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認識

  蕭老爺是個人精，如果不直接表明自己認識他，裴硯可能不會把他放在心上，不過他也不會直接將他的身份點破，不然給裴硯帶來麻煩，那就是他自己的鍋了，人沒有結交上，反而被他得罪了，他不喜歡做這種虧本買賣。

  裴硯的眉毛皺了起來：「你認識我？」

  ——他難得失禮了一次，竟然還被人認出來了，還有比這更尷尬的事情嗎？

  就像原本你摔了一個狗吃屎，本來不會有人記得你，路人笑笑就過去了，可是這裡面竟然有認得你的……

  那種感覺，就別提了。

  

  反正裴硯是不喜歡的。

  可是這是在尹家，他作為一個客人，也不好太不給人面子，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

  當然，這其實也是特殊情況。以前在京中，他自然是可以誰的面子都不給的，回頭走人就好了。可是這是在普通老百姓家裡，裴硯自認為應該有些上位者的氣度，人家好心請他，他總不好給人家帶去麻煩。

  蕭老爺馬上就解釋：「我是蕭家的旁支，曾經在京中與您有一面之緣。您不認得我是正常的。」

  裴硯略略頷首，「那還真的挺有緣的，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遇到蕭家的人。不過大家都是來做客的，你也不用對我這麼客氣。」

  蕭老爺立刻接話，「是是是，是我糊塗了，今天的東道主可是尹老哥。尹老哥的手藝不錯，主要是想法好，你看這個豆腐都被與他琢磨出來了。」

  至於陳員外，連忙做了一個自我介紹之後就沒聲兒了。他看蕭老爺那客套殷勤的態度就知道這位小少爺身份不凡，恐怕是京城裡來的大人物。

  雖然裴硯只是略略頷首，都沒有跟他禮尚往來自我介紹，他卻一點兒都不在意，能攀上蕭老爺就已經是極大的福氣了，別的他可不敢想太多。

  蕭老爺和裴硯只是略略說了幾句，菜就上得差不多了，蕭老爺也怕自己說得太多導致招了裴硯的厭惡。於是一行人的目光就放在了菜品上。

  尹甜甜的嘴巴伶俐，所以尹父就將介紹菜品的任務交給了她——哪怕尹甜甜之前給他做了功課，他也擔心自己一下就忘了台詞兒，到時候可能會更尷尬，所以還不如將這些事情都交給她。

  雖然尹父不過是一個農戶，但是蕭老爺和陳員外都盛情邀請他坐下了——他是主人家，又不是奴僕，斷沒有讓他伺候的道理。裴硯也是一樣的，他被稱為京中的禍頭子，其實接觸下來遠沒有一些皇親貴胄的臭毛病。

  尹父便也跟著坐下：感謝這是一個圓桌，沒有主次之分，不會因為上首下首的位置客套半天。

  尹甜甜便說：「第一道是冷菜，若是覺得沒有什麼胃口，吃一塊涼拌豆腐是極好的，酸辣開胃。」

  也是在昨晚尹甜甜才可惜地發現，這個世界還沒有皮蛋這種東西，雖然皮蛋的味道有點怪，讓很多人都不能接受，但是皮蛋豆腐是她一直以來十分喜歡的一道小菜。可惜時間來不及了，她就將涼拌菜定為了涼拌豆腐。

  白嫩嫩的豆腐上面有兩撮辣椒和蔥花，顏色鮮明，冷而濃的味道刺激著人的味蕾，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裴硯理所當然地第一個動筷子，用公筷夾了一塊到自己碗裡，只是夾起來吃的時候又遇到了一點麻煩，因為豆腐太嫩了，啪嘰一聲，就不小心掉回了碗裡。

  裴硯：「……」

  他雖然是個紈絝，實際上在禮儀方面是不可挑剔的，在王府里長這麼大，一些行止都是習慣了的。但是這個豆腐是他不熟悉的，所以一不小心就沒有控制好力道。

  這大概可以入選成為他人生中最尷尬的時刻之一，長這麼大他從來都沒有出過這樣的糗。

  其他幾個人都各自吃自己的，很想笑但是他們都知道，得憋住。

  裴硯想，還好，在場的人都還挺懂得看眼色行事的。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用勺子將豆腐遞進了嘴裡。冷和辣的味道交織在一起，讓他嘴裡火辣辣的，卻又不想吐出來，這個滋味別提了。

  現下的辣椒是一種香料，很少用在吃食中，需要辣味都是用生薑來添的，但是生薑的辣和辣椒的辣味是有很大的區別的，沒吃習慣的人可能接受不了，但是開胃的效果也是很好的。

  一塊涼拌豆腐下去，裴硯淚眼汪汪，讓他很想強調自己的威嚴，卻起不到多大的效果了。

  尹甜甜在心中暗笑：讓你老是裝老成，現在可好，本性暴露了。都是年輕人嘛，沒必要一天到晚繃著一張臉。

  她連忙補充：「冷盤中添加一些酸味和辣味，可以更加開胃。不過如果不擅長吃辣的，可以少用一些。這第二道菜，就是鯽魚豆腐湯。」

  鯽魚豆腐湯就是吸引裴硯留下來的理由。湯底被熬成了奶白色的，在吃魚之前，先喝一口湯，鯽魚和豆腐的鮮美都已經融入其中了，絕對是精華所在。鯽魚的魚肉也很是鮮嫩，魚皮焦黃，沒有半點腥味，反而有種原汁原味的甜美感。豆腐裡面滲入了足夠的汁水，一口咬下去，竟然不比鯽魚本身差。

  暖好了胃，就要看後面的菜色了：芙蓉豆腐，這是今天上的步驟最複雜的菜色，這道菜也是曾經魯菜菜系中的名菜。雞湯是早就吊好的，豆腐要先放在井水裡幾個時辰去了豆氣，再放進雞湯中蒸好。蝦是昨天買的，雖然個頭跟養殖的不能比，但是勝在新鮮，只保留蝦肉，熬成芡汁，淋在豆腐上，兼具美味與美觀。

  你以為鯽魚豆腐湯就已經夠鮮甜了，那一定是沒有嘗過芙蓉豆腐，一口咬下去，恨不得將舌頭都吞掉。

  然後是豆腐丸子，裡面摻雜了肉末，也是別有一番風味，更不能少的是麻婆豆腐，食材簡單但是特別下飯，青椒炒豆腐、一品豆腐等十來種菜餚。

  裴硯一開始還覺得有些不自在，可是這些菜擺在了面前，讓他漸漸地就忘記了周圍的氛圍，專注地吃著面前的菜餚。

  這些菜色食材其實很簡單，至少對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裴硯來說是這樣，沒有鮑魚魚翅，沒有複雜的珍饈，但是就連裴硯都不得不承認，這宴席放到京城中去，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只需要再包裝一下就好了，比如擺盤更精緻一些，碗筷更漂亮一些……

  嘖，要是被老爺子知道他出門還有這樣的享受，不知道會多麼羨慕。很難想像在這樣的小地方，竟然還藏著這麼好的手藝，裴硯覺得自己的觀念還要再改一改。

  連裴硯都覺得好，蕭老爺和陳員外就更不用說了，都來不及跟裴硯套近乎了。反正大家都專注著吃東西，他們停下來也沒人理，還不如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兩個人的想法都十分樸素，桌子上更是飛舞著筷子的影子。

  幾個人吃飽喝足，才發現桌子上只剩下一些殘羹冷炙了，為了好好招待他們，尹家才不管會不會浪費的問題，量都是很足的，沒想到他們就跟沒有吃過好東西的人一樣，一股腦都湧上去了。

  就在這時，尹甜甜端著好幾個碗過來打破了他們的這種尷尬，「這是飯後甜點，請慢用。」

  尹甜甜好歹也是前世正兒八經地吃過席的人，雖然不能複製出滿漢全席的牌面，可該有的流程都要有，冷菜熱菜湯品，飯後甜點也少不了。

  至於水果什麼的，這幾位爺吃的肯定比他們家的人多，就沒有必要班門弄斧了——她自己還想吃好吃的水果呢！

  尹甜甜準備的就是甜味豆腐花，是好吃不費的甜品，上面又灑了一些水果顆粒，豐富了口感。就是之前吃過了豆腐花的人吃到這個依舊是讚不絕口。

  裴硯原本對甜品這種是不怎麼感冒的，因為太膩了，總感覺嘴巴里有一股味道，不過甜豆腐花的甜味恰到好處，口感順滑，接受度很好。大概嘴裡有著甜味，他都沒法維持自己眉眼的嚴肅了，看起來就好說話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