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又碰釘子

2024-05-26 21:14:41 作者: 暖笑無殤

  「只是不知,三姑娘今日大清早的不去學堂,來我這所為何事?莫不是……老師又有事,又散學了?」

  「又」字咬地重,調微微抬了,聲線聽起來,慵懶又華麗。

  

  時錦繡氣焰瞬降——自然不是什麼散學了,只是她聽了婚約的事情,大早就來找時歡要個說法,哪裡還顧得上上什麼學堂?

  當下也不管那丫頭了,正事要緊。她自顧自找了處椅子坐了,「長姐,我知前陣子得罪了您,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口舌之爭小打小鬧。沒想到您竟狠了心將我許配給王家那廢物點心?」

  「嗯?」時歡似有不解,「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是顧公子牽的頭,祖父允的諾,怎地到了你處,便是成了我的過錯了?」

  時錦繡聲音又高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祖父明明是招了你過去問的,是你點了頭!」

  「不過是你母親不在,姨娘終究不是正經主子,祖父才找了我……我卻也知道這事上無論如何也沒有我置喙的餘地,不過將那日畫舫之上王公子所言如實相告罷了。他說……他同時家三姑娘,兩小無猜、交情甚篤。」時歡低頭,理了理鬢角散落髮絲,微低了眉眼的樣子,溫柔又大氣。

  那日畫舫之上,的確是這麼說的,不過對方是以此來想要同時歡套近乎罷了。

  「再者,那媒婆也說了,王公子一表人才、儀表堂堂,和三姑娘一般都是有學問的讀書人,往後科舉之路謀個一官半職,亦非難事……怎地到了三姑娘口中,卻成了『廢物點心』?莫非……那媒婆眼神不好,亦或,顧公子識人不明?」

  「他明明同我說,那是城中最好的媒婆……」

  若說媒婆不好,便是說顧公子識人不明。那人……見過寥寥數次便知是個不好相與的,縱然生了一張人神共憤的好皮相,可如今想起只覺遍體生寒得很,時錦繡哪裡敢說他眼神不好?

  但要她嫁到王家?休想!

  「我不會嫁過去的!如今誰人不知王家得罪了時家,什麼一官半職,那是虛妄!王家的差事已經丟了,這是整個太和郡都知道的事情!這個時候要我嫁過去?想都不要想!」

  屋子的門開著,有小丫頭在院中探頭探腦,對著裡頭擠眉弄眼的,好不有趣。時歡瞭然,對著含煙點點頭,「去吧。」這丫頭,終究不放心,同林江商量了許久,最後還是將每日學武的時間挪後了,一定要伺候完自家小姐起身洗漱之後才願意去。

  含煙告退,出了門之後的步子明顯快上許多。約定的時間早過了,可三姑娘在此鬧事,她自是有些放心不下。

  沒想到,同林江說完,林江笑笑,笑容陰險又狡詐,「放心,那死丫頭詭得很,有她在大小姐身邊,你大可放一百個心!吃不了虧!」

  詭??無端想起昨兒個夜裡那耿直地要求主子賜名的樣子……總覺得片羽給自己的印象和林江口中的那「死丫頭」出入有些大……

  ……

  而此刻屋子裡。

  時錦繡看著油鹽不進的時歡,也是氣得跳腳,「長姐!說到底咱們也是一根藤上的,您就忍心看著我嫁給那個……那個……那個沒出息的?!」咬牙切齒了半天,最後還是生生將脫口而出的『廢物點心』給咽了回去。

  「什麼叫得罪了時家,一官半職就是虛妄,三姑娘說話謹慎些……昨兒個祖父已經允諾將你嫁去王家,已經連夜修書一封送去了老宅你父親那,總不好讓他老人家這一大把年紀了出爾反爾吧。」時歡喝了口茶,換了個更舒服一些的坐姿,「我瞧著王家也的確是不錯,至少你同他同窗多年,知根知底,總好過與你說一門不清不楚連對方長相如何院中幾房妾室、後院主母好不好相與都不清楚的家族。」

  這話好狠。

  這話在腦子裡來回滾了兩三遍,時錦繡才反應過來時歡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時歡是說,若這婚事說的是別家,自是做不得正妻的。

  用最溫柔的樣子,說最敲打的言辭。

  這話就像是冰涼的手重重打上了臉,又疼、又冷,時錦繡氣急敗壞連名帶姓地,「時歡,你當真不念及姐妹情誼了?」

  似有低笑溢出聲來,時歡低了頭淺笑,取了一旁茶壺,走到時錦繡身邊,親自為她斟了茶,擱下茶壺,彎腰,附耳,聲音輕緩,溫柔到了極致,「三姑娘……那日畫舫之上,可顧念姐妹情誼了?」

  時錦繡的臉,刷地一下子白了,霍然抬頭看向時歡,直直撞進對方漆黑的瞳孔中,才覺那人眼底,帶著些許嘲諷的透徹,漠色入骨。

  原來……這才是時歡。

  時歡站直了身子,後退一步,理了理衣襟,「也許祖父聽了我一席話,毀了既允的諾,傷的便不只是這一門親事,還有時家的信譽。時錦繡……你覺得,我為何要這麼做?」

  「你我雖為姐妹,關係卻也生疏,最近諸多恩怨你我心中自是清楚,你便該一早就知曉今日不該來找我。如若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呢?」

  時歡理了理鬢角,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了,慵慵懶懶、清清冷冷的模樣,「我這人……不大喜歡出手,睚眥必報未免顯得小家子氣得很,世人便覺我性子綿軟好欺負……可是時錦繡,你該知道,我生來所學,便是那些在深宮傾軋里活下來的本事。」

  所以……你的那些,終究是不夠看的,亦不值得我出手。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未曾說出口的話,時錦繡卻在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地領會到了。掌心掐地生疼,她起身,表情僵硬,卻還是屈了屈膝,「長姐,告退。」

  這是時錦繡第一次在私底下對著時歡行禮。縱然萬般不情願,可這禮,她仍是逼著自己行了。

  幼時初見,她不願對著時歡行禮,覺得自己不過小了幾個月,憑什麼要規規矩矩對著同樣一個小丫頭行禮。

  那是父親第一次打她,打地極重。

  如今……她似乎有些懂了,卻也因著這懂,愈發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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