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聰明

  又說蔣茜聽著自家大哥要往陳國去，為著刀劍無眼，心下焦急。到底知道蔣存孝向來有主意，決不能聽自家說話，再看岑氏也不象要攔的模樣，只能往和樂堂來，指望自家阿姨能說幾句，到底是嫡親母子，大兄多少總要聽幾句。

  哪裡想著到了和樂堂，只有丫鬟們在，趙氏竟是人影子也沒有。只喝乾了兩盞茶，才看著趙氏扶著阿葛搖搖擺擺地回來了。

  

  蔣茜立時迎上去，從阿葛手上接過趙氏，急道：「阿姨，你往哪裡去了。」

  趙氏將女兒看兩眼，心下一嘆，將她扶在自家胳膊上的手拍了兩拍：「我去瞧你大兄。」

  蔣茜雖有些任性，到底也不是蠢人，瞧著趙氏臉色有些歡喜，細想了想，倒是叫她想出端倪來，輕聲道：「莫不是阿姨也想大兄去？」

  說話間，兩人已進了和樂堂正房，趙氏屏退左右，關了房門把利弊揉碎了與女兒細細解說了番，又說：「大娘性子驕，眼裡不大有人的，可也不肯害人，你只管與她照常相處就是，倒是三娘，只消你別犯著她，倒是個能容人的，你與她親近些，你阿娘也喜歡。」

  聽著趙氏這些說話，仿佛是要遠行，蔣茜悚然而驚，眼裡落下淚來，扯了趙氏袖子道：「阿姨，您要作甚？莫要嚇我！」

  趙氏臉上露些笑容：「你阿娘即肯給我體面，少不得我回報她一二，這才是做小星的道理。等大郎走後，我也替你阿爹他們祈福。」

  蔣茜將趙氏的袖子扯得跟緊：「阿姨，我不要你往普善寺去。」

  看著蔣茜焦急成這樣，顯見得到底是將她這個親娘放在心上的，趙氏心中安慰，臉上笑了笑：「我幾時說要去普善寺了？便是我要去，你阿娘也不能答應。」蔣璋一共兩個妾室，他在前方征戰，岑氏轉頭就將兩個妾侍都打發去了廟裡，知道的，說是兩人自願為蔣璋父子們祈福；要不知道的，還不說岑氏嫉妒，容不得人？岑氏那等愛惜羽毛的人，怎麼肯落人話柄，決計不能答應。

  蔣茜抽一抽鼻子，哭問：「那你要去哪裡？」

  趙氏笑說：「在家。只是不見人了，等你阿爹他們回來再說。」說著又點一點空著的側室，「回頭請尊觀音，早晚三炷香，供些鮮花淨水果蔬，叫菩薩知道我誠心也就夠了。」她這番舉動不過是叫岑氏知道她安分，圖的自然是日後大郎僥倖得些功勞時，岑氏肯從中周旋。

  聽著趙氏不出去，蔣茜手上慢慢地鬆開，想了會又說：「阿姨，那我也來。」

  趙氏見蔣茜懂事，心下大安，笑啐道：「又胡說。這事不許告訴別人，連著大郎也不許，回去罷。」說著將蔣茜拉起來，輕輕地推出門。

  蔣茜看著房門在她眼前闔上，心中委屈，兩眼含淚，想要拍門，才舉起手又垂了下來，長嘆出一口氣，轉身往回走，丫鬟們連忙跟上。

  因趙氏的話連累得蔣茜輾轉反側了一夜，也虧得她年紀小，臉上才沒帶上痕跡，只是精神到底萎靡些，是以在聽雨軒見著蔣苓與蔣茉兩個時，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了，沒多少精神與她們說話。

  不想往常活潑的蔣苓今兒倒是乖巧，只自家靜靜地坐著看書，一向罕行訥言的蔣茉倒是話多，背完了功課，又翻出《三十六計》來求夏侯齊講解，問蔣璋是以何計破的城。

  夏侯齊即住在魏國公府，自然也知道了蔣璋破了隆昌城的事跡，可這要怎麼說？要蔣茉從前學過兵書戰策，夏侯齊倒是好與她解說一二，可這小娘子分明是因為自家父兄有了功勞，心下得意才問的，並不是真心向學，夏侯齊只得往粗淺里說。

  且這世上哪有個能打勝仗的將領是拿著幾本兵書照搬的？無非是順勢而為。

  勢者，因利而制權也。漢末曹操道是：「兵無常形，以詭詐為道。制由權也，權因事制也。」又有唐時李荃說是：「謀因事勢，軍不厭詐。」說的都是「兵家詭道」。

  這些軍事名家道理，夏侯齊倒是知道，也能解說，可看看眼前幾個孩童，頂大的蔣茜也不過十歲，一副兒沒精打采的模樣，顯見得不想聽。她下頭的蔣存義，倒是閃亮了眼，可這小郎君的資質，夏侯齊倒也知道，並不是能懂這些的。

  又有蔣苓蔣茉兩個年紀更小不說，還是女孩子，心思更不能在這裡，只得將《孫子》里的要目撿了幾句來說。

  不想蔣苓聽了夏侯齊說話，只是搖頭：「先生當我們孩子哄哩。」

  這話說得人要笑，她才多大？翻過年也就七歲，不是孩子是個甚？只蔣苓向來是個好學生，夏侯齊待她一向有耐心，因而笑問：「三娘何出此言？」

  蔣苓皺一皺鼻子：「先生方才說：『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話學生不懂，您也不解說，可不是哄孩子呢。」

  夏侯齊聽問，便是早知道她聰明，也十分訝異，到底她過年才七歲哩，難道真是家學淵源，這孩子已看過《孫子》了嗎？又一想，卻是不能，蔣苓學在哪裡他是知道的，字還沒認全呢，哪能看這書。

  再想一想，莫不是他方才掉書袋，這孩子入耳成頌？夏侯齊加了些小心的問：「三娘記得了？」

  蔣苓點一點頭，又看夏侯齊：「學生記得了，可學生不懂，還請先生教我。」

  夏侯齊再看向蔣苓的眼光里多了些憐憫，這樣聰慧，偏生成了女兒身，若是個男子，何愁不能建功立業。因此和蔣苓說話也多了份溫和，答應予她些書看，只不許耽誤平日功課。

  蔣苓嘻嘻一笑，點頭應允。

  蔣茜本就不在心上，聽著蔣苓能討夏侯老師喜歡，還點了點她鼻子：「傻孩子。」

  倒是蔣茉，看著又叫蔣苓占了先去，心下不忿，因著年紀小，臉上多少有些痕跡露出來。

  蔣苓並沒留意著蔣茉神色變更，便是真瞧見了，也不能放在心上，到得下學，便纏了夏侯齊要書

  夏侯齊也是將要六十的人的，無妻無子，孑然一身，驀然看著個聰明活潑又肯向學的小娘子哪有不喜歡的，就將一本自家加了注釋的《孫子》給了蔣苓，且笑問：「你認得上頭的字麼？莫要它們識得你，你認不得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