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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半醉半醒

2024-05-25 16:33:19 作者: 日日生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揚州自古就是繁華的代名詞,在大宋尤其如此,熙熙攘攘的城門口,來往的客商絡繹不絕。

  很快兩排府兵列隊,將城門控制起來,並且高聲宣布今日揚州北門不開,過往行人請繞道而行。

  亂鬨鬨的人群,一邊低聲咒罵著,一邊轉道而行。

  不一會,一輛馬車在兵馬護送下來到城門,在城郊停下後,車簾被掀開。等到蔡京出來之後,楊霖緊隨其後,兩個人輕笑著交談,來到城郊的岸邊。

  揚州是漕運重地,水陸四通八達,遠處一艘小船駛來,船頭立著一個大漢。

  蔡京輕笑道:「此必是童貫。」

  船頭的漢子身高七尺,魁梧雄壯,竟然是宦官童貫?楊霖不是很相信,蔡京見他的表情,笑的更開心了,低聲道:「怎麼樣,沒想到吧?」

  楊霖不好拿他開玩笑,畢竟童貫的身份在那擺著,只是笑道:「童供奉相貌堂堂,儀表不凡。」

  童貫在宋史中記載著三大特點,其一便「頤下生須十數」,當太監當到有鬍子這麼個性,千年以來也不多見;

  

  第二就是「狀魁梧,偉觀視」,說明這位童公公不但英俊,而且很魁梧,看上去還很偉岸;

  第三是「皮骨勁如鐵」,雙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一眼望去,陽剛之氣十足,不像是閹割後的宦官。

  小船劃得很快,不一會童貫就到了岸邊,身邊也只有幾個小內侍跟著。和他以後鋪天蓋地的排場,不可同日而語。

  這時候的蔡京和童貫,還不是大宋的「公相」和「媼相」,這兩個未來大宋王朝實際的掌舵人,此時還是一個知府一個供奉,大宋比他們位高權重的,不下幾百人。

  蔡京帶著楊霖迎了上去,語氣神色都十分謙卑,絲毫沒有因為童貫宦官的身份對他有所不敬。

  「童供奉,遠道而來辛苦了。」

  童貫爽朗地一笑,比蔡京更像個爺們,甚至蓋過了楊霖:「哈哈,童貫區區一個閹宦,何敢勞煩蔡知府親自出迎。」

  楊霖做出一副驚異的神色,訝然道:「這便是童供奉麼?適才不是府尊介紹,學生還以為來者是昂藏武夫、提馬控弦的將軍呢。」

  這句話不甚禮貌,但是聽在童貫耳中,卻分外悅耳。這個太監是宦官中的異類,甚至可以裝作毫不在意地自稱閹宦,但是他的心中最喜歡的就是別人誇讚他的雄偉的身軀和氣魄。

  楊霖知道歷史上童貫幫助蔡京拜相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求他舉薦自己為西北監軍,領樞密院事,掌兵權二十年。

  這一席話果然撓到了童貫的癢處,笑著問道:「這位公子面生的緊,莫不是蔡知府的麒麟兒?」

  「好教童供奉得知,此乃新科揚州府試第一的楊霖,表字文淵。」

  「原來是楊解元,那某便托大,叫你一聲文淵。」

  楊霖趕緊湊趣道:「正該如此!」

  三個人談笑宴宴,從封了路的城門進入揚州,楊通早就在自家的別院內備好了酒菜。

  一行人來到楊府別院,這裡是楊通買來不久的宅子,還沒有入住。

  楊通請來了揚州城最好的花魁行首,在四周的亭子裡彈奏歌舞助興,並把揚州鎏金酒樓的大廚請來,烹製了一席精美的菜品。各種時令果蔬、佳釀美酒、點心蜜餞更是應有盡有。

  落座之後,童貫由衷地讚嘆道:「好一處宅子,既有北方雄壯,又有江南雅趣,沒想到蔡大人在揚州的住所竟然這般講究。」童貫語帶艷羨,他還以為這裡是蔡京的宅子,沒有想到蔡京當了這麼幾年知府積攢的財富如此雄厚,不愧是揚州繁華地。

  蔡京呵呵一笑,擺著手說道:「文淵,還是你來說吧。」

  楊霖拍了拍手,示意侍女們上菜,笑著說道:「實不相瞞,學生出身商賈之家,雖然卑微卻頗有餘財。這處宅子經年無人打理,得知今日童供奉前來,實在是蓬蓽生輝。家尊聽得此事,更是一定要留童供奉暫住於此,好讓我們沾一點貴氣。」

  童貫一聽這個很會說話的新科解元是商賈出身,也不甚在意,他自己的出身也屬實一般。

  「英雄不問出處,商賈之子怎麼了,朝堂上那麼多相公都是詩書之家,還不是靠我們這些人為官家排憂解難。」

  楊霖見他並不拒絕,就知道這廝已經默認了,這處宅子說是給他暫住,實則已經改好了地契房產,成為了他童貫名下的產業。

  這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並不需要點明出來,有了這一層關係三個人的親密度直線上升。

  現在童貫是皇帝身邊的人,經常可以看到皇帝,而且說話頗有分量。大家的前程繫於此人之手,蔡京和楊霖在酒席上便不停地勸酒。

  觥籌交錯之間,兩個未來的權臣的嘴臉,逐漸地暴露出來。

  童貫喝醉之後,扯著嗓子一口一個「入娘」,蔡京則諂笑著附和。他們一個起於微末,一個宦海沉浮,都沒有端著架子。

  楊霖冷眼看著這一幕,不時地插嘴逗趣,讓氣氛更加輕鬆。

  眼前的兩個人無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把北宋滅亡全部歸咎於他們身上,也太高估他們了。

  若是宋徽宗是朱元璋,這兩個人早就死了一萬次了,女真也不至於南下汴梁,把好好的東京殺得血流成河,宗室的太后、妃子、帝姬(宋朝對公主的稱呼)、和官宦家的千金全部淪為女真人的性1奴。

  說到底還是趙佶的事,他是皇帝,他的喜好決定了蔡京和童貫的作為。

  就算沒有蔡京,他也會拔擢一個范京、湯京。

  楊霖要是憑藉著個人好惡,寫幾句酸詩把這兩個未來權奸罵個狗血淋頭,歷史上或許會留下美名,讚嘆揚州一個才子的先見之明和不懼權貴的氣節。但是對於即將到來的靖康浩劫,自己就成了一個毫無用處的憤青。

  要知道,做一個憤青是永遠沒有機會救國的,想要在接下來的亂世有所作為,就必須掌握足夠大的權力。

  作為一個兩世為人的先知,楊霖知道眼前的兩個人即將以最快的速度,權傾天下。

  鳥隨鸞鳳飛騰遠,依附在他們身上,可以最快地成為權力中樞的一份子,才能在未來有那麼一絲機會改寫歷史。

  酒宴還在繼續,楊霖逐漸融入到他們的話題中,臉上紅撲撲的,誰也分不清他此時是醒還是醉。

  「霖兒他最恨貪官,卻為了我們楊家不得不和蔡京虛於應酬,我這當爹的心裡不好受啊。」

  楊通在院中長吁短嘆,旁邊的楊三深以為然,苦著臉不停地點頭:「委屈少爺了。」

  此時的楊霖可沒有半點委屈的神色,別院內三個人喝的醉醺醺的,童貫是滿口髒話斯文掃地,剩下的楊霖、蔡京好歹還是讀書人,也有些輕佻放蕩。

  大宋是個名士窩子,士大夫無不以風流自詡,以狎妓為榮,有宋一朝詩詞,半數是描寫攜美飲樂的。

  遠處亭子裡,幾個樂理大家素手撥弄,便有那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時而柔緩,時而激越,絲絲入耳,鶯聲婉轉。

  這些當紅的姑娘,是揚州挺有人脈的行首,一般人輕易請不到,她們和娼不同。這第一流的名妓,雖是以色娛人,卻並不侍奉枕席,反倒是權貴富紳們的宴聚,必有這樣的女子應邀攜樂器而往。

  她們接待的人,大多是非富即貴的人物,談論大事的時候,需要這些落落大方、談吐不凡的美人兒活躍場面,把客人們照應的面面俱到。

  不過楊霖是前途無量的解元,家中又是豪富,相貌也算是英俊,若是被他看重贖了身,自然是最好的歸宿。所以眾美人一雙妙目都盯著新科的解元,反倒有些冷落真正的兩個大佬。童貫雖然是個太監,但是對美人竟也十分熱衷,倒是讓楊霖嘖嘖稱奇,這太監當得太有個性了...

  席上三人各選中兩個美人兒,在他們身邊坐了,其他人怏怏退出,蔡京吃味地說道:「文淵太招美人青睞,我們都成了那礙路的石頭了,這些佳人恨不得把我們一腳踢開。」

  被他摟在懷裡的姑娘巧笑嫣嫣,輕嗔薄怨地向他撒嬌:「府尊就會說笑,我們姐妹兩雙眸子可沒離開您吶。」

  楊霖也笑道:「這滿苑的姑娘,就你們兩個最有眼光。」

  畢竟兩世為人,都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心中暗叫一聲厲害,有機會一定要領教一番這些狐媚子的手段,切磋一番。穩了穩心神楊霖見時機成熟,這才說道:「不知道這次童供奉在揚州待多少天?」

  童貫聞言停下了揩油的鹹豬手,說道:「官家那邊等的心焦,某家七日之內就要趕回汴梁,說來時間蠻是緊急。今日承蒙款待,散席之後某便要前去辦公了。」

  他所謂的辦公,不過是為了給皇帝搜尋一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和名貴字畫,楊霖笑道:「此地的物華天寶,供奉未必有我們這些揚州人熟悉,若是信得過府尊和學生,不如就交給我們來辦,供奉只需遊覽一番揚州的山水,管教您七日之後滿載而歸。」

  蔡京也附和道:「真是如此,供奉有所不知,楊家生意遍布江南,漫說是揚州的珍寶,整個江南都可以幫供奉檢索一遍。」

  楊霖花起錢來毫不肉痛,完全可以做得了主,財大氣粗的楊通對於兒子花錢並沒有半點設限。

  童貫最在意的,還是能不能完成任務,討得皇帝的歡心。聽到這話不禁大喜,又詳盡地講述了一遍趙佶的喜好,楊霖一字不差地牢牢記在心裡。

  這些都是趙佶內侍身邊人才知道的情報,等閒多少錢都買不來,楊霖當然不肯放過。

  賓主盡歡之後,楊霖和蔡京走出院門,童貫將兩人送出大門又往前送了百十步,這才登車離去。

  「今日答應之事,文淵務必盡心,此乃為官家謀事,半點倦怠也來不得。」雖然這幾天的相處,讓蔡京覺得楊霖之前的名聲都是值得商榷的,但是還是忍不住出言提醒。萬一這小子書生氣犯了,可就全壞了。

  「學生省的,府尊儘管放心,我們父子別的不行,搜羅奇珍異寶還不難。」

  楊霖信誓旦旦應承下來,馬車到了蔡京府上,他還在喋喋不休地出謀劃策。楊霖聽得實在不耐煩,托口要去書院,便不進去了。

  蔡京又讓府上的車夫送他,楊霖本不想去書院,要是蔡府車夫相送,難免露餡不好看,便說想要走一走解酒,將車夫打發了。兩家相隔不遠,楊霖乾脆就要走回家。

  唐代揚州在蜀岡下築起了南北十五里、東西七里的「羅城」,把蜀岡下面沿古運河的東南一大片居民區和工商業者居住地包進城內,形成市井相連的「十里長街」。

  楊霖獨自往家中走去,十里長街上十分熱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道路兩旁的運河中,百舸爭游,船帆如雲。江南各地的風物,從此地出發,大部分運往東京汴梁。

  再往前走,畫風一變,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建築群參差錯落,雕欄畫棟古雅宜人,小窗珠簾暗斂清幽,像是一片富有人家的別墅區,顯得幽靜了許多。那些樓閣亭院臨水而建,門戶開在街道一邊,臨水一邊的多是後院門窗。秋景蕭瑟,秋風悽然,陰沉的天空似乎隨時都可以飄下雨來。

  夾雜著濕氣的秋風拂面,讓楊霖一身的酒意稍微清醒,加快了腳步。

  因為害怕下雨,楊霖走的是捷徑,江南小巷有些狹窄,突然一個急促促的身影,躲閃不及撞到了他的懷中。

  這一下著實不輕,楊霖剛想發火,就看到眼前瘦削的身影,摸著小腦袋不住疼的呲牙咧嘴,嘴上還不停地道歉:「哎呀,下雨路滑急著趕路,對不住,對不住了這位公子爺。」

  楊霖見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一看就是個小叫花,大度地說道:「無妨,下次走路小心些。」

  小叫花千恩萬謝,讒笑著跑開了,走過了彎道之後從懷裡拿出一快玉佩,手裡晃了晃嘀咕道:「真麼好的質地,這下發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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