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2024-05-27 19:51:28 作者: 金順心

  跟陸曼過往的記憶像洪水一樣吞噬著米琪。

  回憶襲來,米琪才不得不承認她和陸曼都到了一定的年紀所以才會有那些沉甸甸又輕飄飄的時光可回首。

  她們的少女時代仿佛在昨天,因為太過清晰。

  現在想起來,初中時她和陸曼剛開始並不熟。

  陸曼是班長又是班花,別人還跟小屁孩一樣的個子和長相,陸曼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她的母親一個人把她養大的,開家長會的時候她母親出現,才明白為什麼陸曼可以這麼出挑。

  班主任對她母親的態度都和別的家長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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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卦一下子傳開了,聽說陸曼的母親是一名舞蹈家,父親是早年下海的大學教授。兩人因為對未來生活的規劃不同所以離婚了。陸曼以後要女承母業當舞蹈家的。

  離婚擱在別的家庭或許是悲慘的事,擱在這樣的家庭好像頂多只能當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和其他人的想法差不多,米琪覺得陸曼不管是個性還是背景都太高冷了,沒法接近。

  那時候米琪成績還不錯,努力一下名次也能挨的陸曼近一些。

  但米琪覺得自己再怎麼努力,都跟陸曼不同。

  同樣都是單親家庭,她和陸曼,一個地一個天。

  直到初中快畢業的時候,一次回家,米琪的自行車被搗蛋鬼放了氣不能騎,陸曼推著電瓶車過來問要不要載她。

  米琪當然拒絕了。

  陸曼卻很軸地問:「為什麼拒絕了?我們不是同路嗎?」

  米琪被問的啞口無言,也不想多說什麼就上車了。

  她想說同路不同命,陸曼住的是高檔小區,而米琪的家在待遷老小區里。

  路上,陸曼時不時地開口跟她搭話,米琪都不想回。

  陸曼突然扭頭問:「你是不是討厭我?」

  米琪愣了一下,也正因為陸曼的回頭導致車禍。

  前面一輛電動車攔腰直行她沒看到。

  車倒兩人摔時陸曼竟伸手護住了她。

  後來兩人不同程度額的擦傷被送去醫院,米琪跟陸曼的友情齒輪就這麼轉了起來。

  陸曼說她早發現米琪討厭她了,一開始不知道原因,後來知道她也是單親家庭就大概猜到原因。

  「其實我很羨慕你。」

  米琪疑惑:「羨慕我什麼?」

  陸曼笑而不語,只說她很快就知道了。

  住了兩天院,陸曼的母親只來過兩次,一次是得知她住院質問她為什麼這麼不小心讓自己受傷,然後詢問醫生雙腿有沒有大礙,得到確切回答後放心離開;還有一次就是來接她出院,警告她之後都不可以再騎電動車了。

  而米琪的母親每天按三餐來,變著法地做不同的飯食照顧周到。

  這之後米琪跟陸曼成了朋友,她知道她的軟肋,她也知道她的要強。

  後來陸曼去了舞蹈學校,她們的聯繫還是沒有斷了,憑藉跟對方的鼓勵考上了同一所大學,製造許多大學時單純而美好的回憶。

  米琪去看陸曼的舞蹈展,陸曼去當米琪約會的電燈泡。

  兩人穿插著人生的每個細節。

  直到陸曼的腳在一次跳高難度動作時受傷之後再也達不到完美展示時,她被規劃這麼多年的舞蹈家人生才改變賽道,被母親安排拿上未來舞蹈家嫁入豪門的劇本,來個得體落幕。

  陸曼跟老孟結婚時的婚禮很盛大,堪為容城之最。

  推開新娘休息室的門,米琪始終記得陸曼穿著一件超大婚紗坐著手握捧花的樣子。

  新娘子臉上掛著期許忐忑的笑容,又對她說了少時說過的話:「其實我很羨慕你。」

  陸曼這一輩子都按照母親的安排走,唯一的自主選擇大概就是米琪這個朋友了。

  米琪知道,陸曼羨慕她可以隨心所選。

  然而米琪沒告訴陸曼,她的隨心所選也摻和了半推半就。

  好像時間是有變速器的,在她們畢業後開始啟動,很多事都容不得她們細細斟酌,只講究一個速度和行程。

  你說不對也說不出哪裡不對,重開新路也沒有了可能性。

  米琪抱著陸曼:「我們都要幸福啊。」

  一晃,這許多年。

  陸曼跳了樓,而她也在水深火熱里。

  她們都違背了當初進入婚姻想要的初衷。

  **

  「陸曼的父母都知道了陸曼的事,在儘快往回趕。」竇以安幫忙處理著,也為米琪帶來她關心的消息。

  米琪抬眸。

  「陸曼的父親在泰國,陸曼的母親在歐洲。」

  米琪眸色緩緩沉下。

  原生家庭分裂的孩子都是沒有家的浮萍,父母都有各自的生活和聯結。

  而在他們自己的年紀算不上是孩子後,父母更是心安理得地不再出現。可誰又能明白他們心裡也住著一個孩子,一個從小時候就缺愛渴望被保護的孩子。

  「你……」竇以安頭上頂著走廊發亮的白熾燈,欲言又止。

  思索再三他還是說道:「……還要在這兒坐著嗎?我的意思是陸曼也不會希望你為了她這麼傷心的。」

  米琪目光呆呆。

  竇以安在她身邊坐下,遞上溫熱的咖啡,又給她蓋上他的外套。

  入夜的醫院,很冷。

  走廊上不時有護士推著醫藥車來來往往,那輪子刮過地面的聲音像在人的心上刮過一道又一道的撕裂傷口。

  竇以安安靜地陪著米琪,還默默地把她扔掉的手機撿回來。

  米琪能感知到周圍的一切,卻無法做任何反應。

  她知道到了這個年紀該有承受死亡消息的心理準備,但她萬萬沒想到這個消息會由最好的朋友陸曼先發起!

  直到殯儀館的人過來接陸曼離開,老孟交涉後要跟著一起走。

  米琪才像石像有了靈魂:「你們幹什麼?你們要把陸曼帶哪兒去?!」

  「這是必然流程,米琪……」老孟攔住米琪解釋道。

  「什麼流程?!米琪爸媽還沒來,你們連這麼一會兒都等不了嗎?!」

  「不是的,這裡是醫院,岳父岳母來了可以去殯儀館看米琪的。」

  「我不管,你們不能帶她走!」

  ……

  米琪不管不顧要阻止他們,生怕米琪一挪地方就會消失!

  老孟理解米琪的心情,也很無奈。

  竇以安抱住米琪:「米琪你冷靜點,你冷靜點!陸曼不會再醒過來了!」

  他跟米琪接觸的這幾次,從來說話溫和。

  唯獨這次,他高聲罵她。

  想要把她罵醒。

  他扳過她的肩,臉色嚴肅地說:「你聽懂了沒有?你做什麼都沒用,她……走了。」

  米琪眨眨眼,哭乾的眼再次濕潤。

  她癟癟嘴,眼淚掉不下來。

  眼睜睜地看著走流程的人把陸曼的病床推走,自己卻留不住,米琪覺得她前半生最美好的部分也跟著這麼走了。

  竇以安把胸口借給她:「好了好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米琪抓著他的衣領,腦袋死死地抵在他結實的胸口像要汲取力量。

  在她人生最難過的時候,沒想到身邊陪著的人不是老公,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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