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小狼崽子
2024-04-30 07:39:24
作者: 鴻雁情
服務樓就在中心街,是一棟三層高的小白樓,顧名思義,這個服務樓肯定就是服務行業——為人民服務嘛!
爾河唯一的照像館,服務樓照像館,就在服務樓的二樓。一樓,則是爾河唯一的澡堂子,還有上面三樓原本是旅社,但現在有一小半改成了服務樓革委會的辦公室。
溫文清工作的地方就在服務樓二樓的辦公區,要說溫文清這個服務樓書記,現在只能說是個不大不小的官,要說官大,沒什麼太大的權力,現在不管是到哪個單位,革委會的領導那才真是叫主管全面,可要說小,服務樓的正常工作還是他在抓,在爾河多少也是個有臉面的人物。
姜婉如帶著兩閨女趕到服務樓時,白玉鳳兩個已經鬧了起來,不只是服務樓本單位的人圍著看熱鬧,連著樓上革委會的幾個都跑下來端著茶水看熱鬧了。
被兩個女人圍著又哭又叫,溫文清那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本來中午溫文清是可以回家吃飯的,可他不,天天花著兩三毛錢的飯錢也要在服務樓的食堂里吃飯,就為了一句話——以單位為家。
有他這個領導帶頭,底下的同志自然也要有樣學樣,但到底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花那個錢在食堂里吃飯,不是自己帶著鋁製的飯盒,就是饅頭夾鹹菜夾腐乳對付一口。
要不然大中午的,也冒不出來這麼多看熱鬧的。這會就在二樓走廊里,空氣里飄著飯菜香還混雜著鹹菜腐乳味,外帶濃重的煙味,空氣混濁而凝重,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溫文清扯了扯衣領,直想大吼一聲:都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誰讓你們在辦公地方吃飯的?看看一股什麼味兒?
要是平常,他一定一嗓子把這群看熱鬧的職工都攆走,可惜現在卻不行,在通往三樓的樓梯上,還半蹲半坐著幾個端著茶杯看熱鬧的呢!
從大城市到小縣城,乃至到服務樓這樣的小單位,領導班子都是改名叫革委會了。
李留弟住的勝利公社,又叫勝利生產大隊,它的領導辦公室全稱其實應該是叫勝利人民公社(勝利人民生產大隊)革命委員會。
像溫文清,也是革委會的一員,只不過他是屬於沒被打倒的「革命幹部」,像他這樣的就是負責日常業務工作,在服務樓的大佬還是革委會的工農兵代表們,三合一的群眾,則是代表維護本單位職工的利益。
換句話來說,就是溫文清這個書記還是有名無實,在他的上頭還壓著革委會的主任。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溫文清才只能壓抑怒火忍住了,這年頭,革命群眾那是你隨便能吼的嗎?
咽了下口水,只要一想到革委會的主任也在那兒端著茶水看熱鬧,溫文清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只是額上冒汗,渾身都和螞蟻爬似的。
「有什麼話好好說,你們先起來……」
儘量壓低了聲音,溫文清上前一步,卻又不好卻扶賴在地上,號啕大哭,只差滿地打滾撒潑的白玉鳳。
像這樣的潑婦,要是被賴上反咬一口不是糟了?
白玉鳳負責撒潑,王桂花就負責在邊上解說,還張嘴讓眾人看她的舌頭:「你們說那死丫頭都壞成啥樣了?我可是她大娘,地上的更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的養母,咋能這麼狠啊?你們那一家子,個個都趕上狼崽子了……」
姜婉如帶著閨女,還沒等拐彎,就在樓梯上聽到了王桂花的尖叫聲。
再上兩步,就看到烏泱泱的人,姜婉如心裡就覺得這事兒壞了。
溫淑芳臉上也沉了下來,拉著李留弟的手也緊了幾分。
兩人快了幾步,姜婉如一上樓就趕忙道:「大妹子,咱們有啥話回家說去,你跑到這辦公的地方鬧算咋回事啊?」
「唉呀媽呀,追來了……」白玉鳳一副嚇到的樣子,跳起身來躲閃姜婉如伸過來扶她的手。
姜婉如只能縮手:「不就是小孩胡鬧嗎?這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你……」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原本站在一旁的溫文清突然一個箭步,竟是抬手一個耳光扇在了姜婉如臉上。
姜婉如的聲音一窒,怔怔地捂著臉看向溫文清,溫文清伸手指著她:「你做的好事——啊……」
後頭那聲「啊」卻不是太怒發出的感嘆音,而是李留弟一下撲過來,竟是一張嘴就咬上了他指著姜婉如的手。
溫文清這一叫,姜婉如才醒過神來,忙拉扯李留弟:「二娣、松嘴、松嘴啊……」
李留弟咬得死緊,哪管姜婉如怎麼叫,就是不松嘴,一雙眼還死死地瞪著溫文清,就好像在看仇人一樣。
目光一對,溫文清不禁打了個冷戰。
這哪兒還是個小丫頭的眼神?那麼多的怨、那麼多的恨,就好像……
搖了搖頭,溫文清另一隻手上手來推李留弟的臉,還不忘呵斥姜婉如:「都是你教出來的……」
「啥我媽教的?二娣這才回家幾天啊?」溫淑芳氣得還了一嘴,過來摟住李留弟卻沒有上手去拉她的腦袋,只是一個勁地摸毛:「二娣,姐在這兒呢姐在這兒呢!沒人打你啊……」
眼一抬,盯著白玉鳳,故意大聲喊:「你們看看,把我妹妹都嚇成什麼樣兒了?要不是你們平常就總是虐待她,她會這樣?」
「啥、啥是我們嚇的啊?」白玉鳳也是委屈:「她以前也不這樣……」
才這麼一句,就讓溫淑芳叨住了理:「以前不這樣,那你們剛才還說我妹妹多壞?我看,你們就是無理取鬧來了!我可都聽說了,你們不讓我妹妹吃飽穿暖,成天打她罵她把她當丫環似的,還不讓她上學——這都什麼年代了?新社會新國家,你們還敢這麼欺負人?當自己是地主老財啊?!」
「你可別胡說!」王桂花知道厲害,忙一口否認:「我們可是八輩子都是貧農!哪兒可能欺負人?」
她急著否認,這頭終於鬆開嘴的李留弟猛地抬頭,大聲喊道:「你們就是欺負我、虐待我啦!就是、就是就是……」她一疊聲地喊著,嗓子又尖又利,都喊破聲兒了,一張小嘴,白森森的牙,還粘著血,真的像是狼崽子一樣,看得讓人心尖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