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 憑什麼？（下）

  一來一回，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唐僧氣喘吁吁的，額上背上全是熱汗。

  他卻一點也不覺疲累，眼中全是興奮神色。

  雙眼定定的看著前方，滿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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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這和尚肯定是想著有一個厲害徒弟來為他撐腰，並不用畏懼我等。太小心眼了，他肯定還有些記仇，對老爺你十分不滿呢。」

  雪女在一旁悄聲說道。

  「由他去。」蘇辰搖搖頭，毫不在意。

  他踏入西行路上，名義上是護衛，說是保護大唐聖僧取經，實際上還真沒有護衛的自覺。言行之中，並沒對這位聖僧有多少尊重。

  只是一個誘餌和引子罷了，是開啟劫難收穫氣運的鑰匙，護他一命就足夠。

  而且，自己前面曾經欺負過唐僧，對方看他不怎麼順眼，也不為怪。

  「轟隆隆……」

  一聲爆響，遠處山峰突然炸開，煙塵滾滾，碎石如雨落下。

  稀里嘩啦的滿山滿谷落下……

  唐僧驚得差點一跤跌倒在地，就見一團疾風呼嘯而來，來到近前。

  風聲一停，中間就出現一個滿身金毛的高大猴子。

  猴子盯著唐僧那身錦繡袈裟，遠遠瞅著，就膝行而來，當頭跪拜在地，泣聲道：「師父，徒兒日盼夜盼，終於盼到你這救星啦。」

  他臉上全是淚水，顯得又是歡快又是稀噓。拜過三拜之後，拍得胸膛嘭嘭做響，不停表態，「師父放心，這一路西行，本大聖定會保你一路平安，取得真經。」

  「好徒兒。」唐僧大喜過望，越看越是喜愛，上前兩步扶起猴王，笑問道：「你姓什麼？」

  「姓孫。」

  「不如給你起個法號，也好呼喚。」

  猴王道：「不勞師父盛意，我原有個法名，叫做孫悟空。」

  三藏歡喜道：「也正合我們的宗派。你這個模樣，就象那小頭陀一般，我再與你起個混名，稱為行者，好麼？」

  悟空道：「好！好！好！」

  蘇辰看著猴子如此乖巧，簡直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故事裡其實也有著這種種樁樁，他還不覺得如何。

  只有真正旁觀過大鬧天宮一戰，又在菩提老祖那裡一同學過法術武藝的蘇辰才能真正體會到眼前一幕的違和之處。

  這猴子本性跳脫，隨心所欲，從不管禮法為何物，也不在意別人所思所想。

  最重要的是，他身為妖猴的習性，除了對強者有著幾分敬服之外，對凡俗之輩，一般都是正眼也不瞧上一眼的。

  說白了，看不起。

  死在他手上的人類，他自己都不記得有多少，並不是因為殺得太多，而是他並沒放在心上。

  蘇辰其實也很理解猴子的這種思維，那就是『螻蟻之輩值得記掛甚麼？』。

  「見到唐僧竟然倒頭就拜，心服口服，還哭上了……這還是齊天大聖嗎？」蘇辰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一方面是微微心寒於佛門手段凌厲，他們一旦確定要做某件事情，定然會不擇手段的。

  自己此時行為，說起來也是與佛門為敵，搶奪機緣的仇可大可小，不能不多加小心，千萬不能讓人從背後暗算了。

  另一方面，蘇辰也是心痛於猴子完全沒有把自己的話記在心裡。

  從這一方面來說，猴子其實一點也不信任自己。

  他當初傳下黃庭大道真言，還提醒一些佛門陰謀手段，除了還個人情，不想讓猴子受制於人之外。還有一個原因，當然就是為了今日之局。

  猴子或者跑了，或者對佛門心存不滿，自己身為護衛，走在西行路上，總會舒服許多。

  至少，猴子就不會搶著打妖怪，為佛門盡心盡力死而後已。

  那哪是阻路妖怪啊，簡直就是一筆筆氣運。

  蘇辰甚至懷疑，猴子打妖怪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是心神受了影響，並不出於本性。

  他所獲得的氣運，應該也與唐僧一般，基本上都收入靈山，自己很難留住半點。

  這也正是他一路走完十萬八千里，修為實力沒有增漲的原因所在。

  甚至于越打越弱了，並沒有齊天大聖的半點威風。

  事實上，如今的金毛猴子，已經很是不妙了。

  他當初被壓入五行山下之時，蘇辰來此看過，頭上氣運還是有若汪洋，而如今。

  五百年過去了，猴子身上那淡紫色磅礴氣運，此時已經薄如輕紗。

  「不見了，那龐大的氣運消失無蹤……在八卦爐里被煉走了一筆，還有著許多啊。他生來承受的補天氣運，根基深藏綿綿無盡，這時卻是所剩無己。不用問，那貼在五行山上的六字大明咒法貼，從中起到了很大的功勞。」

  這一點，猴子恍如未覺。

  他只是高興終於脫離苦海，甚至對一個肉體凡胎的和尚真情流露，感恩戴德。

  最離譜的是，他竟然可以如此肉麻和真心誠意的叫對方師父。

  師父，就是傳道授業，如同父親般的存在，你特麼也叫得出口？

  「呸，不知羞恥。」

  雪女在一旁看著看著，面色也沉了下去。

  幼小之時看過這猴子的凶戾一面，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雪女總是把對方當成假想敵來觀想的。

  直到她三尺劍術大成之後，才徹底斬殺了這種凶魔形象，不再懼怕於天下惡人。

  此時見到自己好不容易戰勝抹除的童年陰影，就這般厚顏無恥的向著一個凡間和尚跪拜，心裡怎麼也不舒服。

  尤其是看著這傢伙一身金毛晃蕩之下，也不去遮掩胯下晃蕩的玩意兒，心裡就更是煩躁。

  只覺得這傢伙真是丟了大魔王的臉面。

  雪女聲音響起，本來在一旁師徒情深的兩人身體全都一震。

  唐僧此時從興奮中醒覺，自己身邊還跟著旁人呢，收著了厲害徒弟，怎麼也得顯擺一二吧。

  為什麼他會知道徒弟厲害，先前交談就明白了啊。

  對方說了，是因為與佛祖如來賭賽輸了，被對方壓在五行山下。

  還動用了佛祖親傳法貼六家大明貼，從這裡也能看出，能與佛祖為敵的妖物，又能弱到哪去？

  還有，就是直觀的展示了……那高可接雲的巨山，只是因為被揭了法貼，就被這猴子身子一掙整個炸毀。

  這肉身強到什麼地步了，可想而知。

  「來來來，徒兒，為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中原大唐王朝的開國太祖，人間至尊李御真人。為師西行，一路頗得李施主照應。」

  唐僧拖著悟空，走到一旁介紹道。

  「李御？李悟道！」悟空緩緩站直身體，轉眼望向旁邊的蘇辰師徒兩人。從雪女的身上一掠而過，然後死死盯著蘇辰，眼中全是不可思議神色。

  剛剛脫出樊籠，心情激動中，他並沒有關注周邊閒人，眼尾都沒掃過一眼。此時經得唐僧提醒，定睛望去，才發現是熟人。

  唐僧駭然退了兩步，感覺有些不對勁，脫口說道：「你怎麼知道他的法號叫悟道？」

  猴子眼中有著回憶，羞恥，悲涼，更有著難言的憤懣。

  身上根根金毛豎起，眼中火光閃現，蒸乾了淚痕，耳朵一抖，金燦燦的光影落在手心。

  「四百年前建立大唐盛世，號稱人間至尊的李牧海，竟然是你？好一個李無道。」猴子眼珠子都紅了。

  他被壓在五行山下，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世事。

  山邊村落里時常孩童出來遊玩，更有老人出來採藥，總有那麼一些好奇的傢伙，喜歡逗弄一下他這隻被壓著的猴子，時不時餵上幾顆野果玩耍。

  經歷了這麼多年，猴子對於外界朝庭的大事，還是頗有一些了解。

  尤其是中原大唐開國太祖之名，他更是如雷貫耳。

  好吧，自己被壓著艱難渡日，對方享受無邊幸福，這師兄弟之間就是怕比。

  「憑什麼？」猴子怒喝一聲，有如雷震，「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年那些蟠桃和金丹，你也收取了很大一部分。祖師傳法予我，是你在旁偷學……若非那黃庭真言，能過影流光、追根溯原，我還被你蒙在鼓裡。」

  他最想說的，其實是，憑什麼你可以安享仙福；而我卻淒風苦雨，被人日日折磨？

  更可惡的是，你卻不來救我？

  猴子怒吼著，凶相畢露。這一刻，完全沒聽清唐僧在一旁喊著什麼，手中金光隨風漲大，化為擎天巨棒，向著蘇辰當頭砸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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