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離開（一更）

  好一會兒，百里氏才自己轉過身，看向顧明卿的眼神也有些變了，總算不再是那麼憤慨，甚至有些想對顧明卿傾訴心事的樣子，「你可真是厲害，我心裡在想什麼，你居然都能猜到個七七八八。你說對了，我就是擔心我的月兒。

  

  外面哪裡有家裡好？土匪什麼的不說了，還有窮兇惡極的江洋大盜，甚至意外也多。我的月兒要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出事，那我這輩子活得還有什麼意思啊。」

  百里氏說著，忽然落淚，面上滿是悲傷。

  「你的心情我理解。因為我也是當娘的。當娘不容易啊！十月懷胎，孩子要在咱們的肚子裡待上好幾個月，然後就是瓜熟蒂落。從孩子那么小的時候，看著孩子慢慢長大。想想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好像昨天孩子才剛出生，眨眼間，孩子就長大了。」

  顧明卿說著，心裡滿是感慨，自從唐仁軒他們長大，她的心裡就不止一次有這樣的感慨了。

  百里氏深以為然地點頭，「可不是嗎？」

  顧明卿見百里氏的心扉打開，這才繼續道，「三夫人，那你可想過我為何要來勸你呢？」

  百里氏這會兒正是心情萬分複雜的時候，也懶得跟顧明卿計較，淡淡道，「不就是我婆婆求了你嗎？你沒法子，所以不能不來。」

  顧明卿輕輕搖頭，「你錯了三夫人。我不否認老夫人的請求，固然是一個原因。可正如三夫人你說的，我大可以應了老夫人的請求，然後來找你隨便說些什麼。要麼就在你這裡吃吃點心，喝喝茶水，然後時間就那麼過去了。

  是了，還有伺候的下人在一旁是吧。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解決的事，把下人都打發走，那就沒人知道了，萬無一失了。」

  「那你為什麼答應的？」百里氏問道。

  顧明卿回答，「我想幫幫花姑娘。」

  百里氏眉頭又是一皺，「你想幫月兒？這話怎麼說？」

  「你難道沒發現花姑娘很想出去走走嗎？三夫人，花姑娘毀容了。容貌對一個女子來說有多重要，我相信你是知道的。換位思考一下，若是被毀容的人是你。你會是什麼感受？」

  「生不如死，指不定我臉剛被毀，我就有想死的心了。死了多好，就不用看別人鄙夷諷刺的眼神，也不用活在別人的議論中。」

  顧明卿別有深意道，「幸而花姑娘不像三夫人你。「

  百里氏自己笑了，「這話你沒說錯了。幸好我的月兒不像我啊。要是月兒也跟我一樣，我就真的失去這個女兒了。我真的很慶幸我有這樣一個堅強勇敢的女兒。

  那時候我家老爺還沒有外放，我就在京城。月兒被我婆婆看中，所以抱去了她的膝下撫養了幾年。後來等到月兒大了，她才跟著我們一起外放。幸好有那麼幾年，否則我的女兒怕是真的會跟我一模一樣。」

  直到此時，百里氏才真的不能不承認花老夫人真的是很會教孩子。

  顧明卿想到花老夫人，也不能不承認，那真的是一個很有智慧的老人家。

  「三夫人，花閣老，花老夫人，還有你的丈夫兒子都在勸你，他們勸你的那些話，暫時不說。可你想過他們為什麼勸你嗎？」

  「因為他們認為這對月兒好。」

  顧明卿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三夫人，你不傻啊。」

  這話真是不能不叫人生氣，百里氏狠狠瞪了眼顧明卿，「感情在你眼裡，我是個傻子啊！」

  「沒有。」只是你也不聰明。後半句話，顧明卿就沒說了，說了也沒意思了。

  顧明卿繼續道，「三夫人，我跟花閣老他們的心也是一樣的，認為讓花姑娘出去，這才是對她最好的。因此才有了我今日來勸你這一出。」

  百里氏嘲諷一笑，「那是因為月兒不是你的女兒，所以你可以不在意她的安危。當娘的，什麼也不求，只盼著孩子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三夫人，若是在讓花姑娘跟她剛毀容時一樣，和在讓她死之間做一個選擇的話，你會選哪一個？」顧明卿問道。

  顧明卿的問題可謂是直插人心，讓人無比的糾結難受。

  正在糾結難受的百里氏再次狠狠瞪向顧明卿，看那樣子真是有生吃了顧明卿的心。

  「三夫人別瞪著我啊。不就一個選擇罷了，直接說不就行了？」

  行什麼行！百里氏能選什麼？她能說看著女兒剛毀容躺在床上，那副生無可戀，活著還不如死的模樣，她是真的寧可女兒死了嗎？可要是女兒真的死了，她心裡也難受，受不住。

  因此百里氏根本就不想做這樣的選擇！

  等等——

  百里氏意識到她的確是沒有必要做這選擇啊！

  「我做什麼選擇？我的女兒現在好好的，她不會再跟剛毀容時一樣了！」

  顧明卿的表情頓時古怪起來，她嘆了口氣，「三夫人，我接下來的話怕是不會很好聽，我知道你一定不想聽。可是明知你不會喜歡聽，但我還是只能說。對此，我只能說一句抱歉了。希望三夫人你能夠見諒。

  三夫人，花姑娘現在之所以能振作起來，除了她的確堅強堅韌外，還有就是因為她有了新的人生目標，所以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可一旦她失去了生活目標，你想她會如何？」

  百里氏的手不自禁地握成拳頭，眼底一片掙扎。

  「三夫人，咱們說一些現實的吧。就花姑娘如今的情況，她想出嫁很難吧？可能會有看在花家權勢上，願意娶花姑娘的男子。可是那樣的男子，你放心嗎？你覺得他們真的能一輩子對花姑娘好？

  甚至你能保證花家一輩子位高權重，能護得住花姑娘？」

  百里氏大吼一聲，「那我就不讓月兒嫁人了！這不就行了！」

  「行啊！花姑娘當然可以一輩子不嫁人了。那我有另外的問題想問三夫人了。花姑娘不嫁人，那就只能留在花家。花家家大業大，那麼人就不少。

  要是花姑娘當一輩子的老姑娘，你說那些人會說什麼？流言蜚語有時候比最鋒利的刀劍還要傷人。花姑娘是堅強，她可能一天兩天地不在意這些事，可是她能做到一輩子都不在意這些事嗎？三夫人，你有把握嗎？或者說你認為花姑娘行嗎？」

  百里氏很想說花容月行，可是那短短的幾個字，卻像是有千斤重，令她根本開不了口。

  百里氏痛苦道，「還有我在，我能護著月兒的。」

  「你能一輩子護著花姑娘嗎？再者，我說一句不好聽的，你應該會走在花姑娘前頭吧。」

  「月兒還有哥哥！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很好。」百里氏強撐道。

  顧明卿繼續無情的打破百里氏的自欺欺人，「是，花姑娘同她哥哥的感情好，這點我相信。可是這感情能好一輩子嗎？三姑娘的嫂子能一輩子包容花姑娘這麼一個賴在家裡不嫁的小姑子？」

  百里氏的面色更糾結了，因為她知道這很難。

  顧明卿見把人給逼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始說起別的，「三夫人，花閣老他們也是花姑娘的親人，他們也想花姑娘好的。我之前說我們都是母親，希望孩子平安。但是我再加一句，當母親的，不可能一輩子護住孩子，必須得讓孩子有面對殘酷世界的能力。」

  「這就是你來勸我的原因？」

  顧明卿點頭，「沒錯，這就是我來勸三夫人你的原因。如果是我的女兒毀容了，在她如果想產生出遠門，磨礪自己的想法時，我會同意的。三夫人你知道老鷹是如何訓練自己的孩子飛翔嗎？

  老鷹會將小鷹從萬丈懸崖上扔下，這時候小鷹只能拼命撲棱著翅膀。要是小鷹能夠學習如何飛翔，那它就能活。可要是小鷹學不會的話，那就只能死。」

  「你是想說你也是這樣的母親？那你可真是太殘忍了。當你的孩子，也真是夠可憐。」百里氏無不嘲諷道。

  顧明卿搖頭道，「三夫人錯了。目前我不需要學老鷹這種教導孩子的方式。可如果到了有一天，我不能不學的時候，我會如此的。現在三夫人你就到了不能不學的時候了。三夫人若是堅決不同意花姑娘出遠門的話，那自然可以。

  只要三夫人你以死相逼，花姑娘是孝順的人，她一定就不敢出門。」

  百里氏喃喃道，「在家也一樣可以鑽研字畫啊，我可以請最好的大師來教導月兒，只要她留在家裡。」

  「三夫人，無論你去請教哪個大師，他們都會告訴你，只留在家中，只靠自己鑽研，是不可能能畫出好畫，寫出好字來。」開什麼玩笑，好字好畫固然需要努力練習，更需要開闊眼界。

  「該勸的，我都勸了。要如何，三夫人你自己做主，我不多說什麼。」

  顧明卿說著，從小杌子上站起來，轉身就要離開。

  百里氏見顧明卿起來，忽然問道，「如果你是我，你真的會同意月兒出遠門。」

  顧明卿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會！我一定會！」

  這一次，顧明卿是真的離開了。

  唐瑾睿問顧明卿勸的怎麼樣，顧明卿回答，「不知道。該說我都說了，我能看出花三夫人是有那麼一點動心了，可究竟怎麼樣，還得看她自己。」

  「娘子，你也盡力了，就是事情真的不成，那跟你也沒什麼關係。」

  顧明卿很自然地點頭，「這是自然，我費了那麼多心思，做了那麼多事，我自認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了。」

  五日後，花家傳來消息，說百里氏鬆口同意讓花容月出遠門，只是有條件，必須得帶齊保護的人。還有花容月不許讓自己陷於危險之中，更不能出事。

  百里氏還是忍不住放了狠話，要是花容月出事，她就在自己身上戳一刀。花容月要是死了，她後腳就上吊跟上去。

  總之，百里氏是鬆口了。

  花容月還特地上門來感激顧明卿，甚至是對著顧明卿跪下。

  顧明卿親手扶起花容月，「好端端地給我跪下做什麼？你可是郡主呢。」

  花容月揪著顧明卿的手起來，一臉感激，「不，我是要感激唐夫人。唐夫人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

  「你不該謝我，你最該謝的是你母親。你母親終究還是心疼你的。如果不是你母親對你的這片慈母之心，哪怕我再厲害，我也不可能勸動你的母親。」

  花容月連連點頭，「我懂得，我都懂得。可我還是得謝謝唐夫人。我真的太想離開京城，太想出去看看了。儘管我現在看著若無其事，可我只要呆在花家，別人下意識地就會先看我的臉，然後眼神就變得閃爍起來。那種滋味兒真的是——」

  「你離開了京城，哪怕你戴著面紗，人家怕是也要多注意你幾分。」花容月要是不帶面紗，那看的人就更多了。

  「不一樣，那些都不是我熟悉的人，他們愛看就看吧。我現在是真的不想再面對熟悉的人，他們的打量，憐惜甚至是嘲笑，都讓我受不了。現在能離開京城，我真的鬆了口氣。還有自從聽了唐夫人的話，我也是真的存了想在字畫上下些功夫的心思。」

  顧明卿道，「你會成功的，你有才華，有毅力，你一定會成功的。等你功成名就，成了大畫師，大書法家，記得多給我幾張，我留下來當傳家寶也好。」

  花容月道，「那我一定會努力，將來多給唐夫人你留下幾張傳家寶。」

  花容月要離開京城，也不是說走就走的。

  百里氏哪裡能放心花容月出遠門，可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反悔，因此準備的東西就多了。

  保護花容月的人，都是花家忠心耿耿的家丁，足足挑了有一百人，還有給花容月準備了五萬兩銀子的盤纏。

  花容月看著那陣勢，頭皮隱隱有些發麻，「娘，東西是不是都太多了？裁一半吧。」其實一半也有些多，可是看百里氏這架勢，是絕對不可能再減少了。

  「什麼裁一半？你說得可真是容易啊！我還想多給你帶些東西呢！可就是看著帶不了，這才歇了心思。說好了，你出去可以，但是要記得寫信回來。不止是寫信，記得過年的時候必須得回京城！娘想你！」

  百里氏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明明說了不哭的，可就是忍不住。

  花容月見百里氏哭，她的心情也不好，離別前本就容易傷感，這一哭，更是將情緒無限放大。

  「娘，我會想您的，也會想爹和哥哥的。我在外面一定會好好的，你別擔心我了，我以後可要好好孝順您。」

  「你個沒良心的，要是真孝順我，就不會想著離開京城了。」百里氏沒好氣地抱怨。

  花容月沉默了。

  百里氏也清楚是不可能打消花容月離開京城的念頭了，她也乾脆不想了，「記得別去什麼危險的地方，吃的東西也得讓人給你先試過，才許吃，這樣才安全......「

  百里氏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花容月都一一聽了，離開京城後，怕是很久都不能聽到百里氏的聲音。花容月的心裡也是怪捨不得的。

  等到百里氏說完喝茶的功夫，花容月才開口，「娘，以後您要是在京城悶了，或者有什麼煩心事，你可以去找唐夫人。唐夫人是個很有智慧的人，跟她多說說話，您的心情會好不少的。」

  百里氏扁扁嘴，「跟她？我多跟她說話才會氣到自己呢。這些事情你就別想了。娘會過好自己的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