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媽

  方圓葬禮的前一天，簡薇從美國回到了蘇州，她是回來參加方圓葬禮的，與她同一天回來的還有嚴卓美，她這次帶回來的是一個強大的律師團隊，準備幫米瀾做最輕刑罰的辯護，切入點便是：方圓之前的行為讓她流產，並導致不能生育，才使她有了這個過激的行為，我也諮詢了很多律師，他們一致表示，有了這個切入點，米瀾有一定希望只是被判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可是誰又能因此說這個結果是不幸中的萬幸呢？......我們都看到：這個慘劇留下的警示是不能磨滅的！

  這次，我並沒有機會見到嚴卓美，但我知道，等她離開國內的時候，便是米彩回來的日子。

  此時，新綠能源正在重新整合的緊要關頭，她和米彩必須要有一個人留在美國，只能其中一個回國解決米瀾的問題......而回來的人是嚴卓美也充分表明，此時的新綠能源已經在米彩的掌控之中，嚴卓美她真的放下了自己大部分的權利......

  次日，我和簡薇在方圓的葬禮上見了面，早晨的陽光下，她穿著黑色的套裝，帶著墨鏡，整個人的氣質還是像從前那樣，我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看到太明顯的變化。

  我站在她的身邊，沒有寒暄，更沒有說起從前的事情，只是低聲對她說道：「方圓生前告訴我，當初推你下樓的人，是你身邊的人僱人所為，你知道是誰嗎？」

  簡薇連墨鏡也沒有摘，她沉默了許久之後，搖了搖頭對我說道：「我不想再追究了......」

  「為什麼不追究？」

  「傷害我的人太多，我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追究，何況我現在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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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理由有點牽強，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簡薇終於摘掉了墨鏡看著我，她厲聲說道：「我說不想追究，就是不想追究，你憑什麼去嘗試支配我的意志？」

  「你誤會了，我沒有要支配你的意思。」

  簡薇又一次陷入到了沉默中，她好似在最近的生活里參悟了很多，終於低沉著聲音對我說道：「難道我們還要再重複一次類似方圓的慘劇嗎？......對於現在的我而言，所有的過去都已經不重要了，事到如今，我如果還學不會珍惜眼前的生活，那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所以現在的問題不是我追不追究，而是你們願不願意放過我！」

  我無言的看著她，她的臉上滿是疲態，轉而背對著我，這一刻，我在她的背影里真切的看到了一種已經熄滅的情緒，但身體卻衝破了禁忌......也許，她是對的，我們都應該在方圓的事件中去吸取足夠多的教訓，我們的痛苦一直產生於探知的欲望中，所以這些年，我們都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

  是的，這麼多年的跌跌撞撞，我們也該找到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了，所以有些事情選擇不揭開，對我，對簡薇，甚至對莫子石而言都是一種恩賜，我們的確應該帶著平和的心態，讓這喧囂的一切回歸到平靜.....這人生里的風風雨雨已經將我們淋的夠濕了！

  我終於對她說道：「我選擇尊重你.....！」

  「嗯。」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心中有些遺憾。

  她又輕聲說道：「你曾經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一座掛在天空的城市，我因為愛你，也本能的將這座城市幻想成這物質世界裡最美麗的存在，可是卻忽略了，即便它是掛在天上的又能如何，天上不也會有烏雲密布，風雨無常嗎？......」

  我低下頭，回道：「是！」

  她要走了，臨走前對我說道：「昭陽，你要好好生活......」

  「嗯，你呢？」

  「我也好好生活。」

  這是我生平聽過的一句最為質樸的臨別贈言，我們糾纏的前半生就這麼在一句「好好生活」中落下了帷幕，這似乎不足以概括我們之間經歷過的一切，卻又是人生最好的詮釋，至此之後，我沒有再和簡薇有過任何形式的聯繫，她就像一顆絢爛的流星划過了我的生命里，一瞬的風景之後，便消失的悄無聲息，但留在我心中的懺悔卻是真實的，而釋懷後的世界是如此的平靜，也是真實的！

  ......

  方圓的葬禮舉行完畢之後，嚴卓美出乎意料的主動找到了我，我們見面的地方就是那間記錄著我和米彩之間點點滴滴的老屋子，她沒有空手而來，而是買了些菜，親自為我做了一頓中飯，可我卻因此更加猜不透她來找我的目的。

  嚴卓美做好一桌飯菜後，我下意識的和她保持了距離，坐在離她最遠的地方......也許是因為米瀾和方圓的結局過於沉痛，她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以至於，吃飯過程中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快要結束這頓午飯時，她才向我問道：「昭陽，在你心中是怎麼評價阿姨的？」

  我沒有辦法去恭維她，於是帶著兩年積攢下來的情緒回道：「不近人情，過於自我.......」

  嚴卓美一聲嘆息，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睛裡有掉不下來的淚水在打轉，她說道：「是的，你說的沒錯......小瀾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有責任，首先是仲德夫婦將她寵溺的過了頭，而我有能力去解決卓美這麼多年的紛爭，卻為了一己私慾放任不管，如果我們置身其中的人，能做好其中的一個環節，也許就不會有這個悲劇的發生.......！」

  想起這些年圍繞卓美發生的點點滴滴，我心中無比沉痛，我想：如果我們能夠預料到是最後這個結局，即便不會化干戈為玉帛，至少也會選擇息事寧人......可是現在說這些，除了讓自己不好過，還有什麼用？

  嚴卓美又說道：「自從小彩回到美國後，她一直在和我博弈，生活中，我希望她能夠和蔚然組建個家庭，留在我身邊；事業上，我不希望她再插手國內的事情，能夠維持住新綠能源的現狀我就滿意了......可是這兩樣她都沒有讓我如願！......阿姨的確是一個不近人情的人，可是這不代表阿姨就不會反思自己，尤其是小瀾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我也將人生中的很多事情看開了......！」

  這一刻，我沒有在這個曾經強勢無比的女人身上看到惡意，於是感同身受的看著她，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昭陽，我是小彩的親生母親，無論我怎麼強勢，我都不會帶著惡意去安排我女兒的生活，所以基於這一點，我很反對小彩和你在一起，因為我對你曾經的生活作風，包括為人處事的態度都有很詳細的了解，我判斷你不是一個能陪著我女兒過好一生的男人......但是兩年的時間足夠去考驗一個人，這兩年裡，我看到了你一直在全心全意的等著小彩回來，雖然以你時至今日的成就，在感情方面可以有很多選擇，但你確實抵禦住了很多誘惑，沒有動搖過......這一點，我為我的女兒感到高興！」

  我終於聽明白了一些事情，心中不勝唏噓，許久後，終於說道：「這是我必須要做的，因為你的女兒真的很優秀......！」

  嚴卓美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回道：「可我聽說，你還欠她一個婚禮，是嗎？」

  我那已經難以產生波動的心，在此刻又劇烈的跳動了起來，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阿姨，你是同意米彩和我結婚了嗎？」

  嚴卓美點頭：「是，她也必須，只能和你結婚......也許，人和人之間是真的有斬不斷的緣分吧，以後好好對待我的女兒，千萬不能辜負她，你能做到嗎？」

  「我一定能！......她就是我這一輩子存在的最大意義！」

  「嗯......你對阿姨還有什麼要求嗎？」

  我幾乎脫口而出：「阿姨，我希望你能給我和米彩一場有雙方家長都會參加的婚禮！」

  ......

  兩天後，我將嚴卓美送到了上海的浦東機場，她在臨上飛機前又和我聊了一會兒，她告訴我，米彩會在一個星期後回國，大約就是除夕，要我好好開導米彩，這次米彩之所以沒有回國，除了新綠能源的事務，主要還是因為無法面對米仲德一家，而米瀾和方圓走到這一步，我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雖然米仲德夫婦在大徹大悟後並沒有遷怒於我們，但我們心中的悔恨也是沒有辦法消除的......

  嚴卓美已經準備登機，我和她道別：「阿姨，祝你一路愉快！」

  我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親切的笑容，她說道：「昭陽，你是不是該改口了？......」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忽然又記起，她答應我，會參加我和米彩婚禮的承諾，但仍沒有辦法適應這樣的轉變，於是漲紅了臉看著她，怎麼也無法叫出口......

  廣播裡催促旅客登機的語音一遍遍傳來，可是嚴卓美依然在等待著......

  一種莫名的力量驅使著我，我終於開了口：「......媽！」

  嚴卓美眼眶濕潤的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並不是什麼煽情，她心裡的苦和對家庭的渴望要比一般人多太多，當她決心接受我這個女婿後，一聲代表著家庭組建的「媽」便是她最想要的。

  她的背影漸漸隨著往來的人流消失在我的視線中，這一刻，我真切的感覺到了米彩快要回來的氣息，我不禁想著她到底會以什麼樣的狀態回到我的身邊？

  而那個，她要給我的驚喜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