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傷懷

  杜府一派亂糟糟的，小心伺候杜老夫人的，去四處打聽名醫的。

  杜二老爺回來聽說後還呵斥了杜二夫人一番，只覺得她沒盡心盡力侍奉老夫人，才讓庸醫進府，險些要了老夫人的性命。

  杜二夫人可委屈了，她哪裡知道用庸醫不庸醫，只看老夫人吃著藥沒什麼大礙便繼續吃下去。

  她想到這庸醫可是給家中一雙兒女看過病的，也不知道有沒落下什麼病根來，嚇得又到處打聽兒科的杏林高手，連身邊的秋瑞都派出去了。

  杜嬌荷回來才半天功夫，就聽柳娘子說外頭已經有人傳杜老夫人快不行了，二房的一雙兒女也病了。

  皇上的賞賜才送來，隔壁就病了，大伙兒都覺得這杜府不厚道，分明是見不得人大房好，這是要裝病了。

  杜青蓮聽聞後有些擔心老夫人的身子骨，原本害怕高大嚴肅的阮嬤嬤，也小心翼翼湊過去詢問。

  杜嬌荷也好奇：「老夫人吃的藥方真是不好？」

  對上兩雙閃亮的眼睛，阮嬤嬤眼底有兩分笑意閃過：「年紀大了，心肺弱一些也是應該的。老夫人平日喜歡吃不好克化的大魚大肉，又不愛走動，走幾步便會喘氣，吃多了自然心口悶悶的不舒服。」

  杜青蓮還一臉迷糊，杜嬌荷已經明白阮嬤嬤這是耍了杜老夫人一把。

  

  說病卻不是病，只是老夫人年紀大了，吃得多卻不愛動才如此，又用著滋補溫和的藥方，有些補過頭了。

  就是名醫來看，估計也看不出什麼大毛病來。

  只是這般心慌慌一段時日，叫杜老夫人別想安穩睡個好覺了。

  杜嬌荷高興阮嬤嬤向著她們還幫忙出了一口惡氣，卻也擔心等老夫人回過神來會找阮嬤嬤的麻煩。

  阮嬤嬤卻道：「老奴只說略通藥理，就知道一點皮毛。」

  所以她不寫藥方，並沒有把自己當做大夫給杜老夫人看病，就是隨口說了幾句而已。

  老夫人信了是她的事，跟阮嬤嬤又有什麼關係呢？

  杜嬌荷不由看了阮嬤嬤一眼，言行舉止小心謹慎，明顯是有意為之，連一點把柄都沒留下。

  就算回頭杜老夫人反應過來想找阮嬤嬤算帳，卻也無法冠冕堂皇的怪責。

  誰叫她輕信了一個嬤嬤的話，還是個否認自己是大夫的嬤嬤？

  杜老夫人病了，二房忙著伺疾，也就沒心思找大房的麻煩。

  這邊清清靜靜的，杜大夫人得到好的照顧，又有好藥伺候著，漸漸身子骨便有了起色。

  只是她夜裡總忍不住盯著不遠處的錦盒，忍不住嘆氣，柳嬤嬤心下擔心，還是杜嬌荷去勸慰道：「娘親如今努力好起來，每天吃不下也努力多吃一口，就為了能好好活著。」

  為亡夫傷感，倒是人之常情。

  若非杜恆義不在，還有三個兒女要照顧，杜大夫人未必能咬牙這麼快好起來。

  為母則剛，便是如此了。

  柳嬤嬤見杜嬌荷面龐有些憔悴，也是心疼。

  這些時日她忙裡忙外，家裡失去了杜恆義這個頂樑柱，重重的擔子都壓在杜嬌荷瘦弱的肩膀上。

  「大小姐也得好好歇著才是，家裡有柳管家和老奴，夫人那邊有兩位嬤嬤照顧，別累壞自己了。」

  杜嬌荷笑笑道：「哪裡就能累壞了，採買的下人可是今天上門來？」

  她打算親自挑挑，莫要混進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放在杜青蓮和杜時耀身邊都不合適。

  杜青蓮已經及笄，等守孝結束後就得開始議親了。

  採買的下人精心挑兩個機靈的丫鬟，以後也能當個陪嫁。

  這個妹妹耳根軟，膽子又小，若是嫁人指不定要被欺負，還是得留兩個潑辣的丫鬟在身邊護著為好。

  至於陪嫁嬤嬤，到時候看柳嬤嬤還是另外兩位嬤嬤哪個願意跟著杜青蓮嫁人，杜嬌荷也就能放心了。

  嬤嬤這樣的，還是知根知底比較好。

  杜時耀身邊也得有兩個聰明好學的小廝，引著他學好，畢竟以後大房得靠他光宗耀祖，如今這樣子怕是要長歪的。

  杜嬌荷心裡計較著，牙人就帶著人登門來。

  她在柳嬤嬤身後坐著，牙人便知道杜嬌荷才是拿主意的，笑眯眯地行禮。

  柳嬤嬤先轉了一圈，挑了幾個容貌普通的丫鬟，瞧著是老實本分的。

  杜嬌荷卻點了最前面的兩個出挑的丫鬟，兩人容貌秀麗，目光清正，行禮時身姿裊裊：「讓她們兩個以後跟著妹妹，小廝里可有識字或是會點拳腳功夫的？」

  牙人趕緊點了一大一小兩個小廝，卻是一對親兄弟，隔著兩歲左右。

  大的會一點拳腳，小的那個瘦弱蒼白點卻是識字。

  聽聞以前也是小吏之家的孩子，被上峰連累抄家，大人都被流放，小的被賣為奴。

  杜嬌荷把兩兄弟都要了，柳嬤嬤挑的就做灑掃和廚房，另挑了個廚娘，便齊活了。

  簽契後給了銀錢，牙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叫綠琪把人帶下去學規矩，杜青蓮在後頭偷看，這會兒出來好奇地問道：「姐姐怎的不給自己挑兩個丫鬟？怎的給我挑得都是那麼好看的？」

  她睜大眼圓滾滾，卻弓著背有點瑟縮，這姿態不管柳嬤嬤怎麼努力糾正，始終改不過來。

  站在兩個身姿大方得體的丫鬟身邊，反而襯得杜青蓮才像那個丫鬟了。

  杜嬌荷伸手摸摸她的臉：「你是爹爹的女兒，也該像他一樣挺起胸膛驕驕傲傲地活著。那兩個丫鬟以前怕是大戶人家裡伺候的，身姿綽約，你看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學會了。」

  總逼著杜青蓮去學，總說她這裡那裡不對，這個妹妹心裡怕是難過，更對自己沒信心。

  以前杜嬌荷忙著去杜老夫人面前侍奉，被指揮得團團轉，也就沒時間照顧好這個被忽視的妹妹。

  如今終於能分神來，她自然希望杜青蓮能好起來。

  杜嬌荷親親熱熱挽著她的手去杜青蓮的房間，叫這個妹妹有些受寵若驚。

  她一直喜歡這個姐姐，可惜杜嬌荷總要跑去大房那邊替爹娘孝順，天剛亮就離開院子，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回來，自己就不好去打擾。

  杜嬌荷也是第一次踏進杜青蓮新住的房間，梳妝檯上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小小的脂粉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一看盒子磨得透亮卻乾淨，就明白杜青蓮有多寶貝和珍惜。

  首飾只有兩個，一支普普通通的木簪子，還是杜恆義難得回來的時候用木頭雕給她的，杜嬌荷也有一支差不多的簪子。

  另外是不怎麼值錢的銀簪子，拿在手裡輕飄飄，就知道是空心的，只用來裝裝門面，怕是杜大夫人從體己里摳出點銀錢來給她買的。

  實在寒酸的很，杜嬌荷想到二房的杜春鈺才十三歲，頭上每天戴著的簪子都不帶重樣的。

  如今有銀錢在手，該花的就得花，她大手一揮就帶著杜青蓮出門了。

  張嬤嬤和綠琪跟著，兩人戴著紗帽進了脂粉鋪子，杜嬌荷看著姑娘家時興的胭脂水粉都讓小二包了一份。

  杜青蓮嚇得抓住她的袖子小聲道：「姐姐，我用不了那麼多。」

  張嬤嬤卻提醒：「大小姐也該買上一份，打扮起來。」

  杜嬌荷心疼杜青蓮過分素淨的梳妝檯，她自己又何曾不是？

  身上別說值錢的首飾，就連衣裙總往大的做，可以穿上兩三年不帶換的。

  杜嬌荷每天在杜老夫人和二房的人面前轉悠，誰都不是瞎的，必定看出她的寒酸來，卻哪個都沒開口，心都是黑的。

  張嬤嬤素來沉默，難得開口也是因為太心疼杜嬌荷了。

  杜青蓮附和著點頭：「姐姐不買，我也不要了。」

  綠琪已經在旁邊挑了一份適合杜嬌荷的胭脂水粉，就等她點頭了。

  看著幾雙眼睛盯著自己，杜嬌荷只能點頭應下。

  出了脂粉鋪子便進了首飾店，她給杜青蓮挑了一支細金簪，給杜大夫人挑了一支步搖，給杜時耀挑了一個沉甸甸的長命鎖。

  杜嬌荷正要讓柳嬤嬤結帳，回頭見杜青蓮站在後頭盯著一支簪子不放：「喜歡？」

  杜青蓮不敢搖頭，這簪子上有一朵小小的牡丹，不管是花瓣還是底下的葉片都栩栩如生，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價錢必定不便宜。

  她倒覺得這簪子很襯杜嬌荷，戴上一定好看，卻明白姐姐不可能買下這麼貴重的簪子。

  手頭上雖然有點銀錢，卻也不經用，府里花銷越發多了，二房那邊不送錢來，再多的金山銀山都要吃空掉，只能緊著點用，再想想別的營生。

  掌柜比劃了一下，杜嬌荷也挺喜歡這簪子，卻太貴了點。

  她正可惜，就見一行人進門來。

  剛進來的是熟面孔，杜春鈺領著一個嬤嬤和兩個丫鬟進來，一眼就看見她們兩個，小手指著金簪對管事道：「我要這個，給我包起來。」

  明顯兩姐妹想要卻買不起，杜春鈺卻沒這個顧忌。

  只是她才十三歲，這金簪戴著就老氣了，但是給杜二夫人戴卻也不合適，分明就是想要搶杜嬌荷和杜青蓮喜歡的。

  杜青蓮氣得小臉漲紅，杜嬌荷卻笑道：「分明是我們先看中的，春鈺妹妹這是奪人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