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規矩
2024-04-30 07:39:11
作者: 鴻雁情
李留弟能清楚地聽到姜婉如鬆了口氣的聲音,轉過頭,她嗔怪地看了眼李留弟,又笑著伸手:「二娣,和媽過去和弟妹們玩啊!」
知道姜婉如是為她好,怕她在這惹怒了溫文清挨揍。
李留弟也知道在這個家,溫文清那是說一不二,哪個惹到他,別管是誰,一耳光就能扇過去。
前世僅有幾次回家,李留弟都很害怕這個爹,他就和李家兩兄弟一樣,都是動不動就翻臉打人的——不過,這個年代,男人打老婆孩子都是習以為常的事兒,也沒人覺得這是家暴。
可現在,重經一世,李留弟早對這個爹失去了那種原本的畏懼,心底的怨還在,卻沒了畏懼,這讓李留弟面對溫文清時更顯放肆。
沒有順從姜婉如的好意,李留弟穩坐鉤魚台一般,不僅沒有下炕,反倒還又伸手搶在溫文清之前抓起了柳條小筐里剩的那隻玉米餅子。
溫文清摸了個空,面色一凝,卻還是縮回了手,似乎是壓著火氣:「餅不夠了……」
「啊……」姜婉如忙又轉去外屋地,還不放心地一直往屋裡看,打發了溫淑貞送餅,自己又盛了一碗菜,卻是專門放在李留弟面前:「吃這個……」別再夾你爹碗裡菜了。
李留弟沒吭聲,筷子卻是轉了方向,目光一轉,順手拿了張玉米餅塞到溫淑貞手裡。
溫淑貞眨了眨眼,扭頭去看姜婉如,見她沒有說話,這才拿了餅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姜婉如抿抿唇,扯了下溫淑貞,溫淑貞會意,立刻「鳥悄」(沒聲息,悄無聲息)地去外屋地了。
李留弟卻是大大方方地吃了個肚溜圓,好像沒有看到一直站在炕桌邊上姜婉如緊張的表情,也沒有看到炕桌對面溫文清的冷臉。
吃飽了,她把筷子一放,居然端起菜碗,還把裡頭剩的菜汁喝了個溜乾淨,也不怕咸。
放下碗,對著姜婉如一笑:「娘,我吃飽了,真好吃。」
「嗯……」隨口敷衍著,姜婉如接了碗,順手拉了李留弟的手,要把她帶出去。
就在這時候,溫文清撂下手裡的筷子,沉聲道:「二娣剛回來……」
就這么半句,就沒了後話,姜婉如卻立刻回頭:「我會教她規矩的,她不會再這樣了。」
這才拉了李留弟出屋,把碗一放下,就按住李留弟的肩膀:「以後不興再這樣了,知道不?」
李留弟撇撇嘴,不吭聲。
就是在李家,也沒這麼大的規矩,她倒是常常上不去桌,可是那兩個親生的卻都能上得了桌。
看李留弟不吭聲,姜婉如就知道這個閨女是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才剛回來的閨女,可才不到兩個小時她就已經知道這閨女倔得像頭驢了。
低嘆一聲,姜婉如柔聲道:「今個兒你才回來,你爹不計較,可以後他就不慣著你了——小孩家家的,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
「可那規矩要是本來就不該有呢?」李留弟想都沒想,直接就反問。
姜婉如心頭一跳,轉頭看她,眼底滿是難以置信的意味。
對於像姜婉如這樣從舊社會過來的女人,根本就沒有什麼新時代女性的意識。
舊社會是怎麼侍候男人,照料孩子的,現在還是一樣,哪怕也出去參加工作了,年年還拿先進工作者,可思想卻仍然是老派的思想,把男人看成天一樣敬畏。
就是這會兒,她也只知道告誡女兒:「以後可別這麼……」
話還沒說完,門就開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叫:「媽,我回來了!」
李留弟立刻轉過頭去,現出驚喜之色。
是大姐回來了!
和她的記憶一樣,一張瓜子臉,兩條大辮子,眉眼清秀,和娘長得很像,雖然個子比娘還小,卻別有一種溫婉的風情,不像是東北姑娘,倒像是江南女子。
此時正值青春年華,才剛滿二十一的溫淑芳,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朝氣,就連說話都是脆生生的,又快又清脆。
一眼看到李留弟,溫淑芳不禁有些怔忡:「這是……」
不等姜婉如說話,溫淑貞已經湊到溫淑芳跟前,小聲道:「是二姐,二姐回來了——二姐剛才和爸一起吃飯了……」
好個小告狀精,重活一世,你還是和上輩子一樣。
李留弟看著溫淑貞,又是氣又是笑。
到底還是有很多事,都和上輩子是一樣的。
就像把她按在澡盆子裡洗澡。
吃完飯,溫文清背著手出去散步了,兩個男孩,也手挽著手出去玩。
姜婉如和溫淑芳兩母女把李留弟按在澡盆里用豬毛刷子刷,一層的黑垢,一地的泥球球。
李留弟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她重生回來天已經冷了,不能去大河洗澡,想在李家燒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兒,也就一直沒洗澡。
這都一個多月了,之前的她,那也是不知多長時間都沒洗澡了,都積了一層皴。
上輩子不肯洗澡是不是也有怕丟人的心思?李留弟記不清了,可這會兒,她卻是抿著嘴不好意思地笑。
姜婉如和溫淑芳卻沒半點嫌她髒的意思,倒是溫淑貞在旁邊捂著小鼻子:「該讓姐上澡堂子裡洗去,讓爸領著她去……」
「得兩毛錢呢!」溫淑芳輕啐:「再說了,哪兒有自己家好,還有人幫著搓……」
溫淑貞小小聲:「讓爸領著去啊,爸肯的,剛才都讓二姐和他坐一塊堆吃飯了……」
「瞎說啥呢?」姜婉如立刻呵斥:「你爸啥時候占公家一丁點便宜了?三丫,你可不興去外頭胡說八道,你爸雖說是服務樓書記,可從來沒占過公家一點便宜,就是他自己去洗澡,也得交錢買票。」
垂下頭,溫淑貞小聲認錯:「我又不會去外頭說……」
白了她一眼,姜婉如沒再訓人:「去,把篦子拿過來。」
篦子這東西,到李留弟孫輩上的那就從來沒見過了,可現在70年代時卻是家家戶戶必備的,和木梳一樣重要。
密密的齒,比梳子更尖細,常常還要在梳齒間再纏上一道線,梳下虱子、蟣子全靠它了。
就像溫淑貞說的,這個疼啊,哪怕頭髮已經先用梳子通開了,可篦子一上頭皮,還是疼得想哭。
白花花的一層,全是蟣子,沒幾下,溫淑芳就皺眉了:「我看不行啊,得把頭髮全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