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必有後福

  歌聲越來越清晰，風掠踩在滿地的桂花上，腳步無聲。

  一個老者背對自己，細細地采著樹上嬌嫩的桂花。

  風掠遠遠地望著，並不靠近。

  九留笑著搖了搖頭，摘著桂花朗聲道：「既然來了，為何不同我一起摘桂花呢？」

  

  風掠現身，走了過去。

  秋風四起，桂花窸窣著從樹枝間落了下來，如同金色的雨滴。

  他自然地接過竹匾，自顧地摘起桂花，並不看身邊之人。

  九留欣慰地笑了笑，主動開口道：「你是來找翊兒的吧？」

  風掠手一滯，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還望前輩告知，風掠感激不盡。」

  九留笑而不言，風掠偷偷察看九留的臉色，既忐忑又著急。

  可他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故作鎮定地翻撿著竹匾中桂花。

  見風掠這樣糾結，九留哈哈大笑：「你這孩子，怎的這樣單純？我若不回答，便不再問我了嗎？」

  風掠抱著竹匾，緊張又期待地看著他。

  九留一笑，席地而坐。

  風掠也不在意，坐在軟綿綿的桂花上，放下竹匾，瞬間濃香四溢。

  「翊兒墜崖時，幸得寄錦和月光，才保全了性命。」九留緩緩說道。

  墜崖！

  他驚駭不已，心臟狂跳。

  翊兒還活著！

  他原來一直跟隨著翊兒嗎……

  他為翊兒還活著而高興，為她受盡痛苦而心痛，也為雲寄錦而感到迷茫……

  一時間悲喜交加，思緒萬千，不知所以。

  過了一會兒，他平復了一下心情，鄭重其事地向九留一拜：「風掠多謝前輩告知。」

  「小事而已，無語介懷。」九留笑道。

  又細細地打量著風掠道：「看你相貌也不過及冠，為何如此憔悴不堪？」

  「無妨，過幾日想來便好了。風掠低頭淺笑道。

  無論如何，翊兒還活著，便是上天對他最大的眷顧了。

  「你是喜歡翊兒的吧？」九留說道。

  「與其說是喜歡，或許，我是愛翊兒的。」

  風掠笑道，目光儘是柔情。

  「我已一無所有，獨獨翊兒是我的光。為了光，我願意傾盡天下。」

  九留笑道：「這樣說來，你與寄錦待翊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百丈懸崖，寄錦不問生死，隨用自己的身體護著翊兒，與她一同墜落。」

  「醒來以後，明明自己身體還未痊癒，卻倔強著不分日夜地守在她的床邊。」

  「翊兒被心魔夢魘所困時，他從不放棄，終於將翊兒喚醒……」

  風掠靜靜地聽著九留的話，內心翻江倒海，由心痛，難過，嫉妒，感動，到最後，終於釋然。

  是啊，雲寄錦為了翊兒付出了這麼多，甚至自己的生命。自己又有什麼可不甘心的呢？

  在翊兒身臨險境時，是雲寄錦不顧一切守護在她的身邊。

  如此真心，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去站在翊兒身邊呢？

  自己，終究是不如吧。

  他抬頭看著九留，笑容儘是苦澀：「多謝前輩指點，風掠明白了。既知翊兒安好，我也不便再去尋她。」

  九留搖了搖頭道：「我並非不許你尋她，只是告訴你，世間亦有如同你一般愛著翊兒的人。」

  「你若不去尋她，怕是翊兒反而會擔心你。」

  風掠笑道：「我這滿頭華發的模樣，怕是去了會嚇到她。」

  「這又有何難？」九留笑道。

  掌中聚起竹匾中的桂花，散發著金色的光芒，漸漸消散，匯聚成掌心一顆金色的藥丸。

  他將藥丸放入風掠的掌心：「吃下去，你就會恢復從前的樣貌。」

  「多謝前輩。」

  風掠見九留親切和藹，並不多想，吞了下去。

  剎那間，覺得身體靈力涌動，皮膚發燙。

  他不由地閉上眼睛，捂住胸口。兩股靈力又漸漸融為一體。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睜開眼睛，無意間看到光潔的簫身，映著如初的容貌。

  他驚異不已，正想道謝，抬首卻發現面前空無一人。

  他起身，環視四周，尋不得半點蹤跡。

  正當他惋惜時，天空中卻響起熟悉的聲音。

  「西南方向，會有你想要找的人。」

  「多謝前輩大恩，若前輩今後有用得到風掠的地方，風掠在所不辭！」風掠面對天空大喊道。

  「風掠，就此別過。」風掠深深一拜，轉身離去。

  桂花林間，九留現身。

  望著風掠遠去的背影，感嘆道：「如此深情，又懂得放手的孩子，當真難得。」

  「但有失必有得，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他環顧四周，目光所至之處，滿目金黃。

  他笑道：「哎，看樣子，我又得遊歷四方嘍。」

  說著，他漸行漸遠。

  剎那間秋風四起，沉甸甸的桂花紛紛飄落，滿天金光，花香沖天。

  光禿禿的樹幹和茅草屋，也漸漸地消失於天地中。

  一路上，二人並排著走著，手似是無意地觸碰著。

  寄錦偷偷地用餘光看著驚鴻翊的表情，卻察覺不出半分情緒。

  他手伸了幾次，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牽住了她的手。

  寄錦忍不住看了下驚鴻翊，卻見她抿嘴微笑，臉上卻裝作毫不在意地樣子。

  寄錦放下心來，笑著將她冰涼的手捂在溫暖的手心。

  「接下來我們去哪呢？」寄錦笑道。

  「嗯……我們先去找風掠吧。」驚鴻翊說道。

  「哦。」寄錦淡淡道。

  「怎麼，吃醋了？」

  驚鴻翊停下腳步，雙手拉住寄錦的手調笑道。

  「嗯，有點。」寄錦看著驚鴻翊委屈道。

  「我想讓你心裡只有我。」

  「我心中是有你的。」驚鴻翊笑著安慰道。

  「只是風掠於我而言，如親人般的存在。他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多年，我又怎能不對他感激呢？」

  「真的只是……親人？」寄錦半信半疑道。

  「你若不信就算了，我自己一個人去找風掠去。哼，大醋缸！」

  驚鴻翊負氣地鬆開他的手，轉身離去。

  剛轉身，驚鴻翊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圈住。

  寄錦將頭輕輕地放在她的肩上，磁性沉穩地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好啦好啦，彆氣了，我不過是逗你的呢。從前這些話你說過的，我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