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主意

  可更叫楊碧華氣苦的還在後頭，卻是她前腳才回在淮陽郡公府，後頭晉安候府就送來她的梳洗用具，道是免她奔波受累，等楊家喪事料理乾淨了再來接。

  這話說得梅氏險些氣倒，便是岑氏王氏等夫人娘子以己度人，看在眼裡也覺得心寒，楊碧華更是哭得昏厥，岑氏與王氏不免陪著掉了會淚。

  現在回到家中，看著蔣芳蔣苓兩個，想著要是她們遇著張家那等人家，可不要疼死個人，所以岑夫人又掉了一回淚，對著蔣璋說時，自然是將蔣茜蔣茉都帶了進去。

  蔣璋聽說，倒還笑了笑，捻了須道：「你多慮了。我們家幾個孩子，哪個是肯吃虧的。就是大娘看著懂事周到，實際上也是個有主意的，更不要說二娘三娘。倒是四娘，你要費心些。」

  岑氏聽著這話，眉梢不由一挑，抬眼看著蔣璋，口角邊露出一絲笑影來：「相公這話說得我不喜歡。四娘叫我一聲阿娘，我教養她是應該的，說不上費心。」看著蔣璋點頭，順口又問，「我原想和國公說的，不意國公倒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言了，四娘那性子，真是不如二娘多矣。」

  蔣璋喜愛趙氏，看待肖似趙氏的蔣茜自然加些青眼，聽岑氏說蔣茉不如蔣茜也不以為意，還道：「二娘似她阿姨，為人還爽利些。」又同岑氏道，「昨兒我同你說的老師已尋著了，三日後就要入府，你也叫四郎五郎和女兒們準備準備。」

  岑氏不由直起了身子：「怎地這樣快？是何方人物？」

  

  蔣璋道：「不瞞你說，那人我早留意了，今年才脫出空來，禮聘了幾回才肯點頭。」說了便將給幾個女孩子們請的先生的身世來歷與岑氏細細講了回。

  那位先生複姓個夏侯，單名一個齊，今年也好有六十四歲了，是山東名士馮睦的入室弟子，六藝皆精，不到二十便名揚天下，便是不入仕也好做個名士。

  哪裡知道天妒英才，夏侯齊二十二歲那年，家裡遭了祝融，其父夏侯洪因出外倖免，生母平氏卻是叫火活活燒死。慘事即出，夏侯齊按制須得守孝三年，他也是孝子在其母墳前結廬而居。

  而夏侯洪的妻孝不過一年，妻孝才滿，夏侯洪就續了弦，娶的還是個姓黃的寡婦，還帶了個十二三歲喚做曼娘的小娘子過來，道是那黃氏娘家的侄女兒。待得夏侯齊三年孝滿，夏侯洪和後妻連兒子也生了，喚做夏侯延。

  夏侯齊雖覺其父這親結得忽然，可對著繼母倒也恭敬，連著幼弟也十分友愛。哪裡曉得，黃氏得著自己兒子之後就生出別樣心思來，瞧著夏侯齊有些不大入眼，竟是設計害他，仗著夏侯家的內務都在手上，設計將他和曼娘送做一堆，又叫人撞破他們衣衫不整地在一起，好逼著夏侯齊娶那曼娘。

  夏侯齊雖知上當，可畢竟壞了曼娘身子，正要咬牙認承，可那曼娘也不知是氣性大還是如何，竟是一根繩子吊死了。

  黃氏便改口說夏侯齊強逼曼娘致死，哭著講訴她和曼娘相依為命的情份，鬧著要夏侯洪給她做主。夏侯洪無奈，只得將夏侯齊逐出家門。

  這事也不知怎地傳揚開來，夏侯齊名聲盡毀，入不得仕做不得名士，顛沛流離，不想他四十二歲那年，忽然撥雲見日。

  卻是他那異母弟弟夏侯延在成婚當夜暴斃，雙眼突出，鼻子耳朵中都有鮮血流出，竟是活活嚇死的，而新娘也委頓與地，翻過來一看，也是一命嗚呼，房中四個丫鬟也瑟縮成一團。

  黃氏只得這麼一個兒子，看他死得悽慘哪裡肯善罷甘休，將房中服侍的婢子一一拷問。哪裡知道，婢子們都道是有個吊死鬼兒在窗前出現，言其形貌，竟是與十餘年前吊死的曼娘仿佛。

  黃氏聽著這新聞，大叫一聲，昏厥餘地，再醒來已是瘋瘋癲癲，將從前如何陷害夏侯齊，怎麼吊死的曼娘一一道出，還了夏侯齊清白。

  可那時候的夏侯齊受盡了人情冷暖，早將一腔報復化做了雲煙，連著家財也不肯受了，俱都散與族人，自家依舊在外漂泊。只是如今年紀老大，身子大不如前，這才受了蔣璋禮聘來魏國公府做西席。

  岑氏聽著蔣璋敘述，一聲長嘆，嘆的也不知道是黃氏機關算盡一場空還是夏侯齊時運不濟。因又問：「即如此，我將夏侯先生安排在聽雨軒，臨著兩畝荷塘，離後院也近，小娘子們過去也容易。再撥兩個小廝一個婆子伺候，國公以為如何？」

  蔣璋便道：「夫人辦事，我還能不放心嗎？」

  岑氏笑一笑，因看出蔣璋沒有留下的打算，只推身上倦，請蔣璋往別處歇息。蔣璋口中笑說：「你倒往出趕我，罷了，我且出去，也省得你囉嗦。」口中這樣言說，腳下走得卻快，不過片刻已出了門。

  看著蔣璋出去，岑氏臉上笑容也淡了，看著丫鬟們鋪排繡被，解開金鉤，放下錦帳，忽然嘆息：「梅氏前幾日倒還這樣哩。」可如今已是天翻地覆，便是楊思靜在世時姬妾眾多，只有他在，淮陽郡公府還不至叫人小覷了，他一走，多少人翻轉臉皮來。

  諸丫鬟們哪裡敢深勸，皆閉口不言。

  又說蔣璋從岑氏房中出去，果然如岑氏所料往趙氏所居的和樂堂去了。

  趙氏這時已卸了冶妝，只梳一個懶梳妝，插著金頭銀腳的長簪，耳中塞了綠玉耳塞，愈發顯得面白眼清，正要上床歇息，忽然聽著丫鬟傳報，道是國公來了，也不及再梳妝，搖搖擺擺地接到門前，看著蔣璋過來，口稱相公，屈身拜倒。

  蔣璋將她一扶，接著燭光將趙氏看一眼，便與她挽手進房。

  進得臥房，趙氏親生與蔣璋奉茶，又說是：「相公，您可是有話吩咐妾？」

  蔣璋嘆息一聲，伸手將趙氏拖到身邊按著她坐：「我和你們夫人也講過，過幾日我必是要出征的，這一回帶著二郎去，也好叫他立些功勞。」

  蔣璋話音才落，趙氏就明白了他話中之意，先是一笑：「都是大郎君自家不爭氣，技不如人，不然也好隨著國公一塊兒去了，便是不能立功，在相公身邊長些見識也是好的。」

  蔣璋見趙氏這樣乖覺，自然喜歡，拍了她手道：「無事。大郎的腿將養幾個月也就能好，倒是叫他自家到陣前來尋我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