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2 嬌兒……(二更)
2024-05-26 21:37:01
作者: 暖笑無殤
上座看著她的女子,眼底慈悲而寬和。
相仿的年紀,眸底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事不關己的冷漠。
世人皆道她慈和。
慈和?後宮活下來的女子,哪有所謂「慈和」的品質?!時家女子,太后、皇后、還有那個時歡,都是慣會隱藏野心的主,看起來雲淡風輕,實際上呢?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貴妃匍匐著去抓皇帝的袍子,皇帝站在原地,垂著眼看她,並未避開。她抓著袍子,像是抓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般,脖頸仰地高高的,為自己脫罪,「陛下!您想,但凡離間了您和耀兒,誰受益最大?還不是顧言晟?您再想想,就憑顧言晟和時家的關係,一旦顧言晟繼承大統,這朝野上下還不是時家說了算?」
皇帝不為所動,定格在她身上的視線如芒在身。
這麼多年來,皇帝從來沒有以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貴妃當下就急了,但她自覺自己那次行事完全沒有露出馬腳來才是,陛下就算有所懷疑,也絕對不會有什麼證據。她抓著袍子,砰砰地磕頭,「陛下!請您明察!臣妾怎麼可能做對不起您的事情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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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任由她磕。
那模樣看地皇后都有些心疼,出聲勸慰道,「陛下……興許有什麼誤會……聽聽貴妃如何說吧。」
誤會?任何事都可能有誤會,唯獨這件事,絕對不會有!皇帝後牙槽都快要咬碎了,緩緩蹲下身子,抓著貴妃握著袍子的手腕,一點點用力,扯開,拇指擦過她頸項間的血痕,女子吃痛,整個人縮了縮。就見他附耳過去,低聲說了一句話。
聲音很輕,皇后沒聽見。
但她看到貴妃聽完那句話之後,整個人瞬間面如死灰。
皇帝撐著膝蓋起身,行動有些遲緩,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歲。他再不看貴妃,只朝裡屋走去,側身交錯之際,對著皇后吩咐道,「皇后,此間事,就交給你了。」
皇后起身,屈膝,「是。陛下注意休息。」
她看著貴妃不可置信的樣子,又看著皇帝落寞又無奈的背影,加之後宮多年無所出她本就有所懷疑,如今大抵也就是證實了心中猜測罷了。
她嘆了口氣,從椅子裡站起,抬了聲音喚道,「來人。」
常公公邁著小碎步進門,眯著眼笑,「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也客客氣氣地,笑容很淺,聲音溫柔,「陛下吩咐,貴妃自今日起,去冷宮裡待著。沒有他的吩咐,誰也不能去探視……還勞煩公公派兩個小宮女給本宮,一道送貴妃過去。」
常公公對今日結局早有預料,此刻半點意外也沒有,頷首出去,很快領著兩個宮女過來了,「娘娘,這倆都是陛下身邊可靠的宮女。但凡有什麼差事,儘管吩咐她們去做就好。」
皇后點點頭,「麻煩諸位了。公公還請去照顧陛下吧。」皇帝今日這氣色,看起來的確不大好,想來之前病重倒是真的,今日怕也是強撐著身子站起來的。
皇帝這差事,也著實累人,偏偏還有那麼多人前赴後繼地想要坐一坐那張椅子。
冷宮距離皇帝寢宮自是最遠,待得穿越雜草叢生的小徑,深一腳淺一腳地到了冷宮跟前,天色已經泛白。
天亮了。
門房守衛上前行禮,問皇后有何吩咐。誰也沒有認出那個容色狼狽的女子就是寵冠後宮的貴妃娘娘。
皇后側身讓開像倆守衛介紹完貴妃,轉達完皇帝口諭,才含笑說道,「貴妃娘娘伺候,就麻煩兩位照顧了。」
對方頻頻行禮,「不敢當不敢當……」
所謂「照顧」是不存在的,落進了冷宮的后妃,都是在這裡自生自滅的,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伺候,除了一日兩餐會有人專門送進門之外,常年連個人都看不到。
許多進了這門沒多久,就瘋了——落差太大。
皇后轉身欲走,就聽貴妃突然開口喚道,「你不要太得意。說到底,你沒有贏,我也沒有輸,不過就是……機緣巧合之下的運氣差罷了。」
有些彆扭,有些語焉不詳,皇后卻聽得懂。
她輕笑,探頭看了看越來越亮的東邊,微微抬著的下頜線條清減,看起來格外瘦削弱不禁風。她意有所指,「殊不知……凡事皆有因。今日之事,興許是昨日的果……誰又說得准呢。」
已經走向宮門的貴妃霍然轉身,「你什麼意思?!」
皇后卻不願再說,到底是大庭廣眾,皇帝小心翼翼捂著的秘密,斷斷不可能讓人自隻言片語里頓悟出來,否則……自己就真的要進來陪貴妃一起日日兩相厭地度日了。
她搖搖頭,什麼也沒說,舉步離開。
後宮妃子一心抓住盛寵,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塊浮木一樣……自然是費盡了心思。而貴妃心狠,對自己狠,對皇帝也狠,她日日送去御書房的湯藥,成年累月……最終敗壞了皇帝的身子骨。
顧言卿那次,御醫就診斷說是陛下身體裡有餘毒,最終之所以就此輕輕揭過,大抵就是皇帝好面子,而這理由著實有些令人難以啟齒。
只是這些,此刻說再多又有何用?就讓貴妃在冷宮裡稀里糊塗地了此殘生,沒什麼不好的。
……
貴妃娘娘一步一步緩緩地走進了灰敗雜亂的院子,微微抬著下頜,倨傲又任性。
像她每一日回自己寢宮時候一般無二。
像她們這樣的女子,名字大多是沒什麼用的。
小時還未及笄,她是左相府千金大小姐,及笄之後,她得蒙先帝喜愛,定了皇室的親,自此,她是東宮側妃。
再後來,陛下繼承皇位,她成了貴妃。
人人喚她娘娘,榮寵之盛,世人艷羨。父母親見了,都要對自己行叩拜之禮。她阻攔了兩回,母親反倒斥責她不懂事,說這是規矩,禮不可廢。
於是,漸漸地,她愈發很少回府。再也沒有人叫過她的閨名,以至於連她自己都快忘了,當朝貴妃、左相之女,叫什麼名字。
卻有人於那拐角驀然回首間,喚她,「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