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絕食
2024-05-28 13:36:08
作者: 越人歌
陳婕妤是真餓著的。
她一開始吵鬧,還對把守宮門的太監侍衛放狠話,但都沒用處。端來的膳食她也給砸了。
頭一頓是真的吃不下。她氣,她恨,她也怕。
她咒罵了幾句,讓心驚膽戰的宮女紅兒給勸住了。她身邊兩個心腹宮女,先來的那個是翠兒,她沒給另改名,後來的這個順勢起了名叫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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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翠兒不明不白吊死了,陳婕妤真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人是她的人,未及被審就先死了。這不單單是畏罪自裁,更是對她的栽贓陷害。
這幕後之人著實惡毒,這是要釘死她啊!
她要見皇上,她必須得見皇上。只有見著皇上她才能替自己分辯,才能求懇撒嬌讓皇上心軟。
她不但恨那個幕後主使,她更恨謝美人。
都是因為她,沒有她,沒有她那個肚子,她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她沒出頭之前,明明皇上最寵的是自己,一個月里多多少少總會有幾天好日子。
可這個一直象野草似的謝美人不知道怎麼就冒出了頭,掠奪了她的大半寵愛不說,不過是個小才人的時候就敢對自己不敬。
陳婕妤最氣不過的就是她的肚皮居然這麼爭氣,受寵幾個月就懷上了龍種。
陳婕妤是厭憎謝美人,可再怎麼樣她也沒有那膽子,更沒有那個本事去算計她。平時就算見著面也壓根兒不往她跟前湊,就怕有點什麼事兒那個賤人一準兒會賴到她身上。
但不靠前也沒用,禍事一樣從天而降,落到她的身上。
陳婕妤渾身發抖,說不上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氣憤。
皇上不會真的相信這件事是她所為吧?
陳婕妤沒有哪一刻象現在一樣害怕。
以前的榮寵現在早就煙消雲散,她的生死榮辱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間,可能馬上就會有破開門衝進來,把一杯毒酒灌進她的嘴裡,或者用一根白綾把她掛到房樑上。
她打聽不著外面的消息,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賤人和她肚子裡的短命鬼究竟怎麼樣了。要換作往日,陳婕妤必定日夜祝禱求神佛保佑快讓她死了才好,一屍兩命免除後患。可現在她卻得盼著謝美人平安無事,龍胎也能保住。要不然的話,她說不定就得給他們償命。
第二頓飯送來的時候她還是吃不下去,紅兒都要急哭了,跪著求她吃一口。
陳婕妤就是那時候靈機一動,想到了不吃飯的這個主意。
她這也算是絕食明志吧?受了這樣大冤屈,她總得替自己表白,替自己出頭。那些人肯定不敢看著她一直挨餓,一準兒會回稟給皇上。她剛被看管起來的時候,那些太監和兩個尚宮一起進來,把屋裡的剪子錐子等物全搜走了。陳婕妤知道,他們怕她尋短見,對皇上不好交差。她才不會尋短見。她不但要活下去,還要活的比誰都好。
挨餓的滋味兒著實不好受,總是想著各種吃的,卻又吃不到。她想起五月裡頭吃的粽子,陳婕妤愛吃肉粽子,礙於宮規又不能多吃,那幾天她會躲在屋裡悄悄的吃上那麼一兩隻肉粽。
她還想著進了臘月裡頭吃的一鍋什錦湯,膳房對她也很巴結,那什錦湯里都是好東西,山珍海味也可以常常吃到。湯端來的時候下面還生著火,放到桌上之後都在翻騰,湯里的好東西就這麼被翻上來,香氣四溢。
越琢磨,就越覺得餓。並不是身體的餓,而是全心裡的想吃東西。
陳婕妤揪著小臂上的一塊皮告訴自己,現在可是生死關頭,要是挺不住,就會為了區區口腹之慾葬送性命。
要堅持下去,皇上一定不會狠心對她置之不理的。
她不吃,紅兒也跟著挨餓,只是主子看不見的時候,她往嘴裡塞了好幾塊點心。主子可以躺那兒一動不動的,她還是伺候人呢,把自己餓趴下了怎麼幹活?
可惜了那些送來的膳食,都便宜了那些奴才了。
也是紅兒先發現不對勁的,這天中午居然沒人提膳來了。
這怎麼回事?
她還以為是不是因為主子一直不吃,所以看門的那些侍衛和太監養大了膽子也養肥了胃口,都不把膳食給提進來自己就私分了,特意出去看了一眼。東西就算偷偷吃完,氣味一時也散不了,再說還得有食盒碗碟這些東西,可這些都沒有。
那是出了什麼事了?膳房難道沒送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耽誤了?
紅兒越想越害怕,可她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翠兒以前和她住一個屋,主子兩次晉封之後住的地方寬敞了,翠兒就自己占了一個屋。紅兒以前從來沒覺得這事兒不對頭,萬萬沒想到翠兒會出這樣的事。她一開始就是別人砸進來的釘子,還是被人藉機會害了?大年夜裡頭紅兒伺候陳婕妤去赴宴,翠兒留下來看屋子料理安排,主子回來才好安歇。
紅兒極力回想,那天晚上告別時翠兒什麼樣,說了什麼,有沒有發工異樣之處,怎麼想都沒頭緒。
雲和宮空落落的,人被提走了一大半,紅兒知道那些人再也不會回來了,自己多半也難逃這一劫。
陳婕妤起先沒發現,到晚上她也察覺了。
雖然她不吃,可紅兒仍然會端膳食進來勸她。可這連著兩頓都沒動靜了。
陳婕妤喚紅兒倒茶喝,問她:「膳房的人來過了?」
紅兒頓了一下,這事兒可瞞不住。她放下茶壺茶杯雙膝跪下來,小聲把膳房已經一天沒來人的事情說了。
陳婕妤愣住了,連問了兩回:「真的?真沒來送?」
紅兒只敢點頭不敢出聲了。
陳婕妤拍著床罵:「這些狗奴才!看著我失勢了連他們也想上來踩一腳,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我不吃他們就真不送了?等將來我……」
紅兒緊張的拉扯她的衣角,陳婕妤低頭看見紅兒滿面驚恐,自己心裡咯噔一聲,慢慢醒過神兒來。
膳房的人不會那麼大膽。就算怠慢她,頂多是不給好飯好菜,但是一點兒不給他們絕對不敢。
是誰把持了膳房想餓死她,就象栽贓翠兒那樣再害她一回?她死了這件事就一了百了,死人可是沒法兒為自己辯解冤屈的,這個黑鍋永遠沒有揭開的一天。
「這些人怎麼敢如此膽大妄為?他們就不怕皇上?」
紅兒低著頭不敢接話,陳婕妤的嘴唇都開始哆嗦了:「難道皇上要這樣處置了我?」
紅兒趕緊說:「不會的,主子可別胡思亂想。」
她最怕陳婕妤犯傻衝動做出什麼事來。現在她可能還不會死,可要是陳婕妤一個想不開尋了短見,她肯定也沒有活路了:「奴婢去找門口的太監打聽打聽看,說不定會有什麼消息。」
陳婕妤拍著床邊催促她:「你快去 ,快去啊,還耽擱什麼?」
紅兒戰戰兢兢的出去,找了其中比較面善的太監問話:「這位公公有禮。」
那個太監倒是真和氣,點頭說:「姑娘有禮,是陳婕妤有什麼事?」
紅兒大著膽子問:「公公太客氣了。奴婢就是想問一聲,今天膳房怎麼沒有送膳食來?」一面說,一面塞了一個荷包過去。
之前她也試著塞過東西,可那些人就算接了東西也不辦事,這回她也不曉得頂用不頂用。
不知道是不是這回荷包里裝的金豆子份量足以打動人心,那個太監示意她往邊上去。
紅兒猶豫了一下,她想起剛進宮不久尚宮告訴她們,太監也會對宮女做非禮猥褻之事。但猶豫之後她還是走了過去。
幸好那個太監沒象她擔心的那樣對她有什麼非禮之舉,低聲和她說:「這是葉公公吩咐的,既然陳婕妤沒有胃口,那就不送膳食過來了。免得送來了也是白拋費東西。什麼時候陳婕妤想吃了,就再囑咐一聲。」
紅兒脫口問:「哪個葉公公?」
對方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她:「哪個葉公公?」
是她傻了,還能是哪個葉公公,當然是白公公的徒弟小葉了。除了白公公誰能差遣得了他。
可白公公只聽皇上一個人的,旁人誰也別想差遣他。
這是皇上的意思?
紅兒趕緊回屋去向陳婕妤稟報這事。陳婕妤先是跟她問了一模一樣的話:「哪個葉公公?」隨即她也明白了。
「不會的,肯定是他們在中間弄鬼,皇上絕不會說這樣的話。」陳婕妤睜大了眼,死死攥著紅兒的手:「他們騙你的,你再去打聽,再去打聽打聽!」
「主子,旁人或許敢在中間假傳話,葉公公應該不會的。」紅兒低聲勸她:「主子,看樣子皇上是真的惱了。」
主僕倆又說了什麼旁人不得而知,第二天一早膳食還是沒送來。陳婕妤已經餓的有些撐不住了,光灌水也不成,越灌越覺得飢火往上躥。紅兒更苦惱,因為上好的白炭已經燒完了,也沒有新的送來。往常她可沒有為這等事費過心。現在可如何是好?沒好炭用,難道讓陳婕妤用黑炭嗎?那燒出來煙太大,又嗆人,還會熏壞衣裳器物。
過了中午仍然沒有送膳,快傍時紅兒小心翼翼拿著銀錢出來打點請人傳話,膳房到底是把晚膳給送來了,只有特別寒酸的兩個菜一道湯,飯甚至是白糙米飯。
陳婕妤有沖天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見了這頓膳食她眼淚都要下來了,一邊哭著一邊吃。
從進宮起她就沒吃過這樣的飯食,可現在她吃的很高興,簡直感激涕零有如劫後餘生。
給吃的就說明皇上還沒想讓她死。
她再也不敢絕食了。
這一天謝寧打了兩根絡子,一根金魚的,一根菱花的。
她手藝漸漸練出來了,雖然說不上爐火純青,但絡子打的平整勻稱,起碼拿得出手了。
總算可以回去了,謝寧也記掛方尚宮青梅她們,還有胡榮,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
皇上肯定會讓人問他們話,但應該不至拘押動刑吧?
青荷把她隨身的東西收拾好,皇上一到她們就可以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