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終於解脫

  至於陳春麗……

  王浩現在回憶起那些，撲面而來的謾罵，密密麻麻的指責，永無休止的爭吵，心如死灰的絕望、麻木、沉默，腦海仍隱隱刺痛，劇痛，抗拒排斥。

  被壓得喘不過氣。

  像被綁了千斤石，扔到海底，四周都是密無縫隙的水，每次試圖往上游，都會被壓得更深，更沉，更窒息。

  

  一開始，他以為，陳春麗的怒其不爭，只因為他做得不夠好。

  陳春麗的恨鐵不成鋼，攀比，是希望他變得更好，一家人過得更好。

  囂張跋扈，蠻不講理，無理取鬧，是因為結婚時他食言，沒能給她婚禮和酒席，沒能讓她在世人眼中光明正大的風光大嫁，她心中有遺憾。

  才會動不動就拿這件事說事，一生氣就對他拳腳相加，發泄不滿。

  直到後來。

  他跟蕭誠做了一段時間事，有能力出去自立門戶後，才知並非如此。

  儘管做了老闆，在大城市買了車和房，生活已經過得很好，陳春麗仍不滿意，喜歡和更高層次的富太太攀比。

  花錢如流水，揮霍無度。

  對他倒是沒再拳腳相加了，但隨之而來的，是控制欲顯露無遺。

  什麼事都要按照她說的做，結果不如意，卻說是他的錯。

  是他能力不足，導致事業走下坡路，把她氣病了，心衰症。

  心臟衰竭，終末期，藥物治療已無效，要換心臟。

  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心臟源。

  蕭誠的商業對手找上門。

  說只要他重新入職蕭誠的公司，竊取一份機密文檔，就送陳春麗心臟源。

  並帶他去了黑市看心臟源。

  陳春麗求他，說她想活下去，以後一定和他好好的，再也不鬧了。

  數十年的妻子，數十年的兄弟，王浩最後，選了妻子。

  他以為，只是一份會令蕭誠公司跌入低谷期的機密文檔，蕭誠的經商能力強於常人，肯定能東山再起。

  直到，背負著兄弟的信任，接觸到那份文檔，王浩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

  文檔若交出去，蕭誠的公司不僅會跌入低谷期，傾家蕩產，還會被商業對手篡改內容，讓蕭誠鋃鐺入獄。

  如果商業對手和上面的人有關係，更能下黑手，給蕭誠無期徒刑。

  那一刻，王浩才意識到，他不是在背叛蕭誠，而是毀掉蕭誠的人生。

  親手送兄弟上死路。

  也在那時才想起，他和蕭誠，蕭中標，羅十六，蕭大壯一起走過的歲月。

  從小到大，打打鬧鬧，從窮的叮噹響，到打打殺殺換來的鍋里有米，桌上有菜，正常人家的一日三餐。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蹲局子，挨電棍也一起的患難與共兄弟情。

  槍林彈雨都斬不斷的兄弟情，馬上就要被他一個錯誤決定，毀了。

  是的，錯誤決定，無論如何選擇，都是錯。

  換心臟的成功案例，王浩早就查過，80%的人存活率只有兩年。

  其餘20%，要麼是壽命低於兩年，要麼是高於兩年。

  高於兩年壽命的萬中無一。

  註定是死，多活兩年，少活兩年，有什麼區別。

  也許在陳春麗眼裡，區別是他還愛不愛她的證明，他還是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一個合格的父親的證明。

  而在當時已醒悟的王浩心裡，是他還配不配做蕭誠兄弟的證明。

  是兄弟與妻子的生死選擇。

  他是懦夫。

  什麼都做不好。

  做不好兒子，做不好丈夫，也做不好父親，更做不好兄弟。

  就這樣吧。

  既然無法選擇，那就不選擇了。

  如果有來生，罷了，像他這樣失敗的人，有什麼臉祈求來生。

  就入地獄吧……

  地獄才是他的歸宿……

  「浩子，到家了。」

  何玉蘭推了王浩兩下，還叫了幾聲他小名「浩子」，發怔出神的王浩都沒反應，白露一句「浩子，到家了。」……雙眼空洞無神的王浩瞬間回神，雙目聚焦。

  視線區，是白露關切神色的臉，蕭誠一貫如常的冷臉。

  蕭誠是這樣的，永遠沒有別彆扭扭的關切，一個冷眼，有什麼事你就說。

  少在那悲春傷秋。

  王浩抹了把臉，恢復尋常笑臉:「沒事，剛才想事情想入神了。」

  白露見過王浩抱著孩子滿臉歡喜，滿臉慈愛的模樣，想了想說道:「如果你想把孩子接過來養，也不是沒辦法。

  「雖然開庭，未滿兩周歲的兒女，屬於哺乳期，正常情況下會判給母親，但如果有相關證據證明，孩子母親沒有撫養能力，或有撫養能力卻無法盡到撫養義務，孩子就可以判給父親。」

  想到兒子，王浩神色黯然，除夕夜還給兒子祈福，哪能說斷就斷。

  兒子和陳春麗，他都愛。

  只是，不能再愛了。

  老胡說，人都有轉世輪迴記憶，只是規則不允許，所以抹殺。

  能在機緣巧合下夢回前世，或憶回前世，只有億萬分之一的概率。

  且這概率，稍縱即逝，夢散憶散。

  王浩也不確定，他夢見的是前世，還是預兆之夢。

  唯一能肯定的是，現如今的他，與夢中的生活軌跡，發生了變化。

  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去年，本該鋃鐺入獄，卻被突然出現的白露，打破規則開始。

  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是他們兄弟之間的默契。

  蕭誠默認，他們也默認。

  陽光透過車窗，灑滿白露清麗柔美的臉，宛若神話里的光明之神，王浩終於不再羨慕蕭誠，而是慶幸，他能遇見蕭誠和白露，關係還如此親近。

  「兒子還小，離不開媽媽，等長大些再說吧。」

  「行吧，你自己決定就好。」

  白露在蕭誠記憶里也沒看到太多，只知道個大概，就不多問了。

  「你和阿嬸先回去放東西，有什麼事好好聊，有什麼東西要準備就準備了，我和阿誠在這裡等你們。

  「瑤瑤和小偉已經坐蕭大壯和羅十六的車去蕭家村了，車上位置夠的。」

  「好。」王浩鄭重點頭。

  何玉蘭對白露只有感激，自己家裡什麼情況，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王浩沒有蕭誠那麼好的福氣，遇見一個像白露那麼好的人。

  再蹉跎煎熬下去，也是一世折磨，能被良言點醒，已是王浩走運。

  王浩福薄，接不住陳春麗這大佛，以後的事，只能以後再說了。

  「浩子他爸還臥床，我就不去了，你們年輕人多去聚聚，沾沾喜氣，最重要是玩得開心，比什麼都好。」

  何玉蘭下車轉到副駕駛，對上笑盈盈的白露，和藹笑道:「露露去沾沾新人早生貴子的福，早日和阿誠生個大胖小子，美美小閨女，讓阿嬸也抱抱，沾沾小福娃的福氣，天天眉開眼笑。」

  這才剛結婚呢，就想子孫滿堂了，父母輩的關心就是如此簡單直接啊。

  白露剛想應好，一旁的蕭誠已先一步握著她的手說:「露露還在讀書，孩子不急，生了一定會請阿嬸喝滿月酒。」

  「好好好，不急，阿嬸知道你長大了，會心疼妻子了。」

  何玉蘭對蕭誠最深的印象，就是他那張從小到大，都冷冰冰的臉。

  好看是好看，就是冷漠沉暗了些，隔壁三歲小孩見了都嚇哭。

  何以有如今這般，冷漠眼睛每每看向白露，都溫柔能滴出水來。

  大抵是，愛之深，情之切，疼惜入骨，鐵石心腸也化為繞指柔吧。

  世人總說男人太花心，不長情，只是沒遇到心愛之人罷了。

  心愛才是真愛。

  ……

  阿呆等人的婚禮，給父母敬茶後，也給大哥蕭誠和白露大嫂敬了茶。

  蕭誠和白露給了每對新人紅包。

  祝賀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熱熱鬧鬧的婚禮過後，商初瑤第二天就要回家了，爺爺過壽。

  蕭誠和白露送她到車站。

  蕭大壯送了很多特產給「初瑤」，順帶很多關心囑咐的話，賀壽的話。

  商初瑤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大概用盡了畢生勇氣，擁抱完就紅著臉跑了，蕭大壯還傻愣愣在原地行注目禮。

  直到白露一聲招魂:「大壯，走了走了，瑤瑤已經走了。」

  蕭大壯轉身，看到蕭誠已經去開車，白露滿臉似乎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關切，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主要是，看著她上車，能放心點。」無比實誠的解釋。

  白露意味深長的「噢～」了聲:「我們過幾天就開學了，學校里好多帥哥學長，你可要常常給瑤瑤發信息打電話聯絡，否則她就被大灰狼拐跑了。」

  蕭大壯邊坐進車裡，邊嚴肅認真點頭:「要的。」

  「多打電話多發信息，初瑤也是這樣說的，要常聯繫。」

  初瑤說的……嗯！

  坐在副駕駛的白露邊扣安全帶，邊樂不可支的笑。

  冷不丁回頭一句:「蕭大壯，你是不是喜歡商初瑤？」

  突如其來的連名帶姓，讓蕭大壯下意識坐直身體，一副接受審問的態度。

  結果，竟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而且。

  這個問題，商初瑤喝醉酒那晚，蕭大壯送她回房時，她也問過。

  「蕭大壯，你是不是喜歡我？」商初瑤的原話，一字不差。

  蕭大壯記得可清楚了，畢竟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問他這種問題。

  然後他當時不知怎麼的，就很緊張，就跑了。

  現在突然被白露問起，蕭大壯莫名又開始緊張了，剛坐直的身體繃緊，像課堂上被老師提問一樣，語無倫次。

  「我不知道。」

  老實人還沒談過戀愛呢！

  白露瞭然一笑:「咱就是說，你面對瑤瑤的時候，有沒有心跳加快？」

  蕭大壯也不知是被商初瑤擁抱了一下，壯了熊心豹子膽，還是膽大包天，直接開口問蕭誠要參考答案:「誠哥面對大嫂的時候，會心跳加快嗎？」

  這毫無徵兆，突如其來的大反轉，把白露和蕭誠都給震驚了半秒。

  半秒後白露會心一笑，十分認真的伸出手，摸向蕭誠胸口。

  「我看看啊。」

  「阿誠有沒有心跳加快……」

  蕭誠手握方向盤，目光微垂，頗有幾分，難以言喻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覆在胸膛的柔軟小手，哪都摸了，就是沒摸他心口。

  還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沒有。」

  「阿誠面對我的時候，心跳很正常，沒有加快。」

  蕭大壯老實巴交的臉上，第一次出現狐疑表情:「沒理由啊，十六說看到喜歡的女孩子，心跳會砰砰砰跳得很快，為什麼誠哥的心跳沒加快？

  「難道是因為誠哥和大嫂已經結婚，誠哥天天看大嫂，看膩了，心跳也膩了，所以才跳的不快？」

  蕭誠直接一句冷言冷語打回去:「沒談過戀愛的人，不配說膩。」

  蕭大壯懷疑蕭誠在鄙視他沒談過戀愛，並且炫耀談戀愛。

  因為，蕭誠一手解開了白露的安全帶，就將白露震驚的小臉，摁入心口:「既然摸不到，那就聽清楚。」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白露也不知道響了幾下，總之，跳得比平常速度快。

  和她剛才摸的一樣。

  過了不知道多久，白露才想起，后座好像有人在等答案來著。

  她剛抬起臉就被摁回去，修長有力的大手，涼涼的，仿佛是在懲罰她剛才說謊，膽大包天污衊大佬。

  腦瓜子被心跳聲震得嗡嗡響，她只能抽空回了句:「是快的。」

  她最誠實了！

  「阿誠的心跳有加快，心跳加快是喜歡的最明顯特徵，阿誠喜歡我。」

  蕭大壯:「……」

  我懷疑他們在秀恩愛。

  但是沒證據。

  因為我沒談過戀愛。

  「所以你喜歡瑤瑤嗎？」白露又問。

  蕭大壯下意識回答:「應該是喜歡的，我也會心跳加快。」

  然後繼續問蕭誠:「誠哥喜歡大嫂除了會心跳加快，還會什麼？」

  真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

  「阿誠會經常給我買餛飩，削芒果，做好吃的……」白露回答完蕭大壯，就很用力在蕭誠心口親了一下。

  隨後趁機抬頭，在他幽幽目光下，淡定坐回副駕駛。

  儘管隔著襯衣，儘管沒再聽，她也能肯定，蕭誠心跳肯定又加快了。

  蕭大壯卻被大佬的喜歡驚呆了。

  餛飩對於蕭誠來說，應該是不好的童年回憶，因為蕭誠父母在街上開過餛飩店，最後卻家庭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