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畫中美人
2024-05-28 13:00:38
作者: 尉遲有琴
「是。」
墨譽在引路太監的帶領下走出很遠,回頭看了看高處的「陶然亭」,太陽正從東邊升起,照在帝後的明黃色常服上,可惜方才對面坐的是他,而不是婧公主,否則,品嘗糕點語笑晏晏,便算天倫之樂了吧?
「狀元大人?」引路太監見他停下腳步,小心地喚道。
「嗯。」墨譽對他笑笑,抬腳跟上了。少年乾淨清亮的眼眸還未染上朝堂的雜質,雖對帝後有無限敬仰之心,此刻心裡卻存了更多的歆羨,羨慕那個毒婦能承歡父母膝下,且從未受過冷眼和愁苦。
墨譽走後,「陶然亭」寂靜了。
石桌上的盤子撤走了,只剩兩個茶盞,宮女隨後為景元帝奉上新茶,景元帝咂了一口,讚美道:「這茶甘醇,雨前龍井,今年朕倒是第一次嘗啊。」
司徒皇后笑:「陛下國事繁忙,竟無空閒嘗這新茶,臣妾是個閒人,卻反倒先於陛下享樂,真是罪過罪過,這茶,臣妾日後是不敢再喝了。」
本來只是閒聊,倒引出皇后不冷不熱的自嘲,景元帝頓時連喝茶的興致都沒了,臉色甚是難堪地將茶盞重重擲在石桌上,杯底碰到石桌,杯蓋碰到杯緣發出兩聲不同的脆響,一旁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都識相地低下了頭。
然而,景元帝卻未發怒,只用銳利的眼睛盯著司徒皇后道:「司徒珊,你一日不與朕慪氣,一日便不舒服是麼?」
他叫了司徒皇后的閨名,宮女太監們的腦袋又往下低了幾寸。
司徒皇后起身便走,腳步從容,言語平靜:「臣妾不敢。臣妾告退。」
太監總管高賢立於一旁,面色毫無波動,像什麼都不曾聽到似的,又似乎這種場景實在常見,他不需費任何口舌出言化解帝後紛爭,只是揮手讓那些太監宮女都退了下去,他自個兒也慢慢往石階下走。
果然,景元帝起身將司徒皇后的手臂扯住,稍一用力就拽了回來,怒道:「司徒珊,朕有時真恨不得撕碎了你!」
司徒皇后是習武之人,被人挾持卻沒一點反抗,跌進景元帝懷裡也神色如常,只是掀起眼皮,用她那雙鋒利的鳳目對上景元帝滿含怒火的眼睛:「若是陛下願意,可以試試。」
見她的語氣依舊如此輕慢,景元帝眼中的怒火燒得更旺,咬牙切齒道:「你當朕舍、不、得?」
他把「捨不得」三個字咬得極重。
司徒皇后笑了:「怎麼會呢?陛下英明神武,功垂千古,有什麼捨不得的?」
景元帝聽罷,狠狠將她從懷中推開,眸中的怒化成胸口劇烈的起伏,再出聲卻換了話題:「明日的浴佛節,給朕老實點,別讓朕再見到你這副無所謂的樣子!」
司徒皇后被推撞到亭中的大紅色圓柱上,側身對景元帝笑,神色仍舊不怒不喜:「臣妾遵旨。」
景元帝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再不想看她一眼,狠狠一拂袖,疾步往台階下走去。
「陛下,您當心著點兒。」凸出的大石將下坡的台階擋住,高賢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世上最難對付的就是一顆鎖死了的心腸,任你怒上一千遍,把自己扮作小丑哄她,竭盡全力嚇唬她,她始終無動於衷。
韓曄從碧波閣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他隻身一人,沒有侍從跟隨,準備抄小路回府,才剛轉過碧波閣前的「醉巷」,便竄出一群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
為首的黑衣人喝道:「把地宮的鑰匙交出來!」
碧波閣的客人眾多,無論是來喝酒會客的,還是來找姑娘小倌的,若是喝得爛醉如泥且擾亂了其他客人的興致,又沒有要走的意思,這些醉鬼一般都會被丟進對街的小巷中,待他們醒了自己尋路回去,或者家人久等不見,都會來小巷中尋找。漸漸的,已經演變成慣例,久而久之,這條幽深的巷子便被稱之為「醉巷」。
盛京崇佛的風氣甚重,無論貧賤富貴,家中至少供有一尊佛像。如今夜色已深,家家戶戶都早早閉門,準備明日浴佛節的事宜,即便是那些平日裡愛玩的紈絝子弟,今日也不怎麼在外逗留。
是以,剛剛韓曄從醉巷穿行而過,並沒有碰著一位醉漢,也未遇見從巷中經過的尋常百姓,等於孤身一人。
黑衣人有十餘個,手持一模一樣的長刀,在狹窄的巷子裡將韓曄圍住,連牆頭都有伏兵,擺明了要將他擒住。韓曄行事向來低調,即便出行也多不會有侍從陪同,眼前有如此大的危機,他的神情仍舊無一絲慌張,似乎看不見黑衣人兇悍的眼神和森冷的刀光。
「聾了麼?晉陽王世子,將地宮的鑰匙交出來,就放你一條生路!」黑衣人見他不答話,又喊了一句,即便聽說了這位世子的出身,他們卻仗著人多壯了膽子,如此精密無縫的阻截,即便他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韓曄如海般深邃的星眸平靜地直視著前方,眉梢微微一挑,開口道:「從未聽說過什麼地宮,各位怕是找錯人了,請讓開。」
他如此有彬彬有禮,語氣不溫不火,嗓音平穩無波。
「少裝蒜了!交不出地宮鑰匙,這兒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黑衣人嗓門拔高了幾分,隱隱有些不耐煩了。
韓曄掃視了一圈持刀的黑衣人,開口還是沒什麼起伏:「如果真的沒商量,那麼……」
話音未落,他的白衣如鬼魅般閃移,不過眨眼的功夫,除了方才開口說話的那個黑衣人,其餘全部倒地。
那唯一活著的黑衣人驚恐地後退,韓曄卻並未出手,而是步步進逼,故意賣了個破綻,黑衣人以為抓住了時機,森冷的刀鋒在韓曄的左邊肩膀處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他身上穿的是錦繡白袍,鮮紅色的血染在白衣上,看起來異常刺目。
韓曄將前路鎖死,只給黑人留了往醉巷出口的通道,果然,黑衣人剛持刀遁去,便被巡城的京衛軍一舉擒住。
京衛軍們隨後循著血跡追了過來,時間算得不早也不晚,恰看到韓曄捂著肩上的傷口靠坐在牆根處,而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群黑衣屍首,有京衛軍士兵上前喝問,韓曄默不作聲地亮了腰牌,那些京衛軍忙跪地拜倒:「參見晉陽世子!您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