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 太子……千歲(二更)
2024-05-26 21:39:12
作者: 暖笑無殤
兵荒馬亂的一天,到底是落下了帷幕。
夜色籠罩了下來,暮靄沉沉,而人……大多無眠。
自認為站穩了陣營的,闔家上下幾乎連夜開起了慶功宴,激動地轉輾反側而夜不能寐。
而今日始終沒有站出來的大臣們,卻又覺得到底是失了先機,如今怕是不僅在太子殿下面前招了不喜,甚至可能還得罪了顧大人……這仕途艱難,自然就更加忐忑難眠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想著早些去早朝,還能趁著陛下未至互相打聽打聽消息。
倒是沒等來陛下,等來了聖旨。
聖旨說,陛下龍體欠安,這些日子的早朝就交給太子了。另外,近日朝中收到消息,說是當年膠州戰役情況有異,皇帝下令由太子帶領大理寺、刑部一同審查,凡有阻攔者,嚴懲不貸。
聖旨一下,朝野震撼,整個帝都茶餘飯後說起的事情都是關於膠州戰役的。
世人不知戰事細節如何,只知這是一場和「四萬餘亡魂」相關的戰事,是大成立國以來,傷亡人數最大的一場戰役,也是少年將軍顧辭輝煌人生的終結點。
總體來說,這是一場敗仗。
於是,那些九死一生撿回來一條性命的將士,在無知的百姓口中,那就是最可恥的逃兵!憑什麼別人都死了,就你活著?你不是逃回來的,還能是敵方將士突發善念放你回來的?即便如此,那你就是勾結敵營的叛軍!
不管是逃兵,還是叛軍,都是要被唾棄的!
於是,本該感慨上蒼垂憐的將士們,在這些年左鄰右舍異樣的眼光里,漸漸地逃離了人群,避世不出。
這也使得,顧言晟為了那張簽滿了名字印滿了手印的狀書,不知道多花了多少心思……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名字再也沒有機會簽上去,他們從戰火硝煙里活著回來了,卻最終死在了可畏人言裡。
那些不明真相的構陷,最終讓不畏槍林彈雨、不畏流血犧牲的將士,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而此去經年,當這些真相終於即將大白於天下的時候,還是彼時的那群人,完全遺忘了自己當時是怎樣地言辭犀利,用著早已明悉真相的表情一錘定音,「要我說呀,這賢王……啊呸,這廢賢王啊,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就是,偽善!」
「還是太子殿下親和,幸好咱們陛下慧眼識英才,沒讓那賣國奸賊占了這太子之位,指不定如何禍國殃民呢!」
「可不!」
「就是可惜了那些個將士啊……若是上有老、下有小,那讓人家可怎麼活喲!朝廷給的那些個撫恤金,夠幹嘛呀!」
「是呢……聽說太子殿下決定追加撫恤金呢。」
「太子英明!」說著,朝著東宮的方向拱了拱手,聲音抬地很高,正巧走過一波巡邏的衛兵。
衛兵似乎沒聽見,旁邊一人見此,依葫蘆畫瓢,也是朝著同一方向拱手,更加高聲贊道,「太子仁愛!」
最後一人不甘示弱,偏偏一時詞窮,只道,「太子……千歲!」
衛兵朝這裡看了看,又掉了頭回去,面面相覷著無奈搖頭,這幾日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司空見慣了,早已見怪不怪,只覺得實在是,有些無聊又搞笑。
這話傳到顧言晟耳朵里,彼時他正窩在時家太傅的院子裡,學習怎麼養菊花。
太傅終於遇到一個「同道中人」,事無巨細、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一旁丫鬟刷刷刷記著呢,寫地飛快,寫了一會兒,甩一下手腕,再寫一會兒——太多了,手酸。
太傅終於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大發善心地扯開了話題,「這菊花等會兒再說,這幾日聽說你讓人挨家挨戶地補發撫恤金呢?」
「嗯。」顧言晟點頭,對這位外祖他素來是敬重的。倒了茶雙手推過去,「這件案子其實很好查,左相落網的時候過於倉促,顧言耀那人倒是真信任左相,這不,許多往來書信都在左相書房暗格里擱著呢。」
時歡正在吃葡萄,聞言,挑眉問道,「左相府的暗格都被你翻出來了?倒也不算擱地太隱蔽。」
「那是。整個兒翻了個底朝天,連帶著左相府的水池子都被我抽乾了,搜刮出來不少寶貝,這兩日你抽個空去我那瞅瞅有沒有喜歡的……幾件看得上眼的、值錢又好看的玩意兒被我留下了。」
對上太傅不大讚同的表情,輕笑,「皇帝那道聖旨,意思其實挺簡單的,左相即便被抓了看起來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但其中勢力盤根錯節的,誰知道有沒有幾個喪心病狂之徒……這事兒吃力不討好,本殿下拿這麼些好處,也不算過分。」
理,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太傅喝著茶,倒也沒真的反對。顧言晟就是這樣的人,他並非至善至純之人,他會斤斤計較自己的付出有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但他卻又似乎並不真的在意那些身外之物,轉首送人半點不可惜。
就像他心心念念地只想做個閒散王爺一輩子遊手好閒享祖上蔭庇,可他又能為了一個事不關己的膠州戰役孤注一擲。
如今朝中許多聲音都說他是藏拙,是隱忍,其實並非如此。
能遊手好閒的時候,他是真的遊手好閒,能坐著的時候,他也是真的不站著,他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毛病也是真的。但這個人心裡就是有一簇火,那簇星火,卻也足夠燎原。
太傅擱下茶杯,頷首,交代道,「那些士兵的事情交給你來辦,老頭子我還是放心的。只是,左相和賢王那邊,你意欲如何?陛下將這難題同樣也是丟給了你,他不願落地弒子的名聲……卻並不擔心你會不會落地手足相殘的罵名。」
時歡扯著嘴角冷笑,那人到底只在意他自己的名聲,皇室的親情,當真讓人不敢期待。她剝了葡萄遞給太傅,用濕帕子擦手,一根根手指慢條斯理地擦過去,聲音又冷又沉,「不殺,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