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妙手回春

  天色剛擦亮，就有宮中內侍叩響了國公府的青銅門環。開門小廝揉著惺忪睡眼，往外一瞧，認出來人身份，登時醒了一半。小廝滿臉堆笑，問公公吉祥。

  「嗨，閒話免談，快去請來你們家小姐，隨我入宮，太后有請！」那內侍一改往日的威嚴氣度，鼻尖上都沁出薄汗，顯得十萬火急。

  小廝不敢耽擱，連忙去後院通報，幸而沐鳶歌今日同國公夫婦早起晨練，如今正醒著。

  聽得內侍闡明來意，唐國公記起太后問診的舊事，他面露難色，但沐鳶歌卻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外公外婆莫要擔憂，此事歌兒心中有數，有十足的把握讓太后藥到病除。」

  唐國公點了頭，看眼前這小小少女：「你去吧，路上小心，萬事有外公擔著。」

  沐鳶歌知道唐國公依然不放心自己，但她此刻無暇解釋。內侍催得急，她不敢耽擱，收攏了鬢邊散發，叫上蝶衣姑姑，回別苑沐浴更衣、薰香上妝，把面上紅疤略略遮掩過，才到達前門，坐上入宮的馬車。

  那內侍心急如焚，想怪罪沐鳶歌：明明是沐府大小姐，偏偏住在國公府，讓他多跑一趟，白白浪費時間。但他又知道太后如今就指望沐鳶歌，自己只得閉嘴，將太后的病症柔聲描述。

  沐鳶歌不肯閒著，一邊凝神傾聽，一邊整理自己的針囊。她心裡想過好幾個藥方，預備針灸完畢就上湯藥，保准讓太后藥到病除。

  「沐小姐，有句話，咱家不知道當講不當家。我們太后素來宅心仁厚，向來賞罰分明，自不會為難小姐，只是今上乃當世孝子，若是沐小姐誇下海口，卻無法為太后分憂，到時候恐怕會龍顏大怒……」那太監一邊說一邊觀察沐鳶歌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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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在敲打自己，沐鳶歌並不懼怕，向公公福身告謝：「鳶歌省的。」

  馬車行得飛快，不多時就到了太后寢宮，只見這偌大的宮宇，並無半點雜音，寂靜地如同墳冢。眾內侍形色匆匆，不敢出聲。

  他們都很清楚，倘若太后出了差池，他們這些宮人隨時都能掉腦袋，就為了全皇帝「至孝」美名：皇帝因太后而發作宮人，旁人不會說帝王兇殘，只會讚嘆他孝順。

  沐鳶歌被氛圍感染，緊跟內侍入得內殿，只見明黃色的簾幕低低垂著，內間軟塌上躺著一名憔悴老嫗。

  太后病重，身上乏力，穿戴不了往日的玉冠金釵，臉上連鉛粉都沒擦。相較上次所見，似乎老了十歲，臉上溝壑漸深，眼神渾濁。

  沐鳶歌見了她容色，又去瞧太后瞳眸，確實是刻不容緩。沐鳶歌知道事情緊急，也不去講究虛禮，指揮殿內眾人：「如今形勢緊張，一切從急，鳶歌若有冒犯，還望各位見諒。」

  說完便伸出青蔥十指，急點向帷幕和薰香：「這些簾幕統統撤掉，門窗打開，薰香停了，往後的半日都不可再燃。讓御膳房備下清粥，不要雞絲不要肉丁，連蔥花油星也不准沾一分！」

  「從太醫院請兩個藥童，讓他們帶上青銅藥爐，放在外間，藥爐需用蓬蒿、芥菜熏過，再拿薪柴將爐火預熱，不要急火，不能見風。」

  眾人見沐鳶歌表情肅穆，又忌憚她尚書嫡女的身份，不敢有疑、連聲稱諾，眾人井然有序地利落行事。

  沐鳶歌屏退了半屋內侍，只留下最貼身的幾個，從針囊中取出自己的銀針，在冰雪融水中浸泡，又拿草藥醒過針尖，用手指比住針尖，急點太后頭維、印堂、四百、迎香四穴，來回數次，然後將銀針在藥爐上熏過。重新浸了巾帕，輕拭太后面容：在依稀晨光中，有縷縷黑氣盤旋升騰，從這四穴中溢出。

  沐鳶歌換了侍女替太后按摩擦拭。她在宣紙上寫好藥方，吩咐藥童將藥材處理、洗淨，然後文火炙烤，烤過再合以湯藥，第一遍不要，留取第二遍的清湯，用瓷器密封，再端來此間。

  她足足忙活了小半個時辰，施過銀針，又引著太后喝了那湯藥，才見太后呼吸有了力氣，臉上也顯出紅潤。

  一干侍從心中稱奇，連帶大太監臉上也露出笑意，見鳶歌事畢，親自引了鳶歌去側殿歇息：「勞煩姑娘了，姑娘可真是妙手仁心，待太后醒來，貴人那邊必有重賞，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光宗耀祖？意思說自己救了太后，祖父那邊，皇帝也會輕輕放過？沐鳶歌心中盤算，但面上依然是恭敬，垂了眼睫輕福身子：「為皇上、太后分憂，本就是鳶歌本分，太后身份尊貴，事關國體，鳶歌不敢懈怠。」

  那大太監見鳶歌小小年紀，沒被誇贊沖昏頭腦，氣度著實不凡。他忍不住又多打量這少女幾眼：這女孩，樣樣出挑，只是臉上疤痕不美，不然此女將來，必然貴不可言。

  「這孩子是個有分寸的。」內殿垂簾後，聽完大太監稟報，皇后都忍不住稱讚，「醫術上佳，手藝精妙，更可貴的是這種遇事不慌的氣度，有鳳笙當年風範。」

  「哦？」皇帝微抬了眼，唐國公的嫡女唐鳳笙，傳聞是品貌俱佳的絕色美人，沐鳶歌竟肖似她娘親嗎？那她先前大鬧尚書府又是為何？

  皇帝想了想沐鳶歌有瑕的面容，暗自思量，這孩子看上去很好，只是偏偏樣貌有瑕，十分可惜。

  「鳶歌此番，可謂是大功一件，陛下該好好嘉獎才是。」皇后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皇帝神色，猜他有意嘉獎，便順著皇帝的意思開口。

  他們夫妻多年，皇后一向自詡最懂皇帝心思。

  先前皇帝忌憚唐國公權重：國公自己握住兵權，幾個兒子又駐守邊關，朝中還有當尚書的女婿——雖說這女婿有些昏聵，但也不是省油的燈。

  唐國公自己身體康健，是三朝老臣又握了丹書鐵券，皇帝對他面上敬重，但心中不免猜疑。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被皇帝抓住把柄，藉機收回唐國公兵權，如今唐國公被軟禁在家，成了拔掉牙齒的老虎，皇帝也對他放心幾分。

  正因如此，皇后才會開口，提出要封賞沐鳶歌，算是對國公府恩威並施。

  「皇后所言不錯，但依照皇后意下，該如何賞賜？」

  皇帝聲音平穩，言辭也簡潔，皇后心中卻是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