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到死都是少年人

  沒有人比田豫更了解鮮卑。

  他始終認為鮮卑不會王化，並有針對性的制定了一大堆剿滅鮮卑的策略。

  在之前與鮮卑的作戰中，他也積極利用鮮卑眾人的矛盾彼此分化、拉攏，鼓勵他們內戰，以求將他們根本消滅。

  而現在，田豫感覺機會來了。

  「鮮卑占據草原，極難根除，大漢總有火器神兵，想要提防那鮮卑萬眾來去，只怕也要花費不少的光陰。」

  田豫在澠池之戰已經見識到了漢軍的火器，但他很快也發現了漢軍火器的重大缺點——

  

  劉禪手上火炮太過沉重，不好搬運，射速一般。

  炮彈雖然殺傷力不俗，但還遠遠沒有到毀天滅地的程度，還是有不少鮮卑兵衝到了漢軍的軍陣之前，給劉禪軍造成了一定的殺傷。

  雖然不知道日後火器能進展到什麼程度，但田豫敏銳地意識到，短時間之內大漢仍然無法根除鮮卑的威脅。

  而鮮卑這次南下劫掠了大量的財物，

  他們退回北方草原後緩緩發展，能形成一股極其強大的戰力，緩緩消化他們現在劫掠來的一切，幾年之後又會捲土重來，威脅大漢。

  大漢當年跟檀石槐的作戰就一直是被動防守為主，軍費支出非常驚人，曹操也是頂不住這麼大的軍費消耗，乾脆將大量的土地直接都扔了算完。

  剛剛立國的大漢很難有餘力征戰茫茫草原，用不了幾年，現在被打的幾乎崩潰的鮮卑又要重新抬頭，慢慢襲擾大漢各地。

  「老臣無能，多年寸功未建，只是偽帝曹叡想出了一個辦法，臣以為……可以一試。」

  曹叡生前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北征策略會得到這麼多人的贊同，只是這個戰法實在是太過高明，導致眾人在聽到這個計劃之後都想把這個計劃劃歸己用。

  「軻比能當時估計自己可能無法走脫，將手下部族托給老臣。

  這次曹泰鼓勵他北征，又想在半途動手將其暗殺，

  軻比能雖然殺死曹泰，可也被曹泰手下的衛士所傷，他傷勢頗重，恐怕已經回不去草原。

  好歹相識一場，軻比能托我來拜見太子，還請太子給鮮卑人指一條明路。」

  說著，田豫稽首拜在地上，誠懇地道：

  「久聞太子有昊天上帝襄助，若是太子准允，豫願赴草原，召集鮮卑烏丸各部一齊北上，為大漢開疆拓土。

  只請太子告訴老臣，那北國是不是卻有人畜生長之土？」

  田豫一直心向大漢，只是沒有徐庶表現出來的那樣決絕果斷視死如歸。

  在大漢復興的作戰中，他可謂是寸功未建，這是又是他親自將大量的鮮卑兵帶進中原。

  雖然軻比能並沒有如步度根一樣瘋狂搶掠，可他們戰敗逃跑的過程中還是無法控制軍紀，有許多人搶掠周圍的百姓，讓田豫深感自責。

  他聽說牽招無顏面對劉備，揮刀自盡，心裡也頗有幾分淒涼。

  他當年因為老母年邁需要照顧跟劉備分離，就算再讓他選擇一次，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現在想來，他也終究是覺得能平定天下的人一定是曹操，而絕不是當年對自己極好的劉備。

  現在大漢馬上就要復興，當年的漢臣都面對很艱難的選擇。

  恬不知恥地再次改換門庭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只是田豫和牽招終究沒法拉下這個臉來。

  年輕的時候，他們都有勘平亂世的夢想，

  現在天下即將平定，他們卻幾乎沒有做出什麼貢獻，想必這也是牽招無顏面對劉備，最後揮刀自刎的原因。

  「還請太子指教了。」

  北征北國？

  劉禪在得到世界地圖的時候也想過讓大漢跨越千里，將大片廣袤的土地納入大漢的麾下，讓後人轉動地球儀時感慨這個國家的偉大和強盛——

  何況戚金金說，這個年代天下大多數的土地都還是一片荒蕪缺少開發。

  可離開故土遠征去開發那些荒蕪的土地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大漢一時很難做到這種事，而等百年之後大漢恢復了國力，有了遠征的力量，那時候成平日久，眾人又不一定再有進取的決心。

  田豫倒是給劉禪提供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若是能讓大隊鮮卑自願離開草原，有組織地去征戰北方的沃土，一時半會他們是不會再回來。

  草原上的其他部族勢力薄弱，將會徹底變成癬疥之患，起碼百年之內不會造成檀石槐那樣恐怖的威脅。

  至於北邊現在還威脅要來進攻中原的高句麗……

  呵呵，被公孫康打的丟掉國都的國家更是不值一提，等騰出手來一定給它們傳遞一些文明的火種。

  之前曹泰在澠池說起這個計劃的時候，田豫震驚非常，不敢想像居然還有人敢想出這種極其冒險的計劃。

  遠征一片未知的土地，還能活下來的不知還有幾人，可如果那片土地真的如傳說中一般有類大漢，在那邊發展幾年，說不定能創造出一個極其強大的帝國。

  若是任由曹魏的殘部、匈奴、鮮卑在北方建立一個如此強大的國家，說不定未來又會變成對大漢的威脅。

  田豫思來想去，倒是想出了一個笨辦法——

  他也去。

  利用自己的本事儘可能徵召北方對大漢有威脅的部族趕赴北國成立一個巨大的部落，並且將主要的遠征對象放在西邊的羅馬帝國。

  這也算是繼續發揮他之前在曹魏時擅長的本事，為大漢的北方做一份自己的貢獻。

  田豫也五十多歲了，能為大漢做的也只有這些，

  希望太子不會誤解自己的用心。

  劉禪聽完田豫的整個計劃居然沒有多少驚恐，

  他怔怔地看著頭髮已經白了大半的田豫，苦笑道：

  「叔父，這值得嗎？」

  遠征北國，在異國他鄉建立一方基業，這聽上去非常浪漫，讓人熱血沸騰，但經歷過南中開荒的劉禪知道，想在一塊荒蠻之地建立秩序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別說南中了，戚金金口中「湖廣熟天下足」的土地都有大片大片的荒蕪，山越、蠻人、瘴氣是這裡的代名詞。

  而千年後象徵著發達和潮流的土地現在還是流放犯人的不二所在，想要大開發都需要不斷遷民，甚至以行政令強迫。

  「那個五海之港……現在應該還不存在，我是……呃，是昊天上帝說此地能匯聚五海，所以我隨便起的名字。」

  「臣明白。」

  「呃，那個東歐平原也是昊天上帝編出來的名字，據說那裡現在還是一片荒蠻，你們若是去了那裡，最少要整整兩代人的時間，才能讓腳下的土地變得如同大漢一般。」

  「臣明白。」

  「叔父一直在北方守衛鮮卑，若是願意回歸大漢，一定……」

  「臣明白。」

  田豫的聲音柔和而穩重，

  卻聽得劉禪一顆心連連發顫。

  他12歲就開始接受千年後的文明，一直感覺與千年後的文明先比，這個年代處處荒蠻落後，尤其是人的思想古板守舊缺乏變化，甚至隱隱感覺有些落後和自卑。

  年歲漸長，接觸的身邊志士越來越多，劉禪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和理解也漸漸有了一些變化。

  聽聞田豫的遠征計劃，劉禪的心中忍不住陣陣悸動，他似乎隱約明白，為什麼千年後一個尋常的大學生還會對大漢這個已經倒下快兩千年的朝代念念不忘，為什麼後世有這麼多的影視、遊戲願意記述大漢最後落幕的時光。

  這是大漢。

  這是一個在後世身形俱滅，卻依舊留下深深印記的偉大朝代。

  這個偉大的國家在立國之初內外交困，被迫屈辱地跟強敵媾和，卻用一代代人的時間積蓄力量，最後橫掃宇內，開闢疆土，喊出「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就是這樣偉大光榮的朝代，才值得一代代人拼死守護，長坂坡的鮮血、麥城的冰霜、夷陵的大火、五丈原的秋風、成都漢宮的石階都見證了無數的大漢仁人志士為復興做出的一代代努力，甚至後世的匈奴人在入主中原時還要扛起大漢的招牌來籠絡人心。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

  這個年代的大漢子民人人自信滿滿，糞土四方諸夷，在立功就能得到封賞的軍國體制下人人幾乎以狂熱的姿態想要做出些什麼。

  田豫在這種氛圍中從少年到白髮，

  現在大漢要回來了，他感覺自己錯過了太多，現在是彌補的時候了。

  「東歐平原非常富庶，只是有些寒冷，

  如果叔父領軍過去，我們可以提供鐵器和棉花，還有高產的良種，方便叔父在那邊立足。」

  「對了，還有書本……

  希望此番叔父能教會那裡的百姓接受和仰慕大漢的先進文化，這個……呵呵，這可不是旦夕之功了。」

  大多數大漢人的心中，北國都是一片蠻夷之地，田豫願意帶著一群野蠻的鮮卑人去建設那裡，一定是下了巨大的決心。

  句扶鄧銅等人都是默默無語，對田豫投來幾分敬佩之色。

  怪不得是天子當年極其欣賞的人物，

  這個田豫，還真是不凡。

  田豫的眼中露出幾分暖意，

  他緩緩起身，微笑道：

  「事不宜遲，臣這便率鮮卑北上，後來若是與匈奴和魏軍會和，也好占據先機。」

  「這便要走？」劉禪心中略略有些不安，

  父親當年的老友一個接一個離開了，便是要走，不如等他們都到了，拍張照再說。

  他嘆道，「叔父，父皇最遲明日就要抵達此處，

  你們……你們這麼多年不曾見面，不如……」

  田豫臉色一暗，嘆道：

  「田豫寸功未建，哪有臉面去見天子，

  待臣在北國建起五海之港，自當返回朝見天子，還請天子保重身體，不用三五年，這次臣一定早早來見。」

  劉禪翻出手機，卻發現手機早早沒電，他手忙腳亂地接上移動電源，可田豫已經逃也似的匆匆上馬，拱手拜道：

  「太子珍重，改日再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