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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偏向

2024-05-28 01:21:16 作者: 玖拾陸

  謝箏回屋裡歇息時,已經二更過半了。

  案子的狀況,她與蕭嫻說了不少,只覺得思緒清晰許多。

  比起殺人奪命,蕭嫻更關注楚昱緲與易仕源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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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七品的主簿,家裡又不缺銀子,只要易家人腦子清楚,就不會讓易仕源娶楚昱緲,易仕源曉得緊跟著段立鈞,也不像是視官途如無物的。」

  蕭嫻的這番話,不得不說,極有道理。

  若真如易仕源所言,他盼著楚昱傑高中謀缺進入官場,可楚昱緲的年紀是斷斷等不到那個時候的。

  易仕源平素與蔭監們一道,與楚昱傑那樣的刻苦學子並不是一路人,他看重的是交際關係,而非真才實學。

  如此性格之人,即便是對楚昱緲有好感,也不會叫情感沖昏了腦袋。

  反之,楚昱傑蒙難,甚至最後做了替罪羔羊,楚昱緲想在京中立足,就不得不依靠易仕源了。

  這算盤打得響亮。

  謝箏把兩雙髒了的鞋子洗了,涼在窗沿。

  指腹捻著鞋子上的繡花,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楚昱緲要面臨的處境,與她何其類似?

  她也是後路斷了,即便曉得陸培元是紹侍郎殺妻案的主審,不清楚在父母的死之中,陸培元到底是如何立場,可她只能仰仗陸家、蕭家了。

  楚昱緲對易仕源的信任,恐怕沒有好結果。

  那她呢……

  閉上眼,是中秋那夜隔著幔帳望月誦讀詠桂詩的陸毓衍的側顏,是松煙說起過的同窗對陸毓衍的為難和笑話……

  謝箏嘆了一口氣,不管真相如何,她是已然相信了的。

  一夜睡到天明。

  蕭嫻今日去陪傅老太太用早飯,見謝箏過來,啐了一聲,笑道:「不耐煩看見你了,趕緊去趕緊去,讓人等急了,指不定還說我耽擱衙門查案子呢。」

  謝箏啼笑皆非,送走蕭嫻後,略收拾了一番,往門房上去。

  松煙和轎子已經候在了外頭。

  到了順天府外,謝箏剛從轎子上下來,抬眼就見楚昱緲與守門的衙役在爭論著。

  「楚姑娘?」謝箏出聲喚她。

  聞聲,楚昱緲轉過頭來,眼睛通紅,她原本就生得楚楚可憐模樣,伴著淚眸,愈發招人憐惜了。

  謝箏才剛心疼了一瞬,楚昱緲就提著裙子沖了過來,扣住她的肩膀,道:「為什麼?」

  「什麼?」謝箏沒有領會。

  淚水溢出,楚昱緲的聲音抖得厲害:「哥哥明明不是兇手,為什麼要胡亂說?現在滿京城都在傳,說是哥哥殺了段立鈞!名聲都毀了!衙門抓不到兇手,就能讓我哥哥抵罪不成?」

  謝箏怔住了,轉頭看著松煙。

  松煙亦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一早出府去蕭家接人,這一路來來回回的,沒聽說什麼傳言呀。

  楚昱緲急得不行,她雖是文弱模樣,但畢竟是窮苦出身,雙手力氣不小,扣得謝箏的肩膀直發痛。

  「紫雲胡同里都傳遍了,對著我們家一陣指指點點的,」楚昱緲哭得停不下來,「我到大街上又問了問,都是那麼說的,說哥哥是真兇,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謝箏吃了一驚,昨兒個早上,衙役去紫雲胡同喚楚昱傑的時候,是正兒八經地「請」,而不是「押」,即便是最後扣下了楚昱傑,那外頭也是不知內情的。

  衙門裡沒有結案,更沒有開堂審案,衙役們也不會在外頭說事。

  段家雖然知道,但段大人身處高位,自然曉得李昀督察順天府,在案子大定之前,段家是不敢在市井裡胡說八道,楚昱傑是真兇也就罷了,萬一不是,一點兒蛛絲馬跡落到李昀耳朵里,聖上跟前,段大人要喝一壺了。

  林駙馬和秦駿來過衙門裡,但並不知道大牢里扣押了誰,知道實情、又膽兒大的,恐怕是昨日一道被請來衙門裡問話的監生們了。

  其中,最可疑的自然是易仕源。

  謝箏心裡清楚,見楚昱緲哭得梨花帶雨,嘆息道:「我信你哥哥是無辜的,兇手要害的不僅是段立鈞,還有你哥哥。」

  楚昱緲長睫帶淚,道:「為何?我們家無權無勢也無錢,就是窮苦書生,兇手圖什麼?」

  「楚姑娘,」謝箏反問道,「若是你哥哥真的蒙難,你往後要怎麼養活自己?只靠成衣鋪子那點兒縫補錢,可不夠你吃住的。」

  楚昱緲瞪大了眼睛:「為何要這麼問?」

  「兇手圖的,也許就是你哥哥不在了。」謝箏道。

  楚昱緲的面色倏然慘白,難以置信看著謝箏,一張嘴張張合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腦袋懵得厲害。

  昨日,謝箏與她說過些對易仕源的質疑……

  半晌,她緊緊咬著後槽牙,逼著自己平靜下來,一字一字道:「我不信的!」

  謝箏苦笑。

  不信才是人之常情。

  人心本就有偏向,與聰慧愚笨無關,而是遵從本心。

  就像她,她會在最初時對陸毓衍質疑,但她也從最初時就全心信賴蕭嫻。

  「我知你不信,換作是我,我也……」

  謝箏說了一半,就被楚昱緲打斷了。

  楚昱緲鬆開了雙手,直直垂著,肩膀抖成了篩子,手攥成了拳,厲聲道:「你也什麼?你不是我,又怎知我?

  什麼設身處地來想,那都是虛的!

  爹娘都沒了,嬸娘也沒了,這些年就我和哥哥相依為命,吃了多少苦!

  哥哥好不容易能等到下場考試,卻蒙受不白之冤,現如今名聲盡毀,能不能平安出來還不曉得,你卻跟我說,跟我說是……

  我只有哥哥了啊……」

  楚昱緲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子,抱著雙膝蒙頭痛哭。

  謝箏的眼睛酸脹得厲害,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可我連哥哥都沒有啊……」

  她的聲音很低,沒有人聽見。

  偏過頭去,她瞧見陸毓衍正沿著台階走過來,四目相對,她的心噗得重重跳了一跳。

  那雙桃花眼底,滿滿都是關切。

  謝箏不禁彎了彎唇角。

  她有蕭姐姐,有陸毓衍,如此想來,還是楚昱緲更可憐些。

  陸毓衍在幾步開外停下,道:「松煙,你看顧好楚姑娘,阿黛跟我走,潤卿在前頭等我們。」

  前頭的陸毓衍壓著腳步,走得並不快,幾步轉彎入了一胡同,謝箏四處一看,格外僻靜,並無其他人身影。

  「蘇公子呢?」謝箏問了聲。

  陸毓衍突然頓住了腳步,謝箏險些撞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扶住了。

  胳膊上的手握住了又鬆開,謝箏回過神來之前,那隻手已然落在了她的額頭上,似是安撫一般貼著。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楚昱緲最後哭喊的那些話,陸毓衍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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