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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318米,天下大亂,江湖浪涌

2024-04-30 01:57:51 作者: 姒錦

  景昌二年,四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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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落入地平線,月華初升,烽火再次被點燃。

  蕭乾與宋熹為了漢水那一條甬道的制控權,在漢水打得如火如荼。另一邊,蘇赫與合合台從大理到達南榮烏蒙部,輾轉入川,準備接應蒙合。再一邊,蒙合親自披掛上陣,御駕親征,領北勐騎兵從陝入川,一路未嘗敗績,幾乎拿下了大半個川地。

  此舉,令天下譁然。

  南榮的土地,越來越多劃入了北勐的版圖。

  可雄心勃勃的蒙合,並沒有停下他鋒利的馬步,而是領兵逼近了合川釣魚城,準備東進打涪江下游,將整個南宋吃入腹中……

  而在此時,在臨安得接到旨意的南榮左相蘇逸,並沒有一開始就與蒙合當頭碰上,更沒有倉促應戰。他屬實精明,領旨接管了殿前司以及京畿之地的十五萬精兵,一路過來,沿途不停收納從京四南路、利川路等地的潰逃兵馬,又同時接管了各地節度使手上的增援軍,並從各地招攬青壯年無數,一併充入軍中。這般行軍過來,竟讓他集結了二十五萬之眾,並在蒙合之前三日率先抵達釣魚城,開始築建防禦。

  為帝之人,往往並非自己能打戰,而是會用人。

  宋熹在此時啟用蘇逸,讓他來狙擊蒙合,其實有一半處於無奈之舉。

  南榮朝中無可用之將,一般人也抵擋不住蒙合的精銳騎兵,更何況,其中還有一部分北勐最精銳的怯薛軍?蘇逸在南榮人心裡雖然一直是文臣,可宋熹下旨令他領兵,這次真算押對了寶。

  少年宰相,南榮鬼才,蘇逸身上那些極賦傳奇色彩的稱謂,並非空穴來風。

  宋熹知曉蘇逸有本事,此時不用,又待何時?

  這一道聖旨,在事後看來,是宋熹做得最出色的決定了。

  可冥冥中,又似另有天意。

  當初在哈拉和林,蘇逸被蒙合擺了一道,落了一個與公主淫丨亂,害得公主自殺的污名,哪怕這件事情讓很多人存疑,到底也為不明真相的人添了一道笑料,為蘇逸清白的人生抹上了一筆污穢的漆黑。

  他這一口氣,本來就咽不下。

  這時令他打蒙合,他手上有兵,定然會使全力。

  這一點,宋熹看得准。

  而蘇逸也不負重託,向天下人證明了他自己。

  雖然他從來沒有打過一次大戰,可率著殿前司等京畿精兵以四處招來的二十萬人抵達釣魚城,他立馬就作出了幾個重點防禦規劃,將蒙合死死擋在了釣魚城外。

  實際上,釣魚城並非一座城,而是一座山。謂之中水,往上趨近蜀都錦城,在三江交匯處,是從川出山向東的關鍵要塞,蒙合想要領兵繼續東進,其後援物資以及軍隊,都須依靠水運。故而,蒙合對釣魚城勢在必得。

  蘇逸就算準了他這一點。

  於是,他占據著釣魚城,卻不急著出戰,而是建了一面牆,將牆一直延伸到山腳水邊,再將自己的人馬沿著水面儘量擺開一字形,旌旗滿山插遍,如雲似瀑,聲勢極為壯大。且不論兵馬的戰鬥力,就論那氣勢,就給南榮人長了臉。

  蒙合越是急著拿下釣魚城,蘇逸就越是不急。

  他就霍霍著蒙合,紮根在那裡,像一顆釘子似的,怎麼都拔不出來。蒙合不來,他們就去搗亂,蒙合一來,他們就死守。在這期間,他還寫一些歪詩酸詞,發傳單似的飄入蒙合的大軍之中,侮辱蒙合,極盡嘲諷北勐騎兵之能事……

  就這般,他竟活生生拖了蒙合半月之久。

  蒙合為人暴躁,被蘇逸這麼一激,自是氣得暴跳如雷。有官員勸他不如放棄釣魚城,不在此處走船,繞過去打南榮,先甩開蘇逸這個擰巴再說。但打到現在,且不論釣魚城拿下的必要然,就說北勐的國運威儀,還有蒙合大汗的臉,都丟不起了。

  蒙合被蘇逸這麼搞,此時又怎會願意灰溜溜繞過去?

  從哈拉和林南來,他第一次遭到如此重創。

  景昌二年四月底,在蘇赫與合合台部抵達釣魚城下時,蒙合再一次集全力發動了一次對釣魚城的攻襲。

  到了這個時候,全天下人的目光都凝集在南北兩處。

  一曰漢水,一曰涪水。

  蒙合緊急,蘇逸卻是個慢性之人,他背靠著南榮源源不斷的物資以及增援,對遠到而來的老朋友,卻越打越順手,如此這般被攻擊,還有閒情雅興給宋熹發去了一封捷報。

  「釣魚城在我手,陛下可不必增兵,蒙合小兒,就是微臣碗中之菜矣!」

  這癩蛤蟆的口氣比天大,真是羞煞了蒙合。

  偏生這封捷報的內容,還真就落入了蒙合的耳朵。

  蒙合征戰多年,在戰場上本來就虎,人也極其自負。如此一來,他更加怒不可止,完全不聽合合台等將領的建議,非得拿下釣魚城,非得砍下蘇逸的人頭血祭不可。

  因而——

  蒙合在釣魚城加快了進攻,漢水那邊宋熹的壓力,也就相對小了。

  南榮的兵員數量,相對而言,算當世之最。

  當初宋熹北上,加上各州縣調派的人,足有八十萬之眾。

  這樣多的人,就算他們用人海戰術,用人頭來堵江水的甬道,其勢亦不可小覷。更何況,這一回,真刀真槍的拼殺?

  釣魚城的戰事,給了南榮兵極大的信心。

  一批開始不太贊同宋熹決定的官員,這個時候也有了打勝戰的勇氣。

  想蘇逸一個沒打過仗的文臣,都可以擋住蒙合的腳步,何況他們有八十萬人?

  ……

  金州大營,指揮戰事的管宗光,熱血激昂,頂著一張臉紅撲撲的臉,大步進入中軍帳中,「稟陛下!」

  宋熹著一身盔甲,威風凜凜地坐在御案後面。

  慢慢抬眼看他,他眉梢一挑,「管將軍請問。」

  管宗光抹了一把臉上的灰末,單膝跪地,抱拳大聲道:「蕭乾叛軍把漢水甬道堵得風雨不透,即便我們人馬眾多,可甬道實在狹窄,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即便集結強攻,也實難攻破。末將以為,可趁此東風,派兵從江面殺過去,攻打叛軍所在的江北大營,先亂其陣腳,再行奪取甬道之事!」

  宋熹眉頭一動,皺起,打成了一個結。

  好一會,他手撫御案,淡淡開口。

  「水戰,我們恐會不敵!蕭乾叛兵駐守汴京時,一直勤練水師……」

  管宗光一聽,大眼珠子並瞪了出來,「那也得一試啊!陛下,末將以為,我們不可再拖了。須儘快拿下漢水甬道,呼應釣魚城的左相。再者,我們可不奪江北大營,但拿下甬道,方好死守,並增援左相!」

  他的話有道理。

  只有那般他們才能抽出身來,不會被戰事所束縛!

  也只有那樣,南榮方有一絲生機。

  看管宗光握著拳頭躍躍欲試的樣子,宋熹終於點了頭。

  「好,就依管將軍之言!」

  「謝陛下!」管宗光欣喜地站了起來。

  宋熹看定他,目光淺淺一眯,也從座位上站起來。

  「事不宜遲,傳令下去!集結兵馬,從水面攻江北大營!」

  「末將領命!」

  ……

  藍天白雲,陽光明媚。

  江面上波光麟麟,飄蕩著一圈圈的漣漪。

  可這一方平靜,不到卯時,就被尖銳的號角聲打亂了。

  南榮大軍,分了三路人馬進攻江北大營的蕭乾部叢。

  一道繼續打漢水甬道,另外兩道人馬,從兩個渡口碼頭強渡過江。

  其中金州碼頭的領將,正是景昌皇帝宋熹。他親自領兵,攻勢最猛。而江北對面的人,卻是受令駐守的古璃陽。

  這是宋熹算計過的。

  在蕭乾麾下那些人中,古璃陽的思想最為古舊,也最有忠君思想。

  古家世世代代皆為忠良,古璃陽的爺爺曾官至太傅,父親生前也領軍中要職,可謂滿門忠烈,對朝廷對皇權有一種血統裡帶著的忠誠,若讓古璃陽面對管宗光或者其他南榮將領,他或許不會手下留情,但皇帝親自到了面前,他的手段或者就不會那麼狠了。

  「殺!」

  「沖啊!」

  「陛下有令,殺!」

  宋熹大軍,坐船而上,挾風雲雷霆之勢,進逼對岸。

  ……

  江北大營。

  這些天,南榮兵屢屢圍攻漢水甬道,並堵截了他們與興隆山互通有無的交通要道,蕭乾早就搓了火兒。

  擊西送來的信,蕭乾仔細看過了。

  墨九生產的日子,已然臨近了。

  在那樣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得和她在一起的。

  故而,便是南榮不來攻打,他也勢力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要知道,興隆山位於南榮的轄地,雖墨九有一點「占山做土匪」的意思,南榮一時拿她沒有辦法,可墨家來去自由,他們要前往興隆山,卻必須通過南榮兵的防禦,也就是說,還得先打破宋熹的圍堵。

  當然,蕭乾心有存疑——宋熹在這件事中,應有些許的故意。

  之前他圍而不攻,如今墨九產期近了,他卻傾全力圍住了所有要道。

  這個男人……始終在覬覦墨九啊!

  從頭到尾,他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鬆過?

  抑或是,他也像蒙合一樣,得了那個消息?

  是否宋熹也以為,墨九已經得到千字引和武器圖譜,在興隆山上大肆製造火器?

  這樣的消息,蒙合能得知,宋熹自然也會。

  故而,看了擊西的信,得了興隆山那些消息,蕭乾早就心急如焚。

  墨九制軍衣、囤糧食、做武器,這樣的她,把自己活生生變成了一個香噴噴的肉饃饃,徹底把自己暴露在了一雙雙饑渴的狼眼裡。宋熹也好,蒙合也好,別的什麼也好,誰又不眼紅那些東西?

  這個傻女人!

  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

  若宋熹這八十萬人,不來打他,直奔興隆山,她當如何?

  想著她大腹便便的樣子,懷著她的孩子,還在為了他奔波勞累,蕭乾眼圈都泛了赤。

  「迎上去!殺!」

  一個字的命令,發出來便是狂嘯。

  他的信送不去,已經等不及了。

  北岸大營中,將士們沿著斜坡往下俯衝,上了戰船,與煙波浩渺的江面上,來勢洶洶的南榮兵殺在了一起。另外一邊,甬道里的蕭乾兵馬,也在號角聲中衝殺出去,以銳不可當的勢頭,與南榮兵當頭撞上。

  吼聲震天!

  橫屍遍野!

  等伏在江邊的弓箭手,萬箭齊發。

  不足半個時辰,江水似乎都染上了一片血紅之色。

  人在臨死前的嘶吼聲,震得人耳鼓發麻——

  論水師的戰鬥力,以及對江水的熟悉程度,南榮兵確實不如常年駐紮在此的蕭乾部,可哪怕南榮兵眼看水戰失利,有皇帝在側,又純粹為了來挑逗的,這些人也激發了熱血,拼死抵抗著往前沖,竟然愈發逼向了北岸。

  北岸的碼頭上,古璃陽一襲戰甲,騎了白馬立在江頭,眉頭緊蹙。

  「船上何人?」他小聲問副將魯小山。

  「回將軍!是——」魯小山瞥一眼他的臉,心知他知道是誰,不過需要一個確定的答案罷了,頓了一下,趕緊朗聲回答,「南榮景昌皇帝是也!」

  古璃陽眉頭越皺越緊。

  船頭上的旌旗,迎著江風在飄蕩。

  號角的嗚咽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他突然抓緊馬韁,策馬走到傳令兵的身側,大聲吼道。

  「敲戰鼓!告訴江上,蕭王占地,外敵來犯,非死即亡!讓他們退回金州!」

  「是,大將軍!」傳令兵大聲回著。

  砰砰直響的戰鼓聲里,聽得他們的吶喊。

  「蕭王占地,外敵來犯,非死即亡!你們還不退回金州?」

  外敵來犯,非死即亡!你們還不退回金州?

  退回?宋熹立在船頭,聽那戰鼓聲遠遠傳來,手上長劍出鞘,直指南岸。

  「殺!」

  「末將得令!」

  管宗光站在他的身邊,大刀一揮,大聲高呼。

  「將士們,陛下有令,殺向北岸!殺叛臣,誅賊逆!」

  ……

  ……

  血腥味兒從江面上傳入了江北大營。

  蕭乾站在當年墨九站過的山坡上,看著那一片狼藉的戰場,眉心緊皺。

  這時,孫走南打馬奔來,大聲喊叫。

  「主公,宋熹親自領兵水戰而來。古將軍他——」

  「閉嘴!」不待他說完,蕭乾銳目一瞪,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不可胡說八道!」

  孫走南愕了一下,自然懂得了他的意思。

  哪怕古璃陽對宋熹有那麼一點手慈心軟,但絕對算不得背叛。

  哪怕在戰場上一點點的婦人之仁,都可能壞了大事,蕭乾也絕不會隨便定了古璃陽的罪。

  因為對古璃陽來說,真正面對宋熹的戰爭,才是真正的考驗。

  他只有過了自己那一關,今後才能真正隨了他們殺入南榮——

  孫走南怔怔半晌,「可如今,怎辦?」

  蕭乾面目肅冷,猛地轉頭,按住腰刀直接翻身上馬。

  「隨我出戰!奪回江上控制,活捉南榮皇帝!」

  ……

  ……

  興隆山上。

  天早已大亮了,濃霧卻未散盡。

  這樣的天氣里,早上霧氣很重,十丈開外幾不見人。

  一轉眼間,已經五月初了。

  還有半個月就到預產期的墨九,越發狂躁。

  女人生充斥,就是闖一道鬼門關。

  尤其在這樣的時代,沒有能讓她心安的醫療設施。

  她能依靠的人,也全心信任的人,只有蕭乾。可他不在此處,為了孩子,為了他,為了墨家,她又不得不每一天都強顏歡笑,面對著眾人的關切,懸著心等待他的消息。

  釣魚城的戰爭,漢水的戰爭,她已經都知道了。

  連續一個多月沒有來信,她也清楚,定然通訊被中斷了。

  這樣的滋味兒很難熬,她在山上有些坐不住了。

  「玫兒!心悅!」扶著大肚子,她站了起來,撐著腰往外走,「陪我出去走一走。」

  這些日子來,散完步再去看墨妄,她已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玫兒和沈心悅輕應了一聲,一個趕緊取外袍,一個伸手去扶住她。

  「姑娘,仔細些,外面霧未散盡,路上濕滑著呢。」

  嗯一聲,墨九點頭,「我知道了。」

  這兩個丫頭跟在她的身邊,自然明白她的心境,這些日子來,什麼事兒都順著她。而墨九也不想給她們增加心理上的負擔,哪怕她們只是她的丫頭。所以,她出門的時候,一臉從容,看那一縷縷細碎的陽光從樹葉間隙中散落下來,一雙霧茫茫的眸子中,掛滿了笑容,不停與她倆閒聊。

  「這天氣真好。人家都說,生孩子在五月最好了。」

  「誰說的?我為何不曾聽過?」

  「你小小孩子,哪會聽得這些。」

  玫兒撇嘴,看著她胖了不少的側臉,不服氣的哼哼,「姑娘不過大我兩歲,你都快要做娘了,玫兒怎麼就是小小孩子了?」

  「哦!」墨九輕笑,「這麼說,玫兒也急著嫁人,想做娘了。」

  玫兒臉一紅,「才沒有呢,姑娘不要胡說!」

  聽得這話,沈心悅在邊上嗤嗤的笑了起來,「怎麼就沒有了?昨天夜裡我起夜,在牆根邊上和曹元說話的人,是哪一個啊?」

  玫兒愕了一下,突然羞不可止,猛地抬手去捶她。

  「死丫頭,休得胡言,我哪有——」

  「你哪裡沒有了?」

  「我哪裡有?」

  「你哪裡都有!」

  「我呸,看我不揍你。」

  兩個小丫頭爭著口頭便宜,正你揚拳來我踢腿的玩笑著,林中突然「嗖」一聲,傳來一陣風動。

  墨九激靈一下,突然停下腳步。

  「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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