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留下吧

  寒冰之中，影坐在一角，臉上陰晴不定。

  只要背叛自己，無論是誰，都該死不是嗎？

  當聽到驚鴻翊親口承認欺騙自己時，他心中燃燒的恨意，足以讓他殺她千百次。

  可當他捏住她的下巴，對上驚鴻翊清澈無畏的目光時，他卻突然怯懦了。

  是的，從來不知道害怕為何物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的恐懼和迷茫。

  他喉頭髮緊，胸口悶得難受，呼吸濃重起來。

  原本乾涸的眼眶疼痛不已，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

  「啪嗒！」

  一顆清淚，驟不及防地砸在他的手背上，濺起一朵晶瑩的水花。

  一時間，他有些手足無措。

  

  他……是哭了嗎？

  影呆呆地看著手背上的淚痕，另一隻手撫過自己的眼眶，指尖一片濕潤。

  原來，一向孤傲的影祭司也會哭啊……

  他好笑地拭乾淚水，舒了一口氣，眼中又是那樣的不可一世。

  最開始成為戾族祭司時，他迷茫過，無助過。

  他一心想要知道，自己來自何方，為何要擔負起這樣的使命。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困在七星鎮，為什麼不能死去來結束這一切……

  可是千百年後，他不再在乎這一切，因為他知道，這就是永生的宿命。

  他漸漸地看淡了情感，喜歡上了孤獨，習慣了沒有盡頭的沉睡和征伐，看慣了離別和覆滅……

  無論是誰離開，總是有新的魔君將自己喚醒，周而復始，永無止境。

  這是這次，他竟然可笑地想要驚鴻翊，一直陪著自己。

  她眼中的堅韌不屈，性子的高傲清冷，深深地吸引著影。

  她，仿佛就是另一個自己。

  自己是瘋了吧。

  影笑著想到。

  任何人都會死去，只有自己有著無盡的歲月，又何必讓自己止水的人生，再激起漣漪呢？

  偏殿內，驚鴻翊坐在窗邊，看著夜色染黑的霧嵐想到。

  雲寄錦，現在應該活著吧，想來，也是恨極了自己的。

  不過也好，這樣，他就再也不會為了自己而受傷了。

  想到這兒，驚鴻翊原以為自己會難過，可是卻心如止水，激不起半點波瀾。

  不知風掠和浸溪姐姐怎麼樣了，怕是早因為自己的不告而別，而焦心不已吧，她想到。

  只是自己被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怕是出不去了。

  想到這兒，驚鴻翊的唇邊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

  誰讓自己做出了利用別人感情，這樣卑鄙的事呢？

  落到今日這番田地，倒也不算冤枉了自己。她不由地自嘲著。

  她起身，看了眼窗外的濃霧，默默地關上窗戶，靜靜地躺在床上，閉上雙眸，內心平靜。

  今夜，想來不會再夢見他滿身是血的樣子了吧。

  趁著夜色，寄錦利用寶珠隱進了結界之內。

  他知道靈獸的警覺，遠比人要敏銳的多，也知它想要救驚鴻翊的心境不亞於自己。

  可是，他怕月光會遭遇不測，便瞞了它只身前往。

  寶珠在暗夜的迷霧中，發出微弱的光亮。

  他不知身在何方，只能尋著最初的記憶，指引著自己前行。

  他知道自己的行蹤，隱瞞不了多久，便會被影知曉。

  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找到驚鴻翊，儘量避免衝突。

  若是避免不了，那隻好捨命相搏了。

  「啟稟祭司，七星鎮有外人闖入，是否即可捉拿？」影衛請示道。

  「啊……這麼快麼……」

  影淡然地用利刃，細心地在晶瑩剔透的冰塊上，認真地雕刻著花朵，漫不經心道。

  「祭司的意思是……」

  影吹走了碎冰，眼前的冰刻的曇花栩栩如生。

  他抱臂滿意地欣賞著：「你若急著送死，我也不打算攔你。」

  「屬下不敢！」

  「派人時刻盯著他，不許打草驚蛇。若有變動，立刻回我。」影命令道。

  「是，屬下立刻去辦！」

  冰室內又只剩下影一人，影掰斷曇花的長柄，讓曇花靜臥在自己的手心。

  冰室寒冷刺骨，可他反而感受到手心的曇花溫熱。

  他看著晶瑩的冰花，似是囈語般喃喃道：「你說，小翊兒聽到這個消息，她會不會很開心呢？」

  「小翊兒我來了，幾日不見，有沒有想我啊？」

  翌日，影大步走進屋裡，對著插花的驚鴻翊笑道。

  驚鴻翊置若罔聞地裁剪著多餘的枝葉，自顧地侍弄著。

  「就算同我置氣，也不該傷了自己的身體啊。」

  影看著涼掉的飯菜，微微皺眉。

  驚鴻翊依舊頭也沒抬，認真地擇著花葉。

  「因為我沒了利用價值，所以連一個字也不願意和我說了嗎！」

  影不知為何突然生了些慍怒，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驚鴻翊終於抬頭看著他，沒有血色的臉上，是熟悉的模樣，可眼中儘是陌生和冷漠。

  這樣的驚鴻翊，讓影有些害怕。

  只瞥了一眼，驚鴻翊便低下頭，放下花束，另一隻手用盡全力掰開影的手。

  從與他坦白後，她已三日水米不進，所以並沒有什麼力氣，可她還是堅持著。

  「驚鴻翊！」

  影怒吼著，看著她的病容，又緩下了語氣。

  「究竟怎麼樣……你才能不折磨自己……」

  「放我走。」

  驚鴻翊看著影，淡淡地說道。

  「不可能！」

  影立刻拒絕，頓了一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除了離開這裡，所有的要求，我都會滿足你。」

  「那就殺了我吧。」

  驚鴻翊面無表情道。

  「你就這般討厭我，寧願放棄自己的性命，也要離開我嗎？」影有些嘲諷道。

  「是。」驚鴻翊乾脆地回答道。

  「哈哈……可是，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影近乎病態地笑著，拿起桌上的剪刀，毫不猶豫地劃破了自己的手心，鮮血涌了出來，流到了桌面上。

  驚鴻翊眉心微蹙，不知影究竟要做什麼。

  影點住了她的穴道，走到她的身邊，鬼魅般低語道。

  「你知道嗎……戾族祭司的血可以提升魔君的修為，自然也可以延長你的性命……」

  「我想過殺了你，也勸過自己……可是怎麼辦呢……我好像對你已經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了呢。」

  「所以……小翊兒就永永遠遠的陪著我吧……」

  他瘋魔般地將手中的血液，送入驚鴻翊地口中，驚鴻翊驚恐著掙扎反抗，卻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