念,保重,別忘了戴口罩。想你,曉曉。」

  虹光連忙給曉曉發回信息:「咫尺天涯,想你想瘋了。對不起,忘了向你媽撒謊,替你報平安了。處處小心,為了我千萬珍重……」

  很快鄭曉曉發來回覆信息:「別給我打電話,因為沒時間。等我有空時給你打電話。拜託你去安慰我爸爸、媽媽,把實情告訴他們。我不敢親自打電話,怕自己受不了。曉曉。」

  虹光看著曉曉發來的信息,心情很不平靜,他知道曉曉說的一夜未眠是什麼意思,仿佛看到她和同事們搶救、護理非典病人的身影;仿佛看到她那天使般的笑容,還有她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像只企鵝的樣子。

  他被深深感染了,心裡的霧霾漸漸散去,他要振作起來,和曉曉一起戰鬥,在各自的崗位上,為抗擊非典貢獻力量。

  他幻想著,等戰勝非典後再相聚,那該是多麼美好啊。那時,他可以自豪地面對曉曉,對她說,我們沒有辜負我們的青春。

  在家裡,鄭田野穿著運動服,在跑步機上跑著步,不時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這是他離休後,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課,以使自己保持旺盛的精力,他真怕自己在家裡閒出病來。

  其實,他滿可以到海邊去跑步,總比窩在家裡空氣新鮮。王卉跟他說了多少次,他就是不聽。因為自從離休後,他就怕遇見熟人,從市委書記到離休老頭,大忙人成了大閒人,這落差太大了,他一直適應不了。

  王卉見他這樣,也見怪不怪了,懶得管他了,生活的慣性已經把他們的性子磨平了。

  要不是突如其來的非典,打亂了他們的生活,也許他們就這樣背靠著背漸漸老去,一起走到人生盡頭,揮揮手馬,不帶走一片雲彩。

  王卉一邊收拾東西準備上班,一邊對鄭田野嘮叨:「曉曉這孩子一夜沒回來,你也不著急,哪有你這樣當爹的!」

  鄭田野一邊擦著汗,一邊說:「你還不了解你女兒,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會有事的……」

  王卉背起挎包,有點不講理地說:「我不管,你給我找閨女去!要不然……」

  王卉忽然意識到什麼,全身一震:「哎呀,鐵路醫院改全非典醫院了,曉曉一定進非典病房了。看我,昨天忙的把這件事忽略了。不行,我得把曉曉找回來!」

  王卉拔起腿就要走。鄭田野停住跑步機,厲聲說:「你站住!不能去!」

  王卉轉身看著他,問:「為什麼?」

  鄭田野反問道:「你去醫院說什麼?」

  王卉直截了當地說:「讓曉曉跟我回家!」

  「理由呢?『那裡有非典,太危險。』就這麼說?!全市人民都在抗擊非典,你卻要把你女兒拉回家,做逃兵,能說得出口嗎?!」鄭田野叉著腰,看著王卉,臉色鐵青。他不知王卉在這時怎麼這麼糊塗。

  王卉被問得理屈詞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氣呼呼地說:「我要對女兒的安危負責,顧不了那麼多了。」

  「那所有醫護人員的安危呢?誰該對他們負責呢?他們該又對誰負責呢?如果所有的父母都像你這種想法,那些受著死亡威脅的非典患者,又該由誰去救助呢?」鄭田野看著王卉激動地說。

  他理解妻子作為母親護犢子的心情,但她不能沒有原則,忘掉自己的責任,連起碼的道理都不講。

  「曉曉是咱家最小的女兒,從小沒受過委屈,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王卉內心掙扎著。

  鄭田野知道王卉心疼女兒,他何嘗不替曉曉擔心呢,但他不能放棄原則。於是冷靜下來,做起王卉的思想工作。

  他說:「天下的父母誰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可當國家有難,人民有難的時候,咱們能退縮嗎?遠的不說,就說你的老師陳子一家吧。老人家的女兒,女婿都上第一線了,她自己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還開闢了熱線電話,冒著頭地往上沖,他們為了什麼?這報紙上天天都在刊登白衣天使的感人事跡,還有曉曉的男朋友主持的新聞夜航,你好好看看,別讓親情蒙住了眼睛。鍾南山院士說得好,我們就是掃雷班的戰士,關鍵時刻,我們不往前沖,誰往前沖?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很為你們擔心呀,你可是我市的預防傳染病學專家,防治非典信息中心的負責人,得給全市人民作出表率。怎麼昨天還在新聞發布會慷慨陳詞,今天就成了護崽的企鵝了呢?」

  「你也知道為女兒擔心呀?不用你教育我,這些道理我都懂。」王卉自知理虧,心裡很不是滋味。

  鄭田野拉了把椅子,坐到王卉的對面,繼續耐心地勸她說:「我說這些話,是擔心你在這場考驗面前退縮。因為這些年來,太養尊處優了,容易得富貴病,變得冷漠、麻木、自私,喪失社會責任感。現在好了,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你衝上去了,女兒也衝上去了。誰想到你又來這一出。你應該明白,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不管什麼時候,都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我勸你,別再拉曉曉的後腿了……」

  「你總是有理,好啦,我也得上班去了,你一人在家享清福吧。」王卉被鄭田野說得心悅誠服,對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有點羞愧,又不想承認,拿起公文包,走出了家門。

  鄭田野一臉錯愕,心裡說,怎麼倒像我理虧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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