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四)

2024-05-27 15:01:39 作者: 偏方方

  「皇上,郭將軍求見!」

  荀楓正在御書房與金尚宮商議政務,鄧公公在門口輕聲稟報。

  自打他登基,郭焱便請了病假不上朝,他以為他會一輩子請下去呢。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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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焱穿著暗紅色朝服入內,畢恭畢敬地朝座上之人行了一禮:「微臣叩見皇上。」

  荀楓心情愉悅,瀟灑地丟了手裡的摺子,指向一旁的太師椅,含了一絲清淺笑意:「坐吧,郭將軍這是痊癒了,準備早朝了?」

  「玲瓏怎麼樣了?」郭焱沒有回答荀楓的話,很認真地問。

  荀楓不由地多看了郭焱一眼,郭焱和水玲瓏是一夥兒的,沒少幫著水玲瓏害他,且他又是三公主駙馬,按理說自己要鞏固勢力,首當其衝便是將他喀嚓掉,卻不知為何,自己狠不下心來。

  「她很好,胎兒很健康。」表示沒有弄掉諸葛鈺孩子的打算。反正水玲瓏與諸葛鈺之間已經有一雙兒女了,多一個不多,生下之後究竟是留下還是送走,看他心情。

  郭焱淡淡地「嗯」了一聲,又道:「我和雲瑤想去行宮探望太后和雲禮。」

  不行!荀楓的濃眉蹙了蹙,看著郭焱委屈得像一隻小貴賓犬的模樣,又鬼使神差地道:「好。」

  說完,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郭焱微微一愣,有一瞬的恍惚,他感受到了父愛的光環,但也就是一瞬,荀楓再度彰顯出了強悍的帝王威亞,他低頭,前言不搭後語道:「那個……皇,皇上,我有一件事想對你坦白。」

  不坦白怕沒機會了……

  「你說的是真的?」

  宸宮內,水玲瓏微笑著問向枝繁,這次的笑是發自內心的,枝繁一眼就感受到了。枝繁點了點頭,心情跟著大好:「是的呢,奴婢聽御膳房的人說,皇上留了郭將軍用膳。」

  水玲瓏長長地鬆了口氣,這幾天沒有郭府的消息,她一直擔心荀楓會把郭焱怎麼著,正猶豫著要不要把郭焱的真實身份告訴荀楓,免得荀楓錯殺了自己兒子……

  將鬢角的秀髮攏到爾後,她道:「走吧,我也餓了,去華龍宮蹭飯。」看兒子!

  ……

  「我憑什麼相信你?」荀楓聽完郭焱洋洋灑灑的陳述,驚得半響才回過神。

  郭焱悶頭看著交握的雙手,低低軟軟地道:「你可以不信我,我只是為求安心,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騙你好像得不到任何好處。」

  死?這個字眼一經腦海,荀楓便不悅地蹙起了眉頭:「好處怎會沒有?你不是喜歡水玲瓏嗎?不是為了她什麼都能做嗎?現在幫她撒一個謊,騙取朕的同情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若是朕的兒子,幾次三番與朕作對,豈非太可笑了嗎?」

  郭焱淡淡一笑,帶了一種宿命的無奈和歲月的蒼白:「你是天龍之命,她卻沒有皇后之命,如果你像前世那樣,強行娶她為後,便是逆天而行,你們兩個都將不得善終。」

  荀楓的太陽穴突突一跳,這話,金尚宮也講過!

  郭焱後退一步,跪下,面含痛色地道:「父皇,求你放了她!」

  荀楓聽著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人喊自己父皇,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下來,但轉念一想,他在二十一世紀本就活了將近三十,兩世加起來的確足夠做郭焱的父親,只是,自己在古代真的又重生了一次嗎?郭焱,不,荀斌……是自己上一世和水玲瓏生的孩子?怎麼可能呢?穿越加重生,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郭焱見荀楓仍是一臉不信,遂咬了咬牙,說道:「你難道不奇怪為什麼玲瓏對你的習慣和手段了如指掌嗎?又為什麼無怨無悔和你作對嗎?若不是你前世害她那麼深,今生誰稱帝、誰搶雲家江山與她有勞什子關係?」

  荀楓的心口狠狠一震,沒錯,他的確非常納悶水玲瓏為何總與他作對,偏又對他的行事風範了如指掌,甚至,為了防止水玲瓏按照他既定的思維推測他的計劃,他不得已想了把自己變成穆華的法子。

  著名博弈論作家王春永就講過這樣的觀點:「策略應當是隨機的,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策略,哪怕是策略的傾向性。一旦對方知道自己採用某個策略的可能性增大,那麼自己在遊戲中輸的可能性也增大了。」

  一直以來,他之所以屢戰屢敗,正是因為水玲瓏總算窺見了他的策略傾向性。

  曾經他想不通緣由,現在聽了郭焱的解釋,他似乎能追溯到一些原因了。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朕為什麼要放了她?朕不冊封她為後便是!朕一輩子寵著她還不行?」

  「她和諸葛鈺彼此相愛,又有了孩子……」

  「她和朕也有孩子!」荀楓厲聲打斷郭焱的話,睫毛顫都略快,聲線隱隱顫抖,「她和朕也曾彼此相愛,所以,我們是有可能的,謝謝你告訴朕這麼好的消息!」

  郭焱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勸解非但沒能讓荀楓放棄水玲瓏,反倒令荀楓燃起了一絲興奮的希望,早知道這樣,他……他就不說了……

  郭焱退下後,金尚宮從偏房走出,荀楓一改在郭焱面前的激動,眸光平靜如湖:「怎麼樣?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金尚宮若有所思道:「皇上可還記得我與你講過,你乃天龍命格,郭將軍乃真龍命格一事?」

  荀楓點了點頭,若非記得這些事,他恐怕當場將郭焱以妖言惑君的罪名論斬了。

  金尚宮弱弱地吸了口涼氣,蹙眉道:「真龍乃天龍之子,從氣運上看,郭焱,呃……荀斌,他的確是你兒子。」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聲巨響,卻是郭焱暈在了地上。

  荀楓大踏步走到門外,將面色蒼白的郭焱抱入懷中:「宣太醫!」

  太醫們來得很及時,替郭焱診了脈後卻全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其中一名太醫資歷較老,姓梁,旁的太醫面面相覷不敢道出真相,他拱了拱手,徐徐道:「啟稟皇上,從郭將軍的脈象來看,他是體虛導致的暈厥。」

  實際上,他們已經感覺不到所謂的脈象了,郭焱依舊能夠呼吸,他們都覺得像見鬼了!

  但這話,他們不敢說,他們沒有忽略皇上抱著郭焱喊「斌兒」時的焦急樣子,仿佛出事的不是一個臣子,而是一個孩子,或者……

  「那就快治好他!」

  梁太醫定了定神,努力擠出一副鎮定的口吻:「恕微臣……沒有辦法。」

  荀楓雷嗔電怒,指著一眾人等怒聲呵斥:「蠢貨!都是一群蠢貨!不就是體虛嗎?怎麼可能治不好?」

  這是他和玲瓏的孩子,是他和玲瓏唯一的聯繫,他就是拼掉半壁江山也要保住他的命!

  「你們給朕聽著,治不好他,你們所有人,不對,你們所有人外加你們的家人,全都給他陪葬!朕要把你們五馬分屍!再丟去河裡餵魚!」

  太醫們呼啦啦跪了一地,全都噤若寒蟬,這話若換做雲禮說,他們根本不信,畢竟雲禮是那麼善良、那麼仁慈,但眼前之人……他們只會懷疑他說的太輕了!指不定,郭焱一死,他們連同家人不僅被五馬分屍丟去餵魚這麼簡單,或許,不,一定還有更可怕的刑罰……

  光是想想便有一名膽兒小的太醫暈了過去!

  緊接著,兩名、三名……

  短短几個呼吸的功夫,荀楓的龍威和怒火竟是嚇暈了五名太醫!

  最後,還是金尚宮眼神一閃,輕輕地道:「皇上,屬下有個法子,可以一試。」

  ……

  水玲瓏步入華龍宮的寢殿,偌大的殿堂寂靜無聲,只能聽到她有條不紊的腳步與呼吸,以及床簾幕深深處,兩名男子節奏不一的氣息。

  最後一層帷幔前,水玲瓏頓住了步子,美眸微緊,語氣如常:「皇上。」

  帷幔自動向兩旁分散開來,明黃色龍床,伴隨著幽幽的龍涎香,狠狠地刺激著水玲瓏的感官,前世一幕幕潮汐般湧上腦海,她厭惡地想要抽身離去,卻在看清了床上之人的容貌時呆在了原地。

  「朕都知道了。」荀楓從旁側的帷幔後走出,複雜的眸光掃過郭焱白得不太正常的臉,對水玲瓏道,「斌兒,是嗎?他的名字。」

  水玲瓏的眉心一跳,詫異於荀楓能喊出斌兒的名字,也好奇荀楓究竟知道了多少前世的細節,關於輪迴,郭焱不知,荀楓定也不知。

  荀楓上前一步,試圖將水玲瓏柔柔軟軟的身子摟在懷裡,水玲瓏排斥地推開了他,他的眸光幽幽一暗,卻笑道:「你註定是朕的,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人生就像一場旅途,半路會遇到不同的風景,有時喜歡上了便駐足欣賞,但過後,大家都得朝自家的終點奮進。玲瓏,諸葛鈺不是你的終點,朕才是!」

  水玲瓏冷若冰霜道:「你太自以為是了!你和我,永遠沒有出路!」

  不是我殺了你,就是你殺了我,每隔一世,你都要傷我一次,只有諸葛鈺生生世世堅定不移,得不到,寧缺毋濫;得到了,拼死不負。看透了輪迴,看清了糾葛,縱然不再怨你、恨你,也實在無法選擇你!

  荀楓攤開手,目光清幽道:「難道你不想救我們兒子嗎?」

  咬重了「我們兒子」四字,內心莫名地爽!

  諸葛鈺你了不起?瞧,玲瓏和朕也有孩子,還比你的大那麼多!這下,朕也不必嫉妒你什麼了!

  水玲瓏下意識地捂住未曾顯懷的小腹,眸光在流連過郭焱的臉時染了一分柔和,對上荀楓後又只剩無盡的疏離與淡漠:「他究竟怎麼了?」

  荀楓從容地對上水玲瓏淡漠下藏了絲絲凌厲的注視,重複了金尚宮的話:「時光倒流,所有人回到十數年前,我們所謂的前世便不復存在,同理,斌兒也不應該存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而行,那和尚雖用道法替他找了一副軀殼,但道法總有耗光的一天,他終究是要消失在殘酷的歷史中,說白了,郭焱就是一個活死人,只不過被斌兒支配了身體,這大抵也是三公主遲遲不孕的原因,想救斌兒的話,除非……」

  「除非什麼?」水玲瓏一瞬不瞬地鎖定他清絕風華的眉眼,問!

  荀楓緩緩地闔上眼眸,片刻後幽幽睜開,眼底清明如鏡湖:「除非你我做成真正的夫妻,他的氣運才能出現在這一世的天地法則中。」

  水玲瓏的瞳仁一縮,幽冥般森冷的寒芒浮現在了眼底。

  荀楓緩緩走近她,探出手摸上她因害喜嚴重而過於清瘦的臉頰,聲音低潤道:「玲瓏,前塵種種如昨死,我們有大把的未來可以好好享受,這江山是朕的,也是你的,朕會好好彌補你和斌兒,給朕一個機會,嗯?」

  水玲瓏眉梢一挑,淡漠地看著他。

  荀楓的眼底漾開清清淺淺的笑意,似有還無:「你不信?朕保證,朕真的沒有添油加醋,你知道的,金尚宮懂些五行八卦之術。」

  水玲瓏冷冷地拂開他的手:「你的確沒有添油加醋,可金尚宮未必不曾歪曲事實!你放縱自己盲目地信,先騙你自己,再來騙我。你這招,在穆華的身份曝光時就失效了!」

  荀楓的唇角抽了抽,女人太聰明了真壞事兒!

  沒吃到肉,那就喝點肉湯好了。

  這麼想著,荀楓以極快的速度在水玲瓏的臉上碰了一下,爾後退開,妖邪一笑:「你遲早是朕的!等你生完孩子,朕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理由不侍寢?」

  荀楓走後,水玲瓏坐在床邊,握住郭焱發涼的手,心疼地伏在了他肩頭。

  柳綠和枝繁站在門口,不敢出聲打擾。枝繁擠眉弄眼,低聲道:「這都過去十幾天了,世子爺到底收到消息沒呀?再這麼下去,大小姐的清白真就不保了!」

  柳綠不以為然道:「我倒是覺得大小姐應該敞開心扉,活在當前。」

  典雅別致的房間內,上官茜親自燒了一桌好菜,糖醋裡脊、蜜汁燒鴨、清蒸鱸魚、滑蛋牛肉、蝦仁玉米、茄汁蘑菇,是兒子愛吃的口味,也是她愛吃的。

  諸葛鈺在桌邊坐下,她笑眯眯地探出手,向往常那樣布筷子,但若細看會發現,她的手有些微的、不易察覺的顫抖。

  諸葛鈺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裡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一絲深意,爾後他握住了上官茜的皓腕,輕聲道:「娘,你坐,我來。」

  上官茜本就澀痛的喉頭越發像有什麼東西在膨脹,乃至於她鼻尖也開始微微泛酸。

  諸葛鈺拉著上官茜坐下,很自然地布好筷子,盛了湯,放在她面前。

  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上官茜又不好意揭掉面紗。

  諸葛鈺抬手,不容拒絕地揭了,上官茜低下頭,用手掩住了猙獰的傷疤。這些,她看著都吃不下飯,何況是兒子?

  諸葛鈺的眼底閃過一絲疼惜,卻十分爽朗地笑道:「在兒子面前就別害羞了!」說著,湊過去在她的傷疤上親了一口,「淡了很多啦!和玲瓏一樣美!」

  上官茜就笑了,伸手去拿勺子,諸葛鈺先她一步端起了湯碗,砸了砸嘴,道:「哎呀,茜美人一笑傾城,小爺我大飽眼福,獎勵一下!來,再給爺笑一個!」

  說著,舀了一勺子湯,輕輕吹了吹,又放在唇邊試了溫度,確定不燙了才餵進上官茜嘴裡。

  起先是不習慣的,分開太久,久到已經忘了有娘親在身邊是什麼感覺,但一路走來,他發現娘親的愛比想像中的還要美好一點。

  上官茜沉悶的心情在兒子的精心呵護下一點一點地愉悅了起來。

  用晚膳,上官茜迅速戴上面紗,眼神掃過一桌子殘羹冷炙,打了手語,「我不困,你陪我聊聊天。」

  諸葛鈺卻倏然起身,推開門出去了。

  上官茜的眸光一暗,眸子裡氤氳了一層水汽。

  不多時,一道暗影籠罩了她,她抬頭,眨巴著淚汪汪的眼,像只迷途的小鹿,可憐兮兮。

  「玲瓏是小呆子,你就是小傻子!」諸葛鈺頓覺好笑,將裝了溫水的木盆放一邊,並蹲下身托起她的腳。

  上官茜一邊抽回腳,一邊點他肩膀,叫他看她手語——「你做什麼?」

  諸葛鈺力氣大,哪裡容得她退縮?諸葛鈺脫了她鞋子和足衣,痞聲痞氣地道:「不要太感動啊,本小爺已經明草有主,你以身相許本小爺吃不消。」

  上官茜「噗嗤」笑出了聲,腳在他寬厚的掌心,微微僵硬。

  不同於水玲瓏的柔柔嫩嫩,她的腳底長滿了厚厚的繭子,觸感磨礪,幾乎磨到了諸葛鈺的心底。諸葛鈺的濃睫顫了顫,喚道:「娘。」

  上官茜歪著腦袋看向他,她有雙美麗得像泉水一般的眼眸,澄澈、清亮,閃動著皎皎如月的光。在這光影深處,映著她最愛的容顏。

  諸葛鈺舉眸對上她滿是寵溺的視線,笑道:「沒什麼,叫一聲。」

  上官茜微微笑了,眸子眯得看不見眼珠,只有濃密而卷翹的睫羽,蝶翼一般輕輕凌駕於兩汪清泉之上。

  「喜歡紫鳶嗎?」她打著手勢問。

  諸葛鈺輕輕按摩著她的腳,回道:「作為妹妹是喜歡的。」

  上官茜似是不罷休,做娘的好像看見兒子桃花多會覺得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她很興奮,又問:「文鳶呢?我看她好像也對你有點兒意思。」

  諸葛鈺失笑:「娘,兒子這輩子就要玲瓏了,夫妻間的尊重是相互的,她從一而終,兒子也沒道理拈花惹草。」再說別的女人,他真的……看不上啊。

  唔,兒子永遠是對的。

  上官茜美麗的眼眸眯成了兩道月牙兒,兒子是天底下最英俊、最瀟灑、最深情、最能幹、最體貼的新好男人!真的是她生的嗎?她怎麼可以這麼厲害?

  諸葛鈺發現上官茜像個小傻子似的笑,自己也不禁失笑:「小傻樣兒!」

  上官茜俯身,抱住兒子,在他頸窩蹭來蹭來,和兒子在一起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理年齡,原本說好了要照顧他的,卻反而像個孩子一般依賴他了。她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一念至此,她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又捨不得。

  諸葛鈺由著她摟摟抱抱,自己則很專心地替她揉腳。

  上官茜飽飽地享受了一頓兒子帶給她的幸福感和安全感,隨即坐直了身子:「對了,和你說件事。改改神使制度怎麼樣?每屆四年,願意的繼任,想嫁人的可以嫁人。」

  這也是諸葛鈺心中的想法,神使制度太殘忍了,做和尚和尼姑還有天天與人打交道的自由,神使卻幾乎與世隔絕,除非族裡發生大事,否則她們不被允許離開禁地。

  諸葛鈺就道:「嗯,我會與族裡的長老商議的。」

  上官茜不再言辭,只定定看著他,眼底閃動起濃濃的眷念和不舍,她探出手,細繪他精緻如畫的眉眼,隨即漸漸流連到他鬢角、耳後、脖子……

  忽然,她放在他腦後的手指一彈,一道金光浮現在了指尖!

  誰料,她尚未對諸葛鈺出手,諸葛鈺便單臂一揮,雙指點了她大穴……

  莊重威嚴的神廟,從前一晚便聚集了眾多虔誠的信徒,他們穿著白色素服,盤膝而坐,默默等待著奇蹟的發生。

  接二連三的天災人禍,弄得喀什慶民心動盪、軍心不穩,他們似乎被逼到了死亡的邊緣,渴求著誰能伸出援手,將他們重新拽回生機勃勃的地面。

  當東邊第一縷晨曦沖透霧靄,在大抵灑下奪目的金光時,一名身穿素白祭祀寬袍的俊逸男子緩緩走上了祭壇,陽光仿佛全部打在他臉上,令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朦朧的光暈,瞧不清他俊美無雙的容顏,卻能感受到那比峻峰雄偉、比海嘯磅礴的氣勢。

  他迎風邁向祭壇中央,衣袍在身後飛出一線白雲般聖潔的色澤。

  他在憑欄處站定,神色肅然地看向下方的一眾人等,一字一頓道:「我在,聖火在。」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煽情的言語,簡簡單單五個字,卻莫名地點燃了所有人的希冀,人群里爆發出陣陣歡呼,他們仿佛看到了春暖花開,也看到了四海昇平,又或者他們僅僅看到了親人的康復與團聚。

  紫鳶看了看迎風而立的諸葛鈺,眸子裡掠過一道複雜的暗涌,姑姑是蒙天神庇佑之人,她是煉製聖火的最佳人選,但姑姑的身體大不如前,恐怕堅持不到最後便要香消玉殞……

  煉製聖火,少則三月,多則一年,且極耗費心神。

  「報——急報——王府來的急報——」

  諸葛鈺踏入密室後,一名信使帶著大周和王府的訊息抵達了神廟,可惜,晚了一步!

  ……

  御書房內,荀楓拉了拉領口,沒有領帶,卻一直沒能戒掉這個習慣,他惱火地坐在椅子上,金尚宮一瞧他欲求不滿的樣子便知忽悠水玲瓏沒能成功,金尚宮暗嘆,本想藉機騙得水玲瓏與荀楓有夫妻之實,誰料,水玲瓏竟沒上當!

  水玲瓏的事兒荀楓放在一邊了,他看了看對面的金尚宮,蹙眉道:「救郭焱的辦法想到了嗎?」

  金尚宮搖頭,很是惋惜地道:「我道行太淺,實在無能為力。」

  「你不是能逆天改命嗎?」荀楓喘著粗氣問。

  金尚宮嘆了嘆:「上次與諸葛鈺的娘親鬥法,耗費了我太多心神,一直到現在都沒能完全恢復,別說替人續命了,就連操控天象我都有心無力。」

  不過上官茜也好不到哪兒去,使用禁術者,皆以耗費性命為代價,縱然上官茜是百歲福祿之人,也耗得七七八八了。

  荀楓按住額頭,一臉焦慮:「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對於郭焱是荀楓前世的兒子這一事實,金尚宮直到現在還有些回不過神,真龍乃天龍之子,她當初疑惑過良久,卻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一種牽扯,孽緣啊孽緣,水玲瓏、郭焱,一人是荀楓的妻,一人是荀楓的子,二人都能影響他今生的運勢,偏偏又都不為他所用。斂起心底的惋惜,金尚宮說道:「辦法,不是沒有。」

  「你快點說!」荀楓顯然沒多少耐心了!郭焱的症狀實在叫人憂心!

  金尚宮福了福身子,輕言細語道:「我入宮前曾師承一位高人,我的能耐與他相比,不過是螢火撞日,若能將他請來,或許……郭焱有救。」

  荀楓拿開按住額頭的手,眼波一動:「那就趕快請!」

  金尚宮面露難色:「我師父神出鬼沒的,又居無定所,很難找到啊,便是我自己都三十年未曾見到他了。」

  荀楓冷眼一睃,嫣紅的唇勾起了一個詭異的狐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務必在十天之內把你師父請到皇宮裡來,朕的身邊從來不留無用之人,姚欣與你,朕救了你,你最好別讓朕失望!」

  郭焱昏迷不醒,荀楓將他留在了華龍宮,他是皇帝,他要留誰,郭家不敢有意見。

  為了方便照顧郭焱,水玲瓏每日必去華龍宮,一時間,關於水玲瓏如何如何受寵,與帝王如何如何琴瑟和鳴的言論不脛而走,整個京城都知道宸妃寵冠後宮、榮光至極。

  水玲瓏的身子卻在郭焱遲遲無法甦醒的悲慟中每況愈下,十天,她瘦了五斤,兩度出血,荀楓氣得頭昏腦漲,不得已,便把三公主接入宮中,讓三公主與郭焱搬去了昭仁宮,自己則強行把水玲瓏擰回了寢殿。

  梁太醫給水玲瓏把脈之後,神色凝重地拱了拱手:「啟稟皇上,娘娘動了很重的胎氣,又憂思過重,這胎……」

  荀楓的眸子裡迅速籠了一層霧靄,陰沉沉的,分外嚇人:「這胎怎麼樣?」

  梁太醫硬著頭皮道:「這胎最好落掉,否則,會掏空身子,有性命之憂。」

  落她的胎?那她不恨死他?

  荀楓苦著臉,在殿內踱起了步子。早知道,他就不殺董佳琳了!

  這孩子又不是他的,打掉他自然不心疼,但他心疼她,更怕她因此與他生分,所以,他頭疼!

  水玲瓏從昏睡中醒來就看見荀楓一臉笑意地望著她,手裡端了一個藥碗,徐徐冒著熱氣,水玲瓏的頭皮一麻,記起了姚俊傑讓她看到的命運走向——她憂思過重不宜懷孕,荀楓落了她的胎。那麼,這藥……

  荀楓溫和一笑,舀了一勺子湯汁,自己嘗了一點,爾後送至她唇邊:「不燙了呢,來,乖乖地喝下去,喝完睡一覺,要是兒子醒了,我就叫你。」

  叫兒子倒是叫得好生順口!

  水玲瓏滿眼警惕,頭稍稍後仰避過他遞來的勺子:「什麼藥?」

  荀楓快速答道:「保胎藥,你動了胎氣,必須補補。」

  水玲瓏的長睫飛快地眨動,在發怒和服軟間選擇了後者,她斂起心神,莞爾一笑:「藥好苦,能不能不喝?」

  荀楓看著她笑得眉眼彎彎、憨態可掬的小模樣,心神微微一晃,有種被蠱惑了的錯覺,他眨了眨眼,意識回籠,暗惱,卻笑:「乖,藥是一定要喝的。」

  水玲瓏埋在被子裡的手死死地拽緊了床單,努力擠出一副笑靨:「真的……不想喝!」

  荀楓的笑容淡了幾分:「你是怕我下毒吧?」

  水玲瓏不語,算作默認。

  荀楓倏然站起身,把藥放在桌上,冷聲道:「來人!把保胎藥給皇后送去!看著皇后喝完,再回來向朕復命!」

  水玲瓏的嘴唇動了動,垂下了眸子。

  荀楓就道:「朕的確會打了你的胎,如果你再繼續操心、繼續每況愈下!」

  水玲瓏微側過臉,不看他:「知道了。」

  第十日,金尚宮終於帶來了好消息!

  穿著灰色僧服的男子卻沒覲見荀楓,而是直接去東宮會見了水玲瓏與郭焱。

  郭焱昏迷不醒,有時水玲瓏都聽不到他心跳,所以才嚇得這麼厲害,水玲瓏縱然睿智冷靜聰穎沉穩,在面對孩子的生死關頭也無法保持鎮定。

  水玲瓏看到男子的那一刻,暗淡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大師,你來啦!」

  他們都認為他是姚俊傑,她卻更願意相信他是借了姚俊傑的名頭,其實,他是別人。

  男子依舊戴著斗笠,遮了容顏,卻難掩仙風道骨,又清絕艷艷,他古怪的目光透過白紗,落在水玲瓏削瘦的面頰上,不解地道:「何至於瘦成這樣?我不是都叫你看了今生的命運嗎?你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做荀楓的妃子,生不下諸葛鈺的孩子,看著諸葛鈺慘死,好像他都告訴了她了呀!

  水玲瓏斜睨了他一眼,臉色一沉:「你說過能改變的!」

  男子仰頭,恍然大悟似的,說道:「哦,我說『或許』,你自己理解錯了。」

  水玲瓏皺了皺眉,沒再和他抬槓,轉頭用帕子擦了擦郭焱的臉,淡淡地道:「你講了我的、荀楓的、諸葛鈺的,獨獨沒講郭焱的,他今生會如何?」

  男子分外詫異的聲音透過白紗傳出:「咦?我沒講他嗎?我不記得了。哦,如果我真的沒講,那一定是因為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郭焱的命運?

  「能救嗎?」水玲瓏急切地追問。

  「我試試。」男子語氣如常地回答。

  水玲瓏的腦海里閃過了什麼,敏感地道:「你提過以我為主導的這一世,與之前與我為主導的任何一世都是不同的,這個『不同』會否就是郭焱?」

  男子坐在椅子上,摘了一顆葡萄送進白紗後的嘴裡,吃完,才道:「嗯,好像是的。」

  「但郭焱能改變什麼呢?他自己都快要性命不保了。」水玲瓏隱忍著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好了,別談我們的輪迴了,反正你也沒那能耐,你救郭焱吧!」

  男子一噎,嗆咳了起來:「咳咳……你瞧不起人!誰說我沒那能耐了?我只是……」

  講到這裡,男子才猛地意識到自己中了水玲瓏的激將法,忙又悻悻地閉緊了嘴巴子。

  水玲瓏狐疑地眯了眯眼,敢情他有法子卻一直藏著掖著不肯告訴她?!

  男子被水玲瓏機關槍似的眼神亂掃一通,笑容有些訕訕:「唉!其實吧,有因有果,你們之所以會墮入無盡輪迴,完全是事出有因啊。」

  「什麼意思?」

  「唉!怎麼說呢?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呢?」男子似乎很是苦惱,沒辦法,人類的智商總是讓他頭疼的,儘管眼前這名女子慧根開到了極致,但和他相比依舊不在一個檔次,唉!男子一聲接一聲地嘆,半響,水玲瓏幾乎要用凌厲的目光撕了他,他才起身走到水玲瓏身邊,以大掌覆蓋了她眉眼。

  一座黑漆漆的洞府,怪石嶙峋,山泉流淌,道路有些崎嶇,水玲瓏仿佛走在了上面,空氣濕潤,呼吸到肺里有種別樣的清新。陽光照不進來,沿途卻有一粒一粒不規則的夜明珠,或大或小,能勉強指引行人的方向。

  水玲瓏順著有夜明珠的地方一路前進,越往裡,溫度越低,空氣越稀薄,水玲瓏似乎要呼不過氣來,泉水聲響在耳畔,一開始清晰,後漸漸變得模糊。水玲瓏按了按有些暈乎的腦袋,錯覺或其它,她有種靈魂被抽掉的難受。她敲了敲太陽穴,來到一處漆黑得完全不見光亮的洞口,這是唯一的路了。

  水玲瓏膽子不小,卻獨獨怕黑,她連白天睡午覺都必須點燈,又怎麼敢孤身闖進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洞穴?但既然姚俊傑讓她來到這裡,必定是希望她發現什麼。

  做了幾次深呼吸,想想郭焱、丈夫和一雙小寶貝,水玲瓏果斷戰勝了心魔!

  水玲瓏單手摸上冰涼的石壁,渾身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忍住潮汐般一波波撞擊心扉的驚懼,又邁起似灌了鉛的小腿兒,走進了洞穴。

  隨後,似清晰還模糊的談話聲自盡頭傳來。

  「你們再確認一遍,他還活著,他沒死!」

  「玥玥,他沒有心跳了,也沒有呼吸了……」

  「不會的,不可能的!他才多大?怎麼就沒了心跳?我們還沒認回他……慕容……你告訴我……」

  「……別哭了,他真的去了……」

  男人和女人的談話聲,男人喚著女人的小名,若她沒聽錯的話,好像是「玥玥」,「玥玥」這名字好生熟悉!而女人也喚了男人的名字,可惜她只聽到了「慕容」,第三個字是第四聲,慕容……過?拓?沒聽清啊!直覺告訴水玲瓏他們是一對夫妻,死者與他們有莫大的關係。慕容,嗯,水玲瓏記起了荀楓,他的小木牌上就寫著「慕容楓」,這……和她即將看到的畫面有沒有關係呢?

  帶著疑惑,水玲瓏的步子較先前大了一些,不知道走了多久,談話聲越來越遠,好像是那對夫婦離開了,水玲瓏乾脆提起裙裾,飛奔了起來。等她好不容易跑過漆黑的甬道,卻只看見一處偌大的類似於旅遊勝地的洞府,許多形形色色、穿著怪異、露胳膊露腿兒甚至露點兒臀肉和胸脯的人,手裡拿著莫名其妙的一咔擦就會閃光的東西,時不時放在眼睛前弄兩下。

  水玲瓏的第一反應是,好奇葩的青樓!男人、女人都穿得少,生意一定特別好!

  緊接著,一名戴紅色帽子,模樣清麗的少女,指著水玲瓏所在的方向,高聲說道:「好了好了,大家注意安全啊,別再發生先前那樣的事故了!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傳說中的漠北禁地,史書上沒有記載,全都是老人們代代流傳下來的故事。大家看我指的洞穴,傳說的長生不老之地,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夢遺千年』,據說每走一步都能跨越十年,百步便是千年,當然,這只是傳說,裡邊瘴氣太重,有劇毒,大家可別進去嘗試啊……」

  人群里爆發出了陣陣鬨笑!

  水玲瓏惱羞成怒,這些人好像在笑她誒,她眉頭一皺,聲若寒潭道:「都不許笑!都給本宮住嘴!聽見沒有?不然,本宮把你們拖下去掌嘴二十!」

  沒人理會她,大家繼續笑。

  水玲瓏怒極,揚起高傲的頭顱,邁開步子欲要衝過去給這些一些顏色瞧瞧,卻在即將跨過洞口時腰腹一緊,腳步離開了地面……

  男子拿開覆蓋著她眉眼的手,嘖嘖地道:「看清那個地方了嗎?」

  水玲瓏揉了揉太陽穴,不甚舒服地蹙起了眉:「看清了,那是什麼地方?好奇怪。」

  男子望天,幽幽地道:「可以稱之為『異世』,荀楓就是異世的一縷孤魂,糾葛什麼的我沒那麼多能力讓你看清,我只能告訴你,想要終止你們之間的輪迴,最有效的辦法是把荀楓送回原來的地方。」

  荀楓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他才懂那麼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那麼,剛剛那名玥玥為之哭泣的、早逝的男子……就是荀楓?水玲瓏眨了眨眼,難掩惑色地道:「怎麼送?」

  男子砸了砸嘴,一連吃了好幾顆葡萄,適才若無其事地道:「去漠北禁地,施展陣法,讓他再魂穿一次。當然啦,前提是他自願。如果他不願意,即便我能耐再高,也拿他無法的。還有哦,禁地里全是瘴氣,必須有喀什慶的聖火才能安全出入,否則,與他一起進去的人大概都會死掉。」

  「聖火……滅了。」水玲瓏壓下心頭的震驚,喃喃地道。

  男子就笑了:「你以為諸葛鈺遲遲不回京城是在做什麼?」

  ……

  喀什慶,神廟禁地。

  盤旋而坐的上官茜忽而睜開眼,兩道犀利的寒芒自眸間一閃而過,聖火要成了!

  思量間,晴朗的天空忽而變得烏雲密布,黑壓壓的墨團一般朝著太陽奔襲而去!

  烏雲翻騰,像狂風捲動的大海,波濤洶湧。

  紫鳶和上官茜同時站起身,同時舉眸望天,如果她們記的沒錯,聖火成的那一刻,將引動異常天象,如雷電、暴雨。

  「避雷針都裝了嗎?」上官茜打著手語,問向紫鳶。

  紫鳶神色凝重地點頭:「裝了。」

  上官茜又用手語道:「那我們安心等待吧。」

  話雖如此,上官茜卻無論如何安心不了,她總覺得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二人靜靜地等在密室外的涼亭下,大周局勢變換,玲瓏入宮為妃,猜不透諸葛鈺出關後會作何打算,也許是帶著喀什慶的軍隊殺入皇城,也許是接回一雙兒女自從隱居,但不管他做什麼樣的決定,她們都會默默地在他身後,一直支持他。

  思量間,一道金光劃破蒼穹,亮煞了四周光景。

  上官茜的眉心一跳,就見閃電仿若是識路一般撞向了密室的屋頂!

  紫鳶勃然變色,凝神聚氣,以極快的速度催動禁術,劈了一道劍氣攔截雷電。

  兩種巨大的能量在空中猛烈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破之響!

  紫鳶的胸口一痛,嘴角溢出了猩紅的血絲。

  然而,雷電並未因此而停止,須臾,又是一道雷電劈向了屋頂!

  上官茜以箭頭劃破手腕,搭弓拉箭,射向了雷電!

  一次!

  兩次!

  三次!

  上官茜的五臟六腑被反噬得支離破碎,鮮血像噴泉一般從嘴裡冒了出來。

  紫鳶倒在地上,渾身像散了架,動彈不得,隻眼整整看著姑姑以所剩無幾的生命對抗雷霆之威,心如刀割:「姑姑……」

  一定是有人對避雷針動了手腳!

  誰?誰這麼喪心病狂?

  誰要置諸葛鈺於死地?

  誰要置喀什慶於死地?

  不待紫鳶摸索出答案,上官茜便終於體力不支癱在了地上。

  然而,本以為恢復了寧靜的天空卻再次聚集了一道最為兇悍的閃電。

  紫鳶暗叫不好,這一擊若是沖開屋頂,諸葛鈺和聖火都將遭到巨大的傷害。她動不了了,姑姑也受傷了,怎麼辦?難道……真的讓諸葛鈺死在雷霆之下嗎?

  雷電如金龍,所向披靡,讓見過它之人無不懷疑它所能帶來的巨大破壞力,死亡的深淵漸漸拉開了華麗的帷幔,等著有人跳入它的牢籠。

  上官茜目光凜凜地盯著矯健的身姿,柳眉一蹙,催動禁術,狠擊地面,借力騰上了高空。

  火紅的衣衫在空中劃出一道亮麗的色澤,若西番蓮盛放在澄碧藍天,瑰麗得叫人睜不開眼。

  以肉身迎擊雷電,其結果……只能是神形俱滅!

  紫鳶勃然變色:「不要啊,姑姑!」

  這些事情看似很多,實則就發生在一瞬之間,若換做常人,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的。

  便是紫鳶心神一動,想要抓住上官茜時,上官茜已經躍入高空了。

  雷霆之威,山崩地裂……

  紫鳶不忍直視,痛苦地別過了臉……

  轟隆一聲巨響,整片大地都在顫抖,紫鳶不敢睜眼,不敢看姑姑被雷霆轟成碎渣的慘狀……

  卻突然,一股清風拂面,夾雜著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紫鳶壯著膽子,緩緩地、緩緩地掀開了眼皮子,待看清來人後,霍然一驚,喜上眉梢:「表哥!」

  諸葛鈺一襲白色寬袍,宛若神祗降臨在喧囂塵世,一眼厚重如山,一眼浩瀚若瀾,陽光層層疊疊追隨他身後,拉開朦朧一片天幕,而他臂彎處,赫然躺著口吐鮮血的上官茜。

  紫鳶不可思議地道:「表哥你出關了?」

  「嗯。」比預期的提前了一點,因為要救上官茜,但不影響聖火,諸葛鈺富有磁性的嗓音徐徐響起,像低沉的琴弦撥出了餘音裊裊,「回族裡。」

  德宗一年,六月十五,仁賢皇后誕下皇長子,荀楓下令冊封其為太子。

  七月,荀楓為仁賢皇后實施腦部手術,仁賢皇后漸漸清醒。

  同年八月,水玲瓏進入產期。

  諸葛鈺率領一千死士走水路,一路奔向京城,速度之快、陣勢之猛,令人防不勝防。沿路的官兵奉旨討伐這一支隊伍,卻每每尚未開戰便叫他們溜之大吉了。他們志在闖京,並不戀戰,普通官兵根本抓不住他們。

  歷經一月廝殺與跋涉,諸葛鈺的軍隊終於抵達了京城……

  華龍宮,此時歡聲笑語一片,荀楓和挺著大肚子的水玲瓏坐在後花園的藤椅上,郭焱蒙著眼睛,四處摸尋三公主。三公主混在一群宮女之中,調皮地逗他:「郭焱,我在這裡呀!」

  很幼稚、很昏庸的遊戲!

  郭焱愛玩,水玲瓏和荀楓便愛看。

  郭焱身子大不如前,玩了一會會兒便累得氣喘吁吁,三公主跑過去扶他,奈何他太重,三公主扶不起來。

  荀楓走過去,把郭焱抱回了藤椅上,並摘掉蒙著他眼睛的布條,溫聲笑問:「肚子餓不餓?」

  郭焱虛弱地牽了牽唇角:「餓。」

  荀楓拭去他臉頰的冷汗,是的,大熱天,他卻冒著冷汗,身體之虛弱不難想像:「想吃什麼?」

  郭焱將頭歪在了他肩頭,軟軟地道:「想吃父皇和母后做的比薩,闔家團圓的那種。」

  荀楓拍了拍他肩膀,將他遞到三公主懷裡,若無其事地笑:「好,我們這就去做。」

  說著,朝水玲瓏伸出了手。

  水玲瓏十分配合地握住,並緩緩起身,親了親他額頭,說道:「困了可以睡一會兒。」

  郭焱幾乎睜不開眼,太累了,卻仍虛弱地笑著:「好啊,你們要早點回來,我真的……好餓。」

  水玲瓏笑容燦燦地點頭,任由荀楓牽著離開了後花園。

  一進入小廚房,水玲瓏的笑容便消失不見,她甩開荀楓的手,默默地切起了菜,荀楓揉面,二人誰也不說話,有幾次,荀楓想開口,但一對上她冷若冰霜的臉又生生咽下了話頭。

  荀楓用麵團捏了四個小人兒放在比薩上,他,水玲瓏,郭焱和三公主。

  做完比薩,二人同時收起臉部不該有的表情,再次「恩愛」地攜手走向了後花園。

  郭焱正躺在三公主的腿上,聽三公主講城裡的奇聞異事:「……哇!那人真的能噴火!我親眼看見的!他呀,一噴就燒掉了一座院子!還有哇,他的頭頂長了兩個奇奇怪怪的角,有人說呀,他是傳說中的小龍人!怎麼樣?想不想看?」

  郭焱閉上眼,嘴巴已經完全沒了血色。

  三公主的淚水吧嗒吧嗒砸在他的側臉上,唇角卻依舊掛著大大的笑容:「想看的話,我明天帶你去啊,你再多挺過一天嘛,我……真的……沒騙你,那個小龍人很有意思的……」

  他依然沒有反應。

  「沒吃晚飯吧?你說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就不能好好吃飯呢?萬一哪天我不在了,你豈不要餓死?」

  「別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沒你本公主照樣活得瀟灑!我是中午吃多了,沒消化呢!」

  「我才不信呢!你呀,這輩子就這麼點兒出息了,要是離了我,你肯定活不下去!承認吧雲瑤,你貴為公主又如何?與那些宅子裡沒有男人便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無知婦孺也沒什麼分別!」

  「郭焱!本公主和你打賭!哪天離了你,本公主照樣活得風生水起、精彩無敵!」

  「嘖嘖嘖,不信!」

  「我以皇室公主的名義起誓,才不做沒了男人活不下去的蠢女人!」

  三公主笑,眼底有晶瑩的水光閃耀:「我告訴你哦,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可我不是君子來著,我答應你的事會反悔的哦。況且,我早不是什麼公主了,那個誓言不算數的……」

  「趨吉避凶,想活命,不要取下來。」三公主摸著脖子上紅線串的黃色玉墜,想起了神秘高僧的話,她仰頭笑開,淚水瞬間眼角流下來,她擦也不擦,便扯落了黃色玉墜,一把扔進了不遠處的魚塘。

  剛跨入後花園,水玲瓏的腳步便微微一頓,啪!手裡的比薩掉在了地上!

  荀楓眉峰一挑:「怎麼了?」

  水玲瓏捂著肚子,荀楓就勢看去,只見她所站的位置,迅速蔓延開一灘水跡,這是……要生了?

  荀楓趕緊將水玲瓏橫著抱起,並吩咐宮人道:「太醫!產婆!快!」

  城門緊閉,城樓上弓箭手林立,淬了毒的箭頭齊齊對準了諸葛鈺的方向。

  諸葛鈺騎著汗血寶馬,身穿銀色盔甲,氣勢之壯闊,仿若足以扶風萬里,揚塵千丈。他舉眸望向城樓中央空蕩蕩的哨崗,啟聲道:「荀楓!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就躲在裡面偷看!有膽子顛覆王朝、奪人之妻,沒膽子出來迎戰嗎?別叫我瞧不起你!」

  無人應答。

  諸葛鈺騎著馬在場地中央踱了一個來回,雙目如炬地盯著遠方:「我數三聲,你再不開門,我就下令攻城了!」

  話落,十人一排,推出了火炮。

  幾乎是同一時刻,城樓也推出了火炮。

  荀楓的火炮射程更遠,威力更大,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的一千多人分散如豆,火炮未必能命中,城樓就不同了,一大一個窟窿,看看誰更耗得起吧!

  諸葛鈺高抬手臂,定定地凝視著城樓,一字一頓道:「一!二!三……」

  嘎吱——

  城門打開,一整排裝有長矛的車隊駛了出來。

  諸葛鈺的心神一動,想要攻城,卻忍了忍,等待荀楓現身。

  約莫三息後,穿著明黃色龍袍的荀楓出現在了城樓,兩道天龍之氣,在空中劇烈地碰撞,狂風呼嘯而起,黃沙卷石而飛,虛空好似一瞬間寸寸凍結,又緊接著寸寸龜裂,有士兵扛不住兩股巨勢的傾軋,噴出鮮血倒在了地上。

  荀楓拿過破神弩,一擊射向了諸葛鈺!

  瞄準的部位,是他鮮活的心臟!

  諸葛鈺面不改色,那看似閃電般的攻擊在他眼裡像慢鏡頭一般放緩了流速,他輕輕地拂了拂袖,箭頭貼著他袖口,奇蹟地發出一聲鏗鏘之響,隨後,電光石火間,利箭調轉方向,又馳向了荀楓。

  這一擊,比來時迅猛兩倍!

  荀楓的瞳仁一動,眼疾手快地掄起一旁的盾牌抵擋,誰料,那箭竟輕輕鬆鬆地擊破盾牌,朝著他心臟而來!

  他側身一避,箭頭貼著他肩頭一划而過!

  身後響起慘叫聲,他回頭,就見三名士兵陸續被洞穿胸膛,而那箭,錚錚地釘入了門廊之上!

  荀楓的脊背漫過一層寒氣,淡淡地笑了笑,意味不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諸葛鈺,你的功夫又精進不少呢!」

  諸葛鈺雲淡風輕地揚眉淺笑:「沒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荀楓,你無恥的功夫,也精進了不少!」

  荀楓的眸光暗了暗,卻並未動怒,而是笑容越發燦燦:「哦,忘了一件事,朕的宸妃快要臨盆了,她將為朕誕下皇次子,諸葛世子火急火燎地趕回京城,該不會就是為了喝朕的皇次子的滿月酒吧!」

  諸葛鈺的大掌一握,拽緊了韁繩,冷笑:「呵,你大概誤會了,我妻子臨盆在即,倒是我想請你喝我兒子的滿月酒,有空賞臉麼?」

  「哈哈……真自大呀!」荀楓大笑出聲,話鋒一轉,「朕碰過的女人,你當真還要?」

  諸葛鈺的雙眸急速竄起一層紅血絲,卻語氣不變:「她是我妻子!」

  荀楓勾起嫣紅的唇,含笑說道:「可她不要你,你死纏爛打有什麼意思?別說你只是王府世子,就算做了喀什慶的族長又如何?和朕相比,你算哪根蔥?女人都是愛慕虛榮的,曾經與你安穩度日,不過是因為沒有機會選擇更好的!一旦她習慣了暢遊巔峰的快感,便再也瞧不上從前的寒酸了!」

  那個女人,不就是這樣的嗎?

  「我不信她是這種愛慕虛榮的女人。」諸葛鈺從容不迫地道。

  荀楓隨手一拋,一張契約書準確無誤地飄到了諸葛鈺的馬鞍上,「這是西部三座城池的礦產開發權和南水西掉工程的絕對主導權,有了它們,喀什慶將再無後患。一個女人,換一個民族的興旺,怎麼想怎麼划算啊。」

  諸葛鈺握緊了契約書。

  荀楓笑道:「你有兵力不假,喀什慶強大也真,但雙方若真的大動干戈,朕向你保證,哪怕是車輪戰,朕也能玩兒死你!啊,也不用車輪戰了,朕如今是皇帝,皇帝就有特權,朕一道詔書發下,整個大周便再無人敢做諸葛家的生意,誰做,嗯,朕就砍了他腦袋!反正朕無所謂流芳百世或遺臭萬年。」

  逼,曾經有人這麼逼過他,現在他也想逼別人,覺得好快樂!

  諸葛鈺卻一把捏碎了契約書,看著他,眸光清冽如水:「我若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誰又信我能保護他們的家園?以女人換繁榮昌盛,這簡直是種侮辱!我們喀什慶人不怕流血,不怕犧牲,哪怕戰鬥至最後一人,也決不允許有誰踐踏我們的民族尊嚴!」

  言罷,一千死士爆發出陣陣吶喊,一聲聲,震耳欲聾,直衝雲霄!

  「戰!戰!戰……」

  諸葛鈺劍指蒼穹:「寧戰死!不退縮!」

  千人回應,浩瀚正氣在天地間徐徐鋪陳開來:「寧戰死!不退縮!寧戰死!不退縮!」

  諸葛鈺掄劍一斬,劈出一道凜冽劍氣,城門中的戰車立刻從中爆開,大周兵士血濺當場:「殺——」

  千名死士,除開炮兵與弓箭手,其餘的盡數沖向了城門。

  他們知道這一去便再也沒有歸路,對方敢大開城門,勢必布下了天羅地網,但他們不怕!砍了左腿,他們還有右腿!砍了雙腿,他們還有雙手!哪怕連雙手也沒了,用牙齒也要咬住敵人的褲腿!他們要為世子沖開一條血路!他們要搶回喀什慶的王妻!

  往喀什慶塞女人,和從喀什慶搶女人,意義太不一樣了!

  便是當年太上皇把冷幽茹指婚給諸葛流雲,也沒敢下旨逼諸葛流雲休掉上官茜,荀楓這回真的踩到地雷了。

  死士的戰鬥力遠遠高於普通士兵,但誠如他們所料,荀楓在城內布下了一個又一個陷阱,火坑、雷區、箭雨……

  所有百姓都緊閉門窗,大街上空空蕩蕩,須臾被填滿,卻全都是兵士們的屍體和鮮血。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較量,諸葛鈺殺不光荀楓的士兵,但荀楓也阻止不了諸葛鈺進入皇宮的腳步。

  日暮時分,一千死士,兩萬禁衛軍,無一人生還。

  諸葛鈺反手拖著長劍,鮮血滴了一路,從午門到後宮。他的臉,因鮮血的遮掩,瞧不清不健康的瑩白。

  荀楓攔住了諸葛鈺的去路,他的手裡也握著一柄劍,他笑看了諸葛鈺一眼:「我武功不如你,可惜你煉製聖火耗費了過半的心神,又從城外一路殺進皇宮,嚴格算起來,嗯,似乎我還蠻占便宜的!」

  諸葛鈺嗜血的眼睛死死盯著他,仿佛要把看出無數朵花來:「你我今日就來個了斷!我若死在你手,你好生對玲瓏!你若死在我手,我輔佐你妻兒攝國!」

  荀楓的眼底掠過一絲讚賞,骨子裡的嗜戰因子蠢蠢欲動了起來:「夠爽快!不論勝負,你都是我敬重的對手!我愛玲瓏,不亞於你,你放心上路吧!」

  話落,揚劍朝諸葛鈺襲了過來!

  一道光波,如彎月遽然放大,能量的波動,令空間出現了一瞬幾乎能用肉眼看到的褶皺!

  諸葛鈺只知荀楓心機了得,沒想到武功竟也如此了得!

  諸葛鈺不敢輕敵,當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掄劍迎上了他的攻擊!

  「娘娘!奴婢怎麼說您就怎麼做啊!呼氣——吐氣——呼氣——吐氣——好嘞!就是這樣!」為水玲瓏接生的是羅媽媽,羅媽媽單手摸上水玲瓏的肚子,一邊感受她的宮縮,一邊指引她正常呼吸。雖說生過一回了,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羅媽媽正是如此謹慎,才博得了大量好評。

  水玲瓏咬緊了帕子,疼得汗如雨下,好像……這回好像比上回難生……

  枝繁和柳綠是未出閣的姑娘,看著水玲瓏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嚇得面色發白。

  枝繁的心撲通撲通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拽緊了柳綠的手腕,戰戰兢兢道:「那個……那個柳綠啊……大小姐……大小姐……怎麼還沒生下來呀?都……過了……好久了……」

  上次生哥兒和姐兒挺容易的呀,痛是有的,卻沒這麼久。

  水玲瓏生哥兒與姐兒時,柳綠並不在身邊,柳綠那時仍是主院的昭雲,是以,沒有對比的情況下柳綠難以判斷水玲瓏是否生得更難,她看了一眼快要被枝繁抓破的手臂,忍住疼痛,寬慰道:「沒事的,老人說呀,生過一次的女人再生孩就跟下豬崽似的,一會兒一個,大小姐應當很快就能生下來了!」

  「是……是這樣嗎?」枝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緊張得手腳發抖。

  羅媽媽掀開水玲瓏的裙子,用手指探了探,眉頭一皺,宮口倒是開了,但孩子就是出不來,該不會是……

  腦子裡湧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羅媽媽叫來梁太醫,二人仔仔細細地對水玲瓏做了一番檢查,得出結論:胎位不正!

  「得……得剖腹產才行啊!」梁太醫捏了把冷汗!

  羅媽媽壓低了音量,顫聲道:「宮裡殺開了,皇上去迎敵了,誰……誰會剖?你嗎?老婆子我不會呀!」

  梁太醫狂冒冷汗,皇上發了話的,若宸妃母子有半點兒損傷,就叫他全家陪葬,但他,他也不會剖啊!

  羅媽媽四下看了看,悄聲道:「我這邊兒儘量安撫著娘娘,你趕緊找人把皇上叫來,孩子不能憋太久,會……」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梁太醫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點了點頭,高聲道:「哦,是宮口開得不夠哇!那我去太醫院熬藥啦!你們別急啊!」轉身,跑出了寢宮。

  刀光劍影,招招狠戾!

  對他們而言,誰要是放水,那就是對對方的不尊重!

  荀楓一劍刺穿了諸葛鈺的大腿,諸葛鈺的劍卻砍進了荀楓的肩膀。

  鮮血,像踩爆了的水球,砰然炸裂!

  二人同時朝對方打了一掌,同時倒退,同時用劍尖點地,支撐住傷痕累累的身子。

  荀楓笑,喘著,笑:「好久沒打得這麼爽快了!」

  諸葛鈺也笑:「是啊,小時候你就打不過我,現在好像還是打不過啊。」

  荀楓擦掉嘴角的血絲,一劍砍向他:「我記得你最怕蟑螂。」

  諸葛鈺橫劍攔住:「你最怕水蛭。」

  荀楓收招,右腿一掃:「可是我在你吃的餅里放了蟑螂,你卻沒發現。」

  諸葛鈺騰空避開,一劍刺向他心房:「呵呵,那餅其實是進了你的肚子。」

  「嘔——」荀楓乾嘔,慢了一招,諸葛鈺趁機踢了他一腳,他倒退,笑了,「說起來,小時候還挺好玩兒。」

  諸葛鈺也笑:「是啊,把你打扮成我妹妹,牽你的手招搖過市,才真真兒是好玩!」

  荀楓的笑容忽而一冷:「可惜,回不去了!」

  殺招,鋪天蓋地朝諸葛鈺襲來……

  東宮內,郭焱悠悠轉醒,入眼處是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男子無可奈何地一嘆:「當初提醒過你的,投胎轉世吧,起碼能活著。偏你捨不得斬斷和她的聯繫,非得巴巴兒地跑來贖罪,這一世她和荀楓都不是夫妻了,你又怎麼可能被天地法則所接納?自討苦吃!」

  郭焱虛弱地扯出一抹笑來,一夢,看透了百世輪迴,什麼都瞭然於心了:「我又不後悔。」

  男子搖了搖頭,負氣地敲了瞧他腦門兒:「你是存心和我作對的!你是今生唯一的變數,若是你贏了,我就得……」

  話未說完,男子頓住。

  「魂穿回異世,根本沒用,對不對?」郭焱慢慢地問。

  男子沉默。

  郭焱再猜:「不管他們三個誰殺掉誰,輪迴……都會繼續,對不對?」

  男子咬唇,不語。

  猜中了!郭焱握住他手腕,迷離著眸子,淺淺笑開:「其實真正放不下的人是你。總看著他們來回廝殺,覺得很解氣,是嗎?」

  男子沒有否認:「都是他們欠我的!」他想起自己封存的記憶了。沒錯,他壓根兒不想終止輪迴,他幫他們,不過是在忽悠他們罷了。

  郭焱有氣無力地笑道:「包括慕容楓?」

  男子的身子一僵,手指頭抖了起來,提到慕容楓,他情緒很激動:「誰讓他那麼笨?那麼窩囊?那麼沒有原則?那麼……嗯,反正最欠虐的就是他!活該他得不到水玲瓏!誰讓那麼傷害水玲瓏!諸葛鈺就不會……但諸葛鈺也很可惡,嗯,他們三個都可惡!我討厭他們!」

  郭焱拖著虛弱不堪的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頭枕在他腿上:「愛之深恨之切,慕容楓又有什麼錯呢?」

  男子摸著郭焱蒼白的臉,動作柔柔,極盡憐惜:「你真覺得慕容楓沒有錯嗎?」語氣里,隱隱有著不俗的期待!很希望郭焱肯定慕容楓!

  郭焱點了點頭,低低軟軟的聲音讓人想起裹著甜粉的小糯米糰子:「是啊,他沒錯,所以別再耿耿於懷了。放手吧,我陪你,煉獄還是深淵,我都陪你。」

  男子似是不信,負氣地哼了哼:「你不選玲瓏了?」

  郭焱搖頭,很依戀地享受著他的溫暖:「你更需要我,不是嗎?」

  日落西山,晚霞紅透了半天天空。

  荀楓和諸葛鈺的戰鬥終於接近了尾聲,二人俱是筋疲力盡,俱是靠著身後的玉柱子短暫歇息,荀楓想奪回他前世的妻,諸葛鈺要得到他今生的妻,這局面,註定是……不死不休!

  二人很有默契地身形一晃,拔地而起,利劍狠狠地戳入了對方的胸膛……

  然而,想像中的疼痛沒有傳來,鮮血卻依舊賤了他們滿臉。

  郭焱站在二人中間,身體被兩柄利劍同時洞穿,鮮血像泉水一般自他嘴裡冒了出來。

  「斌兒!」

  「郭焱!」

  諸葛鈺和荀楓齊齊呆怔,他們根本沒看清郭焱是如何動作的,郭焱便捲入了二人的戰圈……

  郭焱體力不支,跪在了地上,誰也不敢拔出他體內的劍,這會加劇他的死亡。二人跟著跪下,探出手扶住了他,卻……什麼話也講不出口!

  郭焱艱難地側目,看向荀楓:「答應我,不……不要……再……打了……父……」

  話未說完,便倒進了荀楓的懷裡。

  轟隆隆!

  烏雲滾滾,撞出了雷鳴陣陣,傾盆大雨,瓢潑地落下。

  荀楓抱著郭焱,抱著氣絕身亡,再也無法叫他一聲「父皇」的郭焱,渾身抑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以為重活一世,最愛的是地位權勢,可此時此刻,抱著兒子越來越冰冷的身軀,他才發現……其實一直都錯了……他和前世一樣,最想要的是一份親情、一份愛情、一種不會改變的安定。沒了他們,他要這萬里河山有什麼意義?證明了自己是人上人又有什麼意義?

  「斌兒,斌兒!斌兒你應我一聲!不打了,父皇不打了,父皇什麼都不要了……」

  父……皇?諸葛鈺心口猛顫!

  梁太醫冒出沖了過來:「皇上……娘娘她……胎位不正……要……剖……」

  雨勢太大,沉浸在喪子之痛的荀楓根本沒聽見梁太醫說什麼,梁太醫顧不得那麼多,他知道諸葛鈺也是懂醫術的,當即拽著怔怔出神的諸葛鈺去往了宸宮。

  「想離開了麼?」男子輕輕地走來,朝荀楓伸出了手,「你想去哪裡?我都能帶你去。」

  荀楓霍然抬頭,看向不知何時被風吹掉斗笠的男子,那張臉……怎麼會……

  男子按住他眉眼,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渴望,輕輕地道:「不如,我帶你去玲瓏愛你的那一世,也能有斌兒和清兒。」

  俗稱……幻境。

  生生世世,將靈魂圈禁於幻境之中,無法再輪迴,卻也永遠不能投胎轉世!

  宸宮內,一聲嘹亮的啼哭劃破長空,諸葛鈺抱著糯米糰子般軟軟的小可愛,滿眼寵溺地看著妻子:「辛苦了。」

  水玲瓏被濃濃的幸福感包圍,露出了點點笑意:「叫他什麼好呢?就叫『開心』吧。」

  不求富貴權勢,不求功名利祿,惟願一世無憂,開心長留。

  史記:德宗一年八月二十一號,三王爺餘黨於宮中興風作浪,威武將軍郭焱因公殉職,特追封——輔國公。

  同時,宸妃誕下皇次子。

  德宗重病,陷入昏迷,三日後於睡夢中辭世。

  太子荀奕即位,號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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