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不負
2024-04-30 06:37:28
作者: 阿冪
不想林大娘性子十分剛強,阿娘去世,阿爹要再娶也是常理,可叫旁人的兒子姓林算個甚事!因此常和隆氏爭執,又要攆隆氏兩個兒子走。隆氏也有志氣,就說不肯受氣,要與林遠芳合離,林遠芳百般無奈,兩頭哪頭都捨不得,正在他為難時,聽見馬騰雲要納妾。
妾哪裡是好做的,主母坐著妾站著還是小事,吹湯捧茶,捶腰抱腿,伺候梳洗,哪一樣不是小妾的本分?待生下孩兒,喚著主母為阿娘,倒叫生母為阿姨。待得日後,主母和善些的,分一筆不厚不薄的家產與庶子,主母刻薄些的,還好叫庶子替嫡子做管事,一輩子抬不起頭,可徐國公家大不一樣。
先不說明氏是出名的賢良和善人,聽說張氏都不用日日到她跟前立規矩,她待張氏和氣,待新人也不能太刻薄了。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徐國公已有一子如意,可那如意郎君生來孱弱,人的性子也遲緩,頭腦也不聰明,只消再有一子,哪怕是庶出,徐國公的爵位傳給誰還是未知之數呢。
有了這個計較,隆氏先勸動了林遠芳,還口口聲聲地為著林大娘好。林遠芳這向來也叫新妻與女兒鬧得頭疼,竟就叫隆氏勸動了,轉頭親自來勸林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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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不想親爹後母刻薄狠毒至此,為著個遙不可及的徐國公爵位,寧可把她拋出去給人做妾。
說什麼明氏寬厚,明氏用得著刻薄麼?徐國公馬騰雲便是納妾,也不過為子嗣計,看重的依舊是明氏,且就是叫她能生下一子,那孩子叫的阿娘可是明氏!
所以林大娘起先執意不肯,還到她生母的衣冠冢前哭訴了一回。林遠芳就是瞧著徐國公的爵位眼熱,也是要臉面的,不得不忍耐下來。不想峰迴路轉,還是明氏聽說林大娘是個有剛性有決斷的,倒是親自請人做媒,又許諾若是生下孩兒,許林大娘親自撫養,更在馬騰雲面前求情,替隆氏十四歲的長子在軍中謀了個缺兒,隆氏滿心歡喜,又來求肯林大娘。
這一回隆氏的姿態格外的可憐婉轉,口口聲聲說著林遠芳無子,林大娘也沒個親兄弟姐妹,他日出嫁,要遇著什麼難事委屈,還得指著這兩個兄弟為她出頭呢。現在擋了弟兄們的路,以後還想靠兄弟嗎?未免太過貪心。
林大娘起先還咬定了牙,隆氏見她說不通,又翻轉了臉皮,道是:「婚姻事從來是父母做主,便是皇帝也插不得手,你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林大娘心中怨極,卻也曉得隆氏所說是實,只能咬牙答應,心中不是不委屈的。不想這一番的委屈,在見著馬騰雲之後,化作了烏有。
馬騰雲也有四十來歲了,卻依舊是身形魁梧挺拔,英武過人,倒是迴轉了心腸,且明氏為人果然安靜寬厚,張氏也不是無事生非的人,因此漸次安靜下來。
轉過年去,林大娘就有了身孕,馬騰雲十分喜歡,待林大娘周到體貼,經常陪伴,而明氏也果真賢良得很,看馬騰雲經常在林氏房內,絲毫也不嫉妒不說,還著力安撫張氏,道她不用心酸,沒有孩子,只不過是緣分還沒到罷了云云。這些話自然傳到馬騰雲耳中,馬騰雲自然是對妻子更是十分感激,滿懷的羞愧。
待到十月滿足,林大娘發動。也是明氏吸取了她懷如意時的飲食不足的教訓,什麼好東西,只要林氏想吃能吃,統統送到她房裡,再沒有二話的。也便是這樣,孩子在孕期養得太大,林大娘足足生了一日一夜,才掙扎著將孩子生了下來。
孩子倒是雪白肥壯,吃起奶可卻是個小娘子,馬騰雲十分心灰,背後還同明氏說:「怎地是個小娘子呢!」明氏便勸他,道:「妾命里無福也就罷了,怎麼一個個的都沒有福氣呢!」說了,還舉起袖子哭幾聲。
馬騰雲與明氏感情向來尚可,看她傷心就有些憐憫,說不得勸解她幾句,道是:「想來是我在戰場上造的殺孽太多,上天不許我有後。」
原來馬騰雲他有個殘忍的習性,喜歡殺降,與他對陣,戰敗了固然是個死,可要投降也一樣活不成。所以但凡是和馬騰雲對戰的軍隊,無不死戰,寧可拼個玉石俱焚。為此,馬騰雲手下的幕僚謀士們也曾多次進言,說殺降使得梁軍反抗激烈,己方軍隊因此也多有犧牲,苦勸馬騰雲改過,無如馬騰雲自恃戰績了得,只是不聽。
從前馬騰雲還覺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到現在子嗣上艱難了,才把往事想起,以為是上天報應,這才把納妾室以備生育的心徹底舍了,待明氏反更周到體貼,夫妻們恩愛猶如新婚。
這轉眼又是三年,這期間,馬騰雲往各寺廟庵堂布施不說,還為當年戰場上的亡魂做過幾次道場,固然大娘平安長大,如意也比從前健壯了些,頭腦也漸漸清楚,再沒有念十遍也背不下來的事。
可家中日漸穩定的同時,梁朝的疆土也在一城一鎮的丟失。其間馬騰雲也曾領軍出戰,不曉得是不是對陣的對手的關係還是馬騰雲自己心有忌諱,再沒有從前的銳氣,竟是勝得少輸得多,更在與傅泰傅章的對戰中受了重傷,不得不回京修養。
如今看著明氏驚恐害怕的模樣,馬騰雲滿心不忍,可再不忍,他也說不出高暢絕不會把她們母子當作人質來脅迫他的話。
正在馬騰雲猶疑之際,明氏又開口道:「郎君,您忘了王郎君嗎?」
明氏口中的王郎君便是王綱,這個名字說出來,馬騰雲悚然而驚。王綱是怎麼身死道消的,他知道得可是十分明白。
要說王綱有罪卻是實情,可要說他罪不可赦也不是,身為皇帝,高暢當真要保他還是保得下的,可高暢殺了王綱也就罷了,連著他的妻兒也沒放過。
這樣的例子在前,由不得馬騰雲不多加些小心,所以先安撫明氏道:「我待聖上忠心耿耿,聖上也是要用人的。」
哪裡曉得,一貫柔順溫和的明氏聽見馬騰雲這番說話,嘴角一翹,把雙眼盯在那馬騰雲臉上,直看得馬騰雲羞愧起來,正是這時,抱在林氏手上的安娘忽然哭道:「阿爹,甚個是死?」她年紀極小,口齒向來不大清楚,可這句話吐字卻是字字清晰,像是在馬騰雲耳邊炸響一顆驚雷一般,震得馬騰雲啞口無言。
死是甚?死了便是死了,甚也沒了。都說人死後有靈,又有幾個人從陰司返回呢?
馬騰雲臉上僵硬,在燭光下看著竟是青色的,可憐林氏以為安娘說錯話,忙不迭地上前描補,又推安娘與馬騰雲認錯,「快同你阿娘阿爹認錯,就說你不懂事,以後再不敢了。」
安娘不過三四歲,哪裡曉得什麼事,早叫自家阿爹鐵青的臉色嚇得口不能言,再叫林氏教訓了這兩句,竟是嚇得哭都不敢哭,
馬騰雲慢吞吞地將手擺兩擺,「你們出去,且讓我想想。」
張氏林氏自然不敢耽擱,行禮而退,只有明氏拉著如意站在書房裡,馬騰雲又上前兩步,將妻兒一併抱入懷裡:「且讓我想想,且讓我想想。」
明氏也不催他,只拿手輕輕地摩挲著馬騰雲的後背。過得一回,馬騰雲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一下定決心,馬騰雲竟還能笑,同明氏道:「左右沒下場,不如搏上一搏,要真成了,我們馬氏三代富貴可期,若是輸了,也不過早些死罷了。」
明氏心上隱約有些害怕,又有些歡喜雀躍,臉上倒是還是一派平和,小心地為馬騰雲緊了盔甲上的系帶,輕聲道:「妾與如意等郎君回來。」
馬騰雲轉身出府,翻身上馬,連著頭也沒回地往皇宮去了。
高暢不意馬騰雲去而復返,他倒是信得著馬騰雲,當時就命宣。馬騰雲在殿前解劍而入,進殿先拜倒與高暢叩頭。
高暢也不問馬騰雲怎麼去而復返,把玩著手上的棋子,一揚下頜,點著對面坐榻:「與我下兩盤棋。」
馬騰雲應一聲,撐起身,小心走到高暢面前,一隻腳在地,斜斜坐在榻上,眼睛緊緊地盯在棋盤上,雙耳卻是高高地豎起,聽著對面的動靜。
高暢在天元落下一子,「十一年前,我在城以百人起事。那時想著我欠他們母子兩條命,無以為報,就將該他們的都拿回來還給他們母子。若是拿不回來,也不過丟了性命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話說得雲裡霧裡,馬騰雲眼皮動了動,一聲也沒接,只在上角落下一子。
高暢仿佛也不用馬騰雲應聲,自顧自的接下去,又說:「我曉得憫太子身份好用,可沒想著這樣好用,將將打出來,就引得四方來投。」說到這裡,他倒還笑了聲,手指在棋盤上敲了敲,「你也是這樣來的。」
馬騰雲也曉得高暢冒充憫太子遺孤的傳言,從前他都不放在眼裡,一來是,高暢那時很有些一統天下的氣魄,別說民間的義軍了,就是朝廷的軍隊遇上他,也是吃虧的多,所以許多心懷天下的義士能人都投向了他。二來,二來是為什麼?
馬騰雲竟一時想不起來,落子也停了下來。
高暢笑一笑,「你們跟著我,為的自然是榮華富貴,我能還你們的,也是榮華富貴。我自問有負天下人之處,可跟我起事的弟兄們,只消你們不負我,我也沒負過你們。」
「你有意受傷,故意丟了城池,要論軍法,斬了你也是應該的。可我知道,那不是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