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請安

2024-05-26 21:13:48 作者: 暖笑無殤

  四人在大廳內說了會兒話,多是老爺子在敘舊,顧辭很有耐心的,有問必答,又謙遜又有禮。沒一會兒,老爺子手癢,拉著顧辭下起了棋。

  時歡手邊是顧辭方才帶下馬車的兵法,她隨手翻了翻,比祖父閒暇時分教給她的深奧許多,帶著幾分晦澀,邊上還有一些註解,字跡凌雲鋒銳,倒是想不出來看起來溫潤的顧辭,寫的這樣一手囂張霸道的字。

  不由得側頭去看他。

  他側著臉,低頭看棋局,睫毛挺長,眼睛輪廓很是深邃,低著頭的樣子,像是微微壓著什麼,鋒芒盡斂。一身黑色長袍,領口、袖口用金線繡著繁複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圖騰,看起來……矜貴到了骨子裡,外表、骨相,皆是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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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溫軟的皮相,無端帶著幾分……妖氣。像是精怪雜談中,會食人精氣的妖精。

  有些危險。

  她很少這般肆無忌憚地看一個男子,看了會兒自己都覺得不妥,便收了目光只低頭翻手中的兵書,沒有看到對方突然抬眼看來,貪婪又霸道。

  謝絳瞧見了,扇著扇子意味深長地笑。

  有腳步從外傳來,門口廊下候著的小廝幾步上了台階,在外稟報,「老爺,三小姐來了。」

  時錦繡,三房的庶女,若真論起家族排行來,倒也難分,左右這邊旁支幾乎不來,除了那位,也就一位伺候著的姨娘,於是這闔府上下便也只喚「三小姐」了。

  太傅落下一子,眉頭就皺了起來,顯然對這位並不上心,「她來作甚?」

  「說是……請安。」

  能在正廳伺候的下人,都是人精,哪裡不知道這位面色微紅猶猶豫豫在外頭徘徊好久才鼓著勇氣上前「請安」的姑娘打了什麼主意,何況……平日裡也沒見她來請安。

  老爺子沒說話,皺著眉像是在考慮哪裡落子,時歡合了書,看向小廝,「讓她進來吧。」

  「是,姑娘。」

  從外頭進來的姑娘,一身藕粉色長裙,裙擺處墜著幾株深色海棠,面色似被日色曬著,有層薄紅暈染開來,她一手提著裙裾,一手捏著一方錦帕,小碎步邁地有幾分婀娜,看起來也是小家碧玉得很。

  站在廳中屈膝,笑容得體,「祖父,今日散學後才想起未曾過來請安。卻不知貴客臨門,錦繡唐突了。」

  老爺子鼻子裡應了聲,沒說話。

  太傅大人嚴厲是出了名的,對族中小輩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的很,也就對著一個時歡,寵到了骨子裡,要星星都不會給月亮的那種。

  始終扇著扇子沒說話的謝絳,突然莫名笑出了聲,笑意有幾分諷刺,「這位姑娘回自個兒府,還需要走後門進來?」

  若非如此,傅家馬車大刺刺停在大門口,至於瞧不見?演技拙劣。

  別看謝絳很多時候是個沒架子的公子哥兒,那也只是在顧辭面前而已。謝家如今掌家的是大理寺卿謝大人,謝絳的父親,但再往上,謝老爺子卻是真正戰場一刀一劍拼殺回來的整個謝家,戰功書寫成簿厚得都能壓死人,宗祠里供奉的聖旨摞起來大半個人高,免死金牌幾隻手都數不過來。

  帝都誰敢輕易招惹?

  整個謝家捧在掌心裡的謝絳,自小驕縱得很,在帝都那是橫著走的,他長得又討喜,嘴又甜,皇帝也很是偏疼,自是越發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看不得時錦繡這般拙劣的演技,說話間便半分情面也未曾留。

  時錦繡雖壯著膽子進來了,但彼時也是一時的念頭沖了頭腦,此刻被人言語一刺,愈發尷尬,低了頭紅著臉攪著帕子不說話。

  時歡微微嘆了口氣,終究是府中姐妹,雖然此舉實在不妥,但到底是一家人,平日裡不親,這個時候卻也不能任由她在這丟人,低聲開口說道,「這安既請了,便下去吧。」

  她遞了台階。

  原以為時錦繡也該順著台階下了就離開了,誰知對方竟突然抬頭看來,語氣很沖,「長姐既能在這裡呆著,為何我便呆不得?長姐是擔心妹妹奪了祖父的寵?」

  時歡抬頭看她,看了眼,沒說話,低了頭繼續看自己的兵書。

  有些人,你替她解圍,她卻又將自己圍了起來,這樣的人,不必替她解第二回。

  「祖父……」時錦繡擰著帕子,喚著太傅,眼睛卻是偷偷瞄向顧辭……她從未見過這般長相出色的男人,矜持、貴氣,看起來養尊處優,舉手投足無一不精緻,臉色有些白,讓他看起來不大好親近。

  她在廳中站了許久,他似乎也不曾抬頭看一眼,一心一意都在棋局上。

  太傅下棋原是不喜人打擾,這事兒許多人都知道,這也是為何活躍如話癆謝絳卻也只是安安靜靜地,要麼湊上去看上一兩眼,要麼就自顧自坐著喝茶,半天沒說話的原因。

  偏生,時錦繡不懂。

  老爺子原想她自個兒出去就成,偏生她不識趣,不僅賴著不走還衝時歡發飆,他便已是生了她的氣,不願搭理她由著她在廳中尷尬,時錦繡卻以為是老爺子默許,壯了膽,悄悄上前幾步,竟是要去給顧辭倒茶。

  她舉止緊張,步子雖細,手卻顫抖,一不小心灑了些在外頭,還有些濺在自己手上,燙得很。

  顧辭突然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眼神微涼。

  於是,她鼓了半天勇氣說出的話,愈發磕磕絆絆地,「公、公子……請用茶……」

  顧辭又瞥了她一眼,「你既喚時姑娘一聲長姐,那她讓你離開,你便該離開才是。殊不知,長姐如母。」

  時歡端起身側的茶,正低頭抿了口,聞言,輕輕剝開水面細小的浮葉,沒說話。

  謝絳懶洋洋靠著椅背,眉眼微微挑起,原想著替時歡出個頭,如今倒是……沒他什麼事兒了。畢竟,公子顧辭,名滿天下,但這名,除了他的才學、謀略,同樣出名的還有他的不好親近。

  特別這兩年,別看平日裡溫潤雅致,實際上性子乖張、難伺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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