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神的破綻

  深夜的白山醫院異常的靜謐，白日裡哭天喊地的喧鬧聲早就被夜的深沉壓抑在無邊的黑暗裡。只有幾抹暗淡的路燈光，偶爾照出幾抹蕭條的影子，匆匆地在路上趕著，而其中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徑直地竄進了醫院門診大樓里。

  夜晚的門診大樓本來就沒什麼人，而負一層的停屍間更是陰冷，不見半個人影。此時，陳玥旋的屍體也停在大樓負一層的停屍間裡。

  那抹白色的身影輕輕推開停屍間的大門，一抹微微的光正照在白影的臉上——竟然是陸生，陸生臉上完全不見往日裡溫存的笑意，他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存放陳玥旋屍體的冰櫃前。

  陳玥旋出身世家，是白山市身份顯赫的陳氏家族的成員之一，和陸家共同稱為白山市的豪門世家，而陸家的這一輩有陸生和陸迪兩個兒子，陳家卻有點門庭冷落，僅有陳玥旋和蘇顏菲兩個女兒。蘇顏菲是外姓，陳家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嫡長女陳玥旋的身上。而自古以來，兩大豪門世家沒有道理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變得更加顯赫，因此陳玥旋和陸生從小便是指腹為婚的關係。

  陸生其實並不愛陳玥旋，自然，陳玥旋也不愛陸生。

  如果一定要說他們倆之間存在感情，那只是一種介於愛情與友情之間的關係，可以彼此信任，甚至可以彼此利用，卻永遠不能彼此依存。只可惜礙於兩個家族的逼迫和兩人嫡子的身份，卻硬是將兩個不相愛的人拉到了一起。

  此時，陸生正將陳玥旋的屍體從冰櫃裡抽出，一張已經有些面目全非且毫無生氣的臉霎時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個完美優秀的陳玥旋，那個面上永遠掛著和善虛偽笑意，內心卻陰暗無比的陳玥旋，那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陳玥旋，那個被稱作他未婚妻的陳玥旋，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一具無比醜陋的屍體。

  陸生不知道此時應該有怎樣的情緒，然而他的眼角有一些發澀，喉嚨有一些哽咽，心底卻沒有任何波瀾。

  好一會兒，他才幽幽地舒了口氣。他伸出手來將陳玥旋的頭抬起來，然後撥開她頸後的頭髮，一塊殘破的紋身霎時出現在他的眼前。

  陸生用手觸了觸紋身，那個紋身幾乎被燒焦了，僅僅留了一小部分完好的地方，似乎是被人刻意保護下來的。

  陸生一手托住陳玥旋的腦袋，一手從口袋裡取出一把瑞士軍刀，然後他將刀刺進陳玥旋頸後的皮膚里，順著皮膚的紋理，一點一點將那塊殘留的一小部分紋身割了下來，最後，他將皮膚放入了事先準備好的密封袋裡。

  陸生想將陳玥旋的腦袋慢慢放下，可莫名的，手中的重量突然好像變輕了。就在這瞬間，陸生親眼見到，手臂中，陳玥璇的屍體，慢慢粉碎，同時變得透明，不一會兒，就像菸灰一般慢慢消失。

  陸生有些呆愣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雖然在這之前，陳玥璇就和他講過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可親眼見到，他還是震驚了一下。

  直到陳玥旋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忽而覺得有絲寒意忽然竄進了他背後的衣領里，他猛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什麼都沒有。

  停頓了片刻，陸生才往停屍房的大門走去，直到他出了醫院，才用簡訊通知安排在醫院保安室的人可以正常運行閉路電視了。

  夜晚的風很涼，陸生緊了緊衣服，迅速跳上開來的汽車，他踩下油門迅速發動汽車，平時用十分鐘才可以回家的路，他僅僅開了三分鐘。

  滿月別墅里早已沒有了燈光，陸生通過自己的專用電梯，直接前往了書房。

  他還來不及把外套脫下，就將陳玥旋的皮膚從密封袋裡取出，又將皮膚放進了事先準備好的溶液里。

  本來有些腐爛發臭的皮膚在溶液的慢慢泡發下忽然變得有光澤，而那個刻在皮膚上的紋身更是散發出隱隱的紅光。

  「陳小姐，你那個遊戲真是有些意思，不是說破壞或得到紋身的人，可以選擇供養藏在紋身上的靈魂嗎？那個神又不給出個明確的方法，這真叫人頭疼。」 陸生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溫柔地看著溶液里越來越有光澤的皮膚。「都說死者的屍體需要泡在福馬林的溶液里才能不腐爛，就姑且試一試了，把你的紋身也放在福馬林里。是不是還挺有用的？」

  仿佛是為了回應陸生，那皮膚上紋身的光澤漸漸放大，在一瞬間如同煙火一樣迸發開來，然而光澤消散之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紋身上，那身影竟然是陳玥旋。

  她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看了看自己縮了幾倍的身體，先是有些不適應，忽而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神？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遊戲是有BUG的。他規定，在遊戲規則里，破壞玩家們紋身的人，不僅可以繼承遊戲玩家的身份，還能繼得他們的靈魂——可以選擇摧殘、供養、或是拿走某一部分能力。可是如果同時有兩個人破壞了紋身該怎麼辦？」

  「陳小姐，你真是太胡鬧了！有哪個玩家會像你一樣，用自己的命來證實神的破綻？」陸生嘴上雖然滿是斥責，可說出的話依然是溫柔的。

  「陸先生，你可真嘮叨，你弟弟知道你這麼婆婆媽媽嗎？」陳玥璇滿意地看著陸生的臉色變得尷尬，然後又笑嘻嘻地晃著腦袋，似乎知道陸生拿自己沒有辦法，一臉的囂張。

  陳玥璇滿意地坐在了紋身上面，晃著兩隻腿：「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一個喜歡遵守規則的人，找出遊戲玩家，殺來殺去，有什麼意思？找出神，挑戰神才是我的目標！更何況，我還想讓我親愛的表妹也嘗嘗我的痛苦呢，而且是永生永世的痛苦。陸生，難道這不是你想看見的嗎？看到別人，終於能感受我們的痛苦。」

  「可我沒說，這個人一定是你表妹呀。」

  「但我不在乎，我就想她知道。」說完，那個小小的陳玥旋忽然大笑起來，「我恨她，她也恨我。」只是她的身影實在太小，沒有人可以看清她眼底一絲沁出的淚水。

  「但是她不記得了。」陸生說著。

  突然，一股沉默突然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陸生的視線呆愣地注視著書桌的一旁，陳玥璇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那裡有一排照片，原先都是兩人的，陸生與陳玥璇在世界各處旅遊時留下的合照。可如今，這些照片上，都只剩下了一個人的人影，原本陳玥璇的位置，空無一人。

  「真的都消失了呢。」陳玥璇故作輕鬆地喃喃道。

  「嗯。」陸生輕輕點點頭，「剛看了眼手機，都沒了你的聯繫方式。」他的話里有著故意的笑意，可說出來卻是苦澀得很。

  陳玥璇撇撇嘴：「神說，遊戲的規則，紋身是我們的靈魂，一旦紋身被破壞，便意味著我們靈魂的消逝，我們將永遠被封鎖在輪迴，且無人記得。」她聳聳肩，然後點點頭，「果然是真的。」

  「這種感覺挺好的，突然就沒了壓力，沒人天天喊著我，叮囑著我，自由得像假的。」陳玥璇還在絮絮叨叨著，「話說，陸先生不要這麼摳門呀，給我換一個大點的盒子裝溶液，我還想要那種小別墅的。」

  陸生將頭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看著面前人不斷地說這話——這還是陸生第一次看她說這麼多話。

  末了，陳玥璇突然安靜下來，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陸生，眼裡慢慢溢出的是陸生看不懂的味道，是叫悲傷嗎？還是寂寞，或者是不甘。

  「所以，陸生呀，你是世間唯一記得我的人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

  一個人影忽然在黑暗裡睜開了眼睛，起先那黑影有絲震驚，隨後，他嘴角竟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黑影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窗邊，悠閒地坐在飄窗的坐墊上，隨手把玩著飄窗上的一個小物件。今晚的月色姣好，與黑影此時的心情竟然有些契合。

  有人動了玩家的紋身，而且不止一個。

  在感應到這點後，黑影的確有些震驚，因為這與之前設定的遊戲規則有些不同，不過這才應該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玩家嘛！死來死去有什麼意思呢？發掘遊戲更多的東西才更好玩不是嗎？

  想到這裡，黑影繼續悠閒地躺回床上，現在五個玩家已經正式選定了，而神的遊戲只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