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貶斥

  蔣芳這一鬆動，行動上就帶了出來，臉上也有笑容，岑氏看在眼裡才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放心許多。因著蔣芳已定親，岑氏就把她帶在身邊，指點她如何執掌中饋。即帶了蔣芳，蔣茜年紀也到了該說起親事的時候，且趙氏這些日子來安分守己，岑氏就肯抬舉她們母女，索性將蔣茜也一併叫到身邊，如蔣芳一般兒對待。

  如此，光陰如梭，忽忽又是數月，蔣璋再克一城，其中蔣存禮隨先鋒營衝殺在前，身上大小創口十餘處，可說句血透征袍，立功不小。捷報傳至京城，天興帝大喜，遣使往陣前頒旨褒獎，又賞蔣璋少師銜。

  雖然如今天興帝且沒立太子呢，這太子少師不過是虛銜，卻也是帝寵，一時往魏國公府走動的人家更多幾戶。岑氏知道天興帝脾性，要看著自家張揚，決計要不喜歡，所以同往常來往的人走動，並沒露出什麼得意樣來。

  天興帝瞧在眼裡，再把蔣璋匆匆將嫡長女許了個偏將的事連起一看，果然覺得蔣氏一門還算懂眼色。到方皇后宮中與她說話時，把這話與她提及。

  方皇后歷來會體察上意，不然也不能在無寵無子的情況下牢牢地坐在皇后位上，就是宋貴妃還得天興帝喜歡的時候也不能動搖她地位分毫，聽著天興帝這樣講，反笑說：「聖上說得是，一個蔣璋懂事不說，難得的是他夫人也乖覺，一點不肯張揚。如今正拘著新陽縣君繡嫁衣呢。」

  天興帝聽這這話就奇道：「即是縣君，嫁衣也有規制，怎麼就要自己繡了？」

  方皇后就道：「還不是孩子委屈了。您瞧，一個縣君，什麼好兒郎配不上呢？為著那薛偏將與她二兄有救命之恩，就要把她的終身來配，心上一時過不去也是有的。」

  天興帝原是靠著吃方皇后親手剝的松仁，聽了這兩句，嗤笑出聲，把方皇后點一點道：「你也是個有意思的。行了，你自己歇著，朕改日再來和你說話。」說了長身而起，就命擺駕。

  方皇后含笑送至宮門前，看著天興帝鑾駕去遠了，這才折返，看著憑几上剩了一半兒的剝好的松仁，眉頭微不可見地一皺，使宮女過來收拾了，自家坐在一邊吃茶。

  蒲女官看方皇后臉色不是怎麼喜歡，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過來勸說：「殿下，恕婢子多口，聖上許是還有奏章要批，您別往心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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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皇后聽了這幾句，嘴角微微一翹：「我無事。」

  天興帝確是不喜歡了才走的，如今他正覺著蔣璋有用，看蔣家入眼，叫他想起晉王逼得蔣璋不得不把嫡長女配了個偏將，依著天興帝的脾性，自然要想，要是叫晉王得逞，把蔣璋惹惱，哪有如今的勢如破竹，將士用命呢？所以，這不喜歡里惱她是假，惱晉王才是真。

  晉王、宋嬪，這對兒母子這些年來仗著天興帝對他們的寵愛，幾視太子位為囊中物，將她這個皇后也不大放在眼中，這樣蠢，真當天興帝兒子死絕了嗎？便真是天興帝兒子死剩他一個，只消她還是皇后，他想坐穩這個位置還得瞧她這個嫡母答應不答應，史上行廢立事的太后也不是一個兩個。

  蒲女官哪裡知道方皇后心中所想，因看方皇后臉上有笑，只以為把她的勸說聽了進去，彎腰退在一旁。

  不等到天亮，方皇后就聽著消息，道是天興帝從她這裡出去後，沒回自家寢宮而是去了宋嬪那裡，也不知帝妃兩個說看甚，引得天興帝沖沖大怒，將宋嬪好一番斥責，直罵得宋嬪脫簪請罪。

  這一夜天興帝是在新封的黃美人處歇息的。

  到得妃嬪們過來請安時，方皇后格外留意宋嬪，看她雖是濃施脂粉，卻是掩不住眼下青紫，臉上禁不住要笑，卻同黃美人道：「聖上愛重你，是你的福分，千萬小心伺奉，不可恃寵生嬌。要是惹著聖上不喜歡，我頭一個不答應你。」

  黃美人將將十五六歲年紀，正是年輕面嫩的時候，叫方皇后這幾句說得滿面飛紅，老老實實地出列地匍地領旨。可比黃美人更難堪些卻是宋嬪。

  昨夜天興帝是從她那裡出去的，宋嬪自己心裡有愧，本來就覺著許多眼光針刺一樣往身上扎，在看她的笑話，再聽皇后這句「不可恃寵生嬌。要是惹著聖上不喜歡，」正似兩個耳刮子打在她臉上，偏又不是指著她說的，叫她連辯也辯不得，只得咬牙強忍。

  往常方皇后不太願意留人多說話，可今日仿佛特有談興一般，從宮裡布景擺設說起，一直說到如今宮外時興什麼打扮，直說得宋嬪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才聽著蒲女官一句：「殿下有旨，散了罷。」直好說一句如聞綸音，忙隨眾起身，行禮告退。

  待得出了昭陽正宮，宋嬪才算是吐出一口氣，正要回宮，就聽著身後孫德妃的聲音道：「我與你說過，只消你不犯著規矩，咱們殿下最是平和的一個人，如今你可是知道了。」這話音揚得略高，分明是說與人聽的，除著她這個不得帝後二人喜歡的宋嬪還能是哪個。

  若是從前宋嬪還得寵時自然不能吃下這句諷刺，可如今形勢比人強，還能說甚？只得吞聲。

  宋嬪回在自家宮裡眼淚斷珠一般地往下落。她先怨自家兄嫂把事做差，又怨天興帝反面無情，更怨魏國公府不識抬舉。要不是他蔣家不知好歹，把她母家瞧不起，當街就敢動手，鬧得沸沸揚揚，天興帝何至於反面至此。

  宋嬪想起昨夜天興帝忽然過來，把她喜歡得，以為雨過天晴，使了渾身解數來奉承，不想一句話說岔，就得著天興帝一場訓斥，說怪不得三郎做事糊塗，都是她這個娘教導的。這是他還在，三郎這個做兒子的就敢謀算大臣，要是哪一日他西去了，還有那些大臣的活路嗎？

  這話說得極重，將宋嬪嚇得頓時雙淚交流，跪地請罪，哪知道天興帝還不罷休，更逼問她：「爾等是不敢還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