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心知肚明又如何(5)
2024-05-28 13:16:54
作者: 尉遲有琴
故而,白國舅憂心忡忡道:「太后和承親王三思,陛下再不濟,仍是一國之君。細思起來,陛下在位十餘載,大秦國力大增,白家卻淪落至此,失了第一豪族之勢,眼看著薄家、孟家蒸蒸日上,風頭一日蓋過一日。老臣以為太后還應以大局為重,畢竟東興、北晉此番前來,誰也無法預測他們打的什麼主意。」
從來對白太后言聽計從的白國舅忽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言下之意皆是向皇帝退縮,以保全大秦社稷穩妥。
白太后冷下臉來:「外患要防,內憂也不可不解決。對哀家來說,白家與君家的約定不可廢止,這是百年前定下的規矩。哀家此生唯一的遺憾便是生了這樣一個孽子,未曾在他出生時掐死他,任他再驚才絕艷世無雙,也不是哀家的心頭肉。立後、生子、立太子,從未與哀家商量半句,如此獨斷專行的性子,哀家如何能容他?」
君越低著頭,不敢接話。
「國舅,回去好好與白湛商議一番如何行事,白燁此子沉寂兩年,從不干涉朝政,可當日清心殿前一變,他也算有勇有謀,哀家也想聽聽他怎麼說。」白太后下了旨意,「使臣居於京中驛館,皇帝未曾召見,承親王可命人去探聽一番消息,若是東興和親為真,哀家自有主意。」
「母后的意思是……」君越似懂非懂。
「其一,若是皇帝身子抱恙,壽辰當日不出席慶典,他定是已病入膏肓,便以皇帝暴斃為由行宮變,越兒順理成章繼任皇位。其二,若是皇帝尚可支撐,親自出席慶典,慶典上納東興公主為妃,那麼哀家便安排白露入宮侍寢,沒道理東興的公主就是尊貴,我白家的千金就低賤,既然要充盈後宮,雨露均沾的道理他早該懂了。」白太后條理清晰,絲毫不亂地定下了兩手對策。
「……」承親王君越聽罷,半晌沒能回神。
計策一太過刺激,他的身份翻天覆地,九五之位唾手可得,這個「得」太容易,每一回都只在太后的口中,他是個聽話的兒子,一切依賴太后做主。
計策二太過揪心,將所愛之人拱手讓與兄長,成為三宮六院中的一人,叫他如何甘心?何況……
他自然是希望計策一得成,計策二不過權宜之計,徐徐圖之之法,半分不痛快。
「可是……」君越尚有疑惑:「可是皇兄已立太子,即便他暴斃而亡,那龍座如何輪得到兒臣來坐?」
太子是皇儲,沒他什麼事。
白太后以輕蔑的眼神盯著他,冷笑道:「你安插了那麼久的眼線,會發現不了宮中已無半分皇后和太子的蹤跡?以皇帝的身體能生出什麼好的兒子?興許太子之說也不過是皇帝的杜撰罷了!胎死腹中一屍兩命之事,晏氏女早該慣了。哀家說過,晏氏早已滅族,能翻起什麼風浪?個個都是短命的貨色!」
白太后說著,看向白國舅,白國舅低下了頭,嘆息了一聲,默默無言。都是陳年舊案,回首一想,孽債罷了。
「母后所言甚是。」君越忙道,「那……那兒臣這便去準備。舅舅,我與你一同去國公府,與湛表兄商議商議對策。」
白家蟄伏這些日子以來,白湛似乎也漸漸收心,不再胡攪蠻纏地惹事。
君越一來說明了白太后的旨意,白湛的心忽然活了:「太后果真如此說?」
只要君越做了皇帝,白家重回第一豪族之勢,便能左右朝廷大事,屆時出兵北晉或是東興都已不在話下。
從前白湛最想要的是白家的家族利益,能藉此實現理想抱負,可自從中毒以來,最想要的不過是解藥,解藥也獨韓曄那兒才有。
讓他的大師兄甘心把解藥給他是斷斷不可能,他毒入肺腑生不如死皆是拜韓曄所賜!
「北晉的使臣來了長安?」白湛在背光的暗室中幽幽問道,嗓音低啞撕裂甚是難聽。
歸國三年,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頭髮掉了大半,毒素疼痛日漸折磨著他,這般生不如死的現狀,不過在等一個機會。如今,機會來了,他又怎麼會放過?
「是。十月初九是皇兄的生辰,兩國使臣都來賀壽,如今已住進了京中驛館。」君越如實告知。
白湛的眼珠轉動也已不太靈活,他想起關帝廟前的那場大火,他的最後一招棋還握得緊緊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落下。
三人商議對策,白燁卻靜默不語,有他前番的背叛在先,白湛的視線落在白燁臉上,陰森森問道:「二弟如何看?」
白燁也是一身病體,單薄白衣不沾風塵,只沾藥香,連聲音也並無生氣,漠然答道:「大哥還是不要多想了,雖然這些年過去,禁令早已不如從前,可到底還是禁令,小心為妙。承親王與太后所議之事,與當年清心殿逼宮相比,皆是犯險之舉,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興許又是陛下的一個計策罷了。」
「哈哈哈!總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白湛聽罷,森然冷笑,那雙幾乎要潰爛的手伸出去,遞給白燁瞧:「二弟,你看看你大哥如今的樣子,是不是覺得可怕又可笑?你可以安安穩穩地活著,不必承擔風險,只需呆在你的後院裡侍弄你的花草,可我等不了,我也沒有機會再等,你是不是覺得若我死了更好,你便是白家唯一的子嗣了?嗯?」
舊事重提,仍是這些說辭,年年歲歲地提起,白湛太過害怕,也太過心有不平。
「大哥,我從未如此想過,我於王政從無野心,只盼著白家安穩度日。覆巢之下無完卵,我不願白家做以卵擊石之事。」白燁平靜地回答,沒有緊張,也不曾焦慮,他事不關己的態度令白湛更覺厭惡。
「虛偽!白家不需安穩度日!成王敗寇,安穩便是落敗!便是死!」白湛尚未收回的手狠狠一巴掌打向白燁的臉。
與上回那一巴掌的力道不同,白湛的內力盡失,身子大不如前,白燁也並不覺疼痛,甚至也沒能撼動他的身子分毫。
只是白湛潰爛的掌心有血自紗布滲出,沾在白燁蒼白的臉上,倒為白燁的臉平添了幾分邪魅和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